第三十一章 一道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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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剛過,小順子便被叩門聲驚醒。他瞄了眼窗外黑乎乎的天,極不情願地起身,披了件棉袍子拖著兩桶清鼻涕跑到院裏開門。門栓一下掉,張成便抬腳鑽進來。小順子認出張成是萬安宮的管事太監。
“小順子,你家高公公可起來了?”張成一臉急慌慌地問道。他一看小順子半披的棉袍,急忙幫他拉好,一臉歉疚地道,“快穿上,別受涼了。”
小順子打著哈欠看了他一眼:“張公公,有啥事不能等天亮再說。”
“天亮就來不及了。”張成哭喪著臉道。
張成是半路做的太監,他原是戍邊的兵士,在一次與流竄到的蒙古騎兵遭遇後,負重傷輾轉回鄉。但家中已無人,在床上躺了半年,逐發現敵箭射入下腹累及根部,無法複元,便索性一咬牙去了勢,被人帶入宮裏混口飯吃。在宮裏一呆數年,一直在禦馬監伺候馬匹。後來萬安宮缺人手便派往萬安宮裏。
此時,東廂房傳出一聲咳嗽,接著高昌波的大嗓門從屋裏傳出來:“是誰在院子裏,這一大早便不得安生?”
“回爺,”小順子嚇得一吐舌頭,“是萬安宮裏的張公公,有要事稟告。”
“又是萬安宮,如今這萬安宮要翻天了?”高昌波抱怨著,“進來吧。”
小順子忙上前一步跑進屋裏,伺候高昌波穿衣。張成緊走幾步到炕前,先向高昌波躬身一揖道:“小的該死,驚擾公公啦,實在是楊嬤嬤催得急。”
“又出了何事?”高昌波一把推開小順子,披散著頭發坐在炕沿問道。
“昨個,又有一個秀女發症,臉部腫脹不說還慢慢潰爛,甚是可怕。”張成說著抬眼瞄了下高昌波,滿麵愁容道,“此前那四個秀女,一直喝灶心土,也不見好。如今又多出一個發症的秀女,楊嬤嬤甚是惶恐,要小的討公公個示下。”
“可問過禦醫?”高昌波也坐不住了,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昨個請過禦醫,禦醫說不像是水土不服。而且還有一件怪事,楊嬤嬤和陳嬤嬤身上奇癢,也看過禦醫,也找不出症結?楊嬤嬤對小的說,是不是萬安宮陰氣太重,”張成突然壓低聲音,惶恐地道,“聽此間宮女講,這地方死過不少女人,會不會是女鬼附身呀?”
“這……”高昌波一皺眉,眼睛發直地瞪著張成,片刻後道,“公公先回去,此事重大,老身也拿不了主意,還是去司禮監求見先生,讓他定奪吧?”
張成一聽高昌波要去司禮監麵見王振,忙躬身道:“有勞高公公啦,我這便去向楊嬤嬤回話。”說完告辭退了出去。
高昌波匆匆喝了幾口茶,便叫上小順子出了院門。
沿著長長的甬道一路走到司禮監。小順子跑上台階敲開了院門,幾個清掃太監見是高昌波,紛紛向他躬身行禮,高昌波徑直走到廊下,聽見裏麵的笑聲,他低頭整了整袍子,這才走進去。
隻聽見一個極細的嗓音叫好:“……好詩呀,好詩……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哎呀,先生此詩何等氣度呀,先生才華世間無人能及呀……”
“王浩,此乃李白之詩,本人隻是寫來品讀而矣。”一個溫和的聲音打斷他,雖然是更正他的話,但語氣間還是被他的讚美之詞煽動得飄飄欲仙。
聽見王浩在裏麵,高昌波猶豫了片刻,但想到事情緊急,再說王浩也不是外人,隻不過王浩一向持寵而驕,跋扈冷漠,從來不把他放在眼裏,在他麵前露怯,讓他渾身不舒服,但此時也不顧上了其他了。
高昌波躬著身子走進去,看見王浩正俯身看書案上一副墨寶,案邊站立著王振,他隻穿了一件便袍,麵容祥和,眼神鬆散嘴裏吟著此詩的後一句,“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一邊詠著,一邊提起手中鹿毫正欲繼續往下寫,不經意地一抬眼,這才看見高昌波。
“高公公,這個時辰來此所為何事呀?”王振麵帶不滿地問道。高昌波渾身一抖,猛然想起王振有早上習讀聖賢書的習慣,連皇上都不在這時差遣他。高昌波一陣追悔,剛才張成把話說得凶險,害得他把這件要命的事都忘了,此時即是來了也不好退出去,隻得硬著頭皮跪了下來。
“請先生責罰,老奴辦差不利,出此紕漏,老奴該死。”高昌波說著上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這是鬧的哪一出呀?”王振放下筆,眼睛掃過王浩。王浩急忙上前扶起高昌波。
“先生,萬安宮出事了。”高昌波說著,抬眼看王振,見他臉色也嚴峻起來,臉上肌肉一抖,知道萬安宮雖小,選秀卻是事關皇上,如果觸怒龍顏隻怕自己腦袋不保,心裏更加惶恐,便又上前一步,道,“萬安宮裏接連有秀女得怪病,臉部腫脹潰爛,甚是可怕,如果再過幾日,太後親臨隻怕會……”
“腫脹潰爛?”王振瞪起眼睛,問道,“禦醫怎麽說?”
“有說水土不服的,有說是惡疾,也沒看出端倪。”高昌波皺著眉頭搖頭歎息道。
“幾個秀女得此症?”王振問道。
“目前為止是五個。”高昌波略一猶豫,小聲地說道,“也有宮女說,萬安宮陰氣太重,恐是惡鬼俯身……”
“真是不太平呀。”王振凝目看向高昌波,冷冷地道,“依高公公,如何處置呀?”
“這……”高昌波心驚肉跳地抬眼看一眼王振,心虛地道,“一直給她們灌湯藥,若還不好,恐怕幾日後,太後和皇上過來,驚擾了聖駕如何是好?”
“王浩,”王振轉向王浩,臉上帶著一絲怒容道,“這幾日你在萬安宮裏裏外外加派人手,”王振又轉向高公公問道,“可是有人下毒?”
“暫無法確定,這麽多人都沒事,偏偏這五人……”高昌波甚是無奈地道,“我和楊嬤嬤在膳房也增派人手,可還是又有一人發症,恐怕不是下毒的事,而是……”
“鬼?”王振鼻孔裏哼了一聲,厭惡地瞥了高昌波一眼,“你們這些人總是疑神疑鬼的……不過為了後宮的安寧,寧願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即是惡鬼俯身,留下便是禍害,決不能任由她們驚擾了太後。”王振說著,在屋裏來回踱了幾步,他眼睛盯住王浩問道,“若是惡鬼俯身,該如何處置才穩妥?”
“掩埋,讓惡鬼永無翻身之日。”王浩聲音不大,但戾氣逼人。
“此事交給你,你今夜就去辦。”王振舒了口氣道。
王浩急忙上前,躬身道:“是。”
高昌波聽到王振又快又周密地處置完此事,頓時感到渾身輕鬆,急忙上前一步,高聲道:“先生心思縝密,處置周全,老奴……”
“行了,”王振一擺手,冷冷一笑道,“估計你早就想到了,隻是不願說出來罷了,你們這些人一肚子壞水,誰也不願當壞人,把所有事都往我身上一推溜之大吉,以為我這張老臉,多討皇上待見似的,皇上聖聰明斷,才不會上了你們的道。”
“嘿嘿……”高昌波低著頭,含糊地笑起來。
“讓我說著了吧。”王振看高昌波傻嗬嗬地笑,也被逗樂了。
這時,一名小太監走進來回稟:“先生,寧指揮使到了。”
王振一聽,對小太監道:“就說我正候著他呢。”
高昌波和王浩一看,王振見寧騎城肯定是有事要談,急忙告辭。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