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試題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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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天和明箏一路疾駛,出了西直門,一路向妙音山而去。
柳眉之已早早候在那裏,老墳塚的一旁新添了兩座墳,墳前祭祀的果品香燭已擺好,他默默佇立在墳前,若有所思。
他一聽見馬蹄聲,便從半山坡拾級而下,迎著他們跑過去。明箏看見柳眉之,叫了聲:“宵石哥哥……”,便淚如雨下。
柳眉之上下打量明箏,看到她臉上腫脹消去,又掃了眼一旁的蕭天,向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兄妹倆走到新墳前,蕭天在一旁點燃香燭。兩人跪下磕頭,明箏想到昔日姨母對自己的種種恩情,止不住傷心難過。柳眉之神色凝重在一旁默默無語,蕭天走上前對著新墳行了祭拜之禮。
禮畢後,柳眉之默默拉起明箏道:“明箏妹妹,這座城裏太多讓人感傷的地方。我已在蘇州府買下一座宅子,你可願與我一同前往,在那裏遠離京城,少了很多是非,若你姨母還在世,必是十分高興,可惜她老人家先走了一步,你看改日我親自去接你,可好?”
明箏擦了把眼淚,聽柳眉之所說要離開京城,並要帶她一同前往,先是一愣,還沒有想好如何答話,便聽一旁蕭天道:“明箏已有住所,就不麻煩柳公子了。”
柳眉之眼神犀利地盯著蕭天,不滿地說道:“蕭幫主,我看這話該我說吧,畢竟明箏是我妹妹,也就不勞煩你了,即日我便讓雲蘋接回明箏。”
“照我看,你如此做才不妥。”蕭天溫和地說道,“明箏是我興龍幫之人,理該由我幫裏照拂。”
“你說什麽,笑話。”柳眉之不屑的叫道,“我妹妹何時成了你幫裏的人?”
“你問明箏?”蕭天不急不躁地說道,然後看著明箏。柳眉之詫異地扭頭瞪著明箏。
“我……我……”明箏看著他們倆為了自己掙得眼紅脖子粗,她本想兩邊都不得罪,但是想到要搬出杏園,離開京城又有些不情願,便順水推舟地點點頭道:“是呀,宵石哥哥,我已入了興龍幫,我在幫裏挺好的,就不勞煩哥哥費心了。”
這次輪到柳眉之大驚失色,他一步搶到明箏麵前,雙眼盯著明箏,“明箏,你怎可如此糊塗,你一個姑娘家如何整日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
“我……”明箏撓了撓頭,覺得宵石哥哥說的有些道理。
“柳公子,明箏不跟我待在興龍幫,難道還能跟你待在長春院那種地方?”蕭天冷冷地說道。
明箏急忙點點頭,道:“宵石哥哥,你在長春院也不自由,你且照顧好你自己便可,我已經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
明箏的無心之語,柳眉之聽到耳中,頓時氣得七竅生煙臉上忽白忽紅。他眼神掠過蕭天的麵孔,稍微穩了下心神,突然轉變了話題,看著蕭天說道:“蕭幫主,近日被哀傷所困,竟忘了向蕭幫主感謝對明箏的救命之恩,真是羞愧得很呀。”柳眉之說著,躬身向蕭天一揖。
“柳公子此話不敢當。”蕭天微微一笑道。
“我有一大生意,不知蕭幫主可有興趣?”柳眉之突然微笑著看著蕭天。
“哦?”蕭天從柳眉之臉上看出一絲得意,不知他所說大生意指的是什麽?便問道:“還請蕭公子明示。”
“近日,長春院裏有人買賣試題,是今年春闈的試題,”柳眉之瞟向蕭天,“你可有耳聞?”
“什麽?”蕭天一驚,春闈臨近,也算是今年的一場盛事,竟然有人幹這種勾當?“你如何知道?”
“哼……”柳眉之低哼了一聲,一臉神秘地道,“長春院這種地方,三教九流何方神聖俱在,一套試題得到的銀子可比你們跑鏢多的多,你若有興趣,我可以送你一套,也算是我報答你救明箏所為,咱們就此扯平。”
蕭天緊皺眉頭,心裏非常反感:“春闈乃國之重器,乞可玩於鼓掌之中?”
柳眉之大笑,“朝堂之上有人靠此發財,他們做得,咱們如何做不得?”
蕭天頓覺喉間發緊,他看著柳眉之努力壓住心中的怒火,目光淩厲地盯著柳眉之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蕭天回頭看了眼一旁的明箏,“你大可不必為明箏的事心存虧欠,明箏是我興龍幫之人,她的事便是我的事。”蕭天說完,轉身對明箏道,“即已祭拜完,便回吧。”蕭天大步向山下走去,明箏看出蕭天被激怒,急忙與柳眉之辭別,急急跟了上去。
“你再想想,我等著你。”柳眉之在背後說了一句,眼睛久久地盯著兩人的背影,臉色驟然大變。
明箏一路小跑,攆上蕭天,問道:“宵石哥哥所說試題是怎麽回事呀?”
“可歎,”蕭天神情嚴峻地說道,“一個學子十年寒窗,卻抵不上銀子來得快,一旦有些不學無術之人,買來試題,那金榜題名的將是他們,如此還要春闈這般興師動眾作何?傾舉國之力,還有何意義?你知道貢院大門處兩塊匾額,上書著什麽嗎?”
“什麽?”明箏好奇地問道。
“一塊是‘明經取士’,另一塊是‘為國求賢’。”蕭天道。
“你如何知道的這麽清楚?”
“我兒時便住在那裏。”蕭天歎口氣道,“如果此事坐實,這兩塊匾也隻能成為擺設了,此真乃國之大不幸也。”
明箏愣怔了片刻,方才想到怪不得蕭天震怒,他父親原是國子監祭酒,他從小便耳濡目染。又聯想到今日在園中所見那些寒暑苦讀的學子,深深為他們抱屈,才知道此事的嚴重性。
“明箏,回城後,我要去拜訪一個人,你先回上仙閣。”蕭天對明箏說道。
“不,”明箏看著蕭天道,“是你說我是興龍幫的人,還說我是你的小廝,那你去哪兒都得帶著我。”
“你……”蕭天愣了下,道,“我就隨口一說。”
“你一個堂堂幫主,豈可隨口一說?”明箏怒道,“反正我可是當真的,你去哪兒都得帶著我。”
說話間,兩人下了山,紛紛解下馬的韁繩,翻身上馬。
“不是我不帶你,”蕭天解釋道,“你哪裏像我的小廝?”
“我哪裏不像了?”明箏反問道。
“那好吧,”蕭天自認倒黴,自此身邊拖了個累贅,“我去拜訪友人,你隻可在一旁待著,不可說話。”
兩人回到城裏,已是掌燈時分。草草找了家酒肆,胡亂填塞些飯食,便又趕路,一路上蕭天沉默不語,明箏也不敢多問,怕他一怒,又攆她走,隻是一味跟隨。
兩匹快馬來到一處府邸前停下,明箏實在忍不住問道:“蕭大哥,這是哪裏呀?”
“我父親門生,刑部趙源傑的府邸。”蕭天一邊說著,一邊翻身下馬,兩人把馬栓到路邊一株楊樹上。蕭天上前扣門,不一會兒,一個家仆探出頭,蕭天報上自己姓名。家仆轉身去通報,有半柱香的功夫,院裏有了動靜,趙源傑一身家常半舊的便袍迎了出來。
“賢弟,怠慢了,快,裏麵請。”趙源傑說著,看了眼蕭天身旁的明箏,“這位是……”
“我的一位隨從。趙兄,咱裏麵說話。”蕭天拉住趙源傑,兩人走進大門。
一行人穿過影壁,沿回廊直接走到正堂一側的書房。趙源傑吩咐家仆奉茶,趙源傑引著蕭天入座,明箏偷眼看蕭天,蕭天給她遞個眼色,明箏想了想沒敢坐下,而是站在蕭天身後。
趙源傑突然對著蕭天躬身深深一揖。蕭天一愣,笑道:“兄長,行如此大禮,你要折煞小弟了。”
“上次,賢弟出手解我全家燃眉之急,我還沒有來得及感謝呢。”趙源傑這才坐下,“前幾次見麵過於匆忙,都沒來得及問賢弟近況,在做什麽營生,哪裏落腳?”
“我家幫主,就在上仙閣。”一旁明箏快言快語的插了一句。
蕭天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明箏忙低下頭,不敢再說話。趙源傑既驚又喜地望著蕭天道:“如今賢弟貴為一幫之主,可喜可賀呀,我就說嘛,賢弟乃人中龍鳳,乞會甘於平庸。”
“兄長,謬讚了,不過是幫裏人抬舉。”蕭天看即已說到這個份上,也不便再隱瞞,“興龍幫在京城也有生意,我便也時常過來走動。”
“為兄敬仰得很呀,”趙源傑大喜,“興龍幫乃大幫派,早有耳聞,鏢旗遍布北部多地啊。”
家仆奉上茶盞,蕭天哪有心思喝茶,見家仆退出,便對趙源傑說道:“兄長,此次深夜造訪,是有一件要事相告。”
“哦,”趙源傑一看蕭天神情,忙湊近問道,“何事讓賢弟如此緊張?”
“兄長,京城近期有何大事?”蕭天問道。
“近期嘛,”趙源傑微閉雙目,捋須沉思,突然瞪大眼睛道,“便是春闈了,三年一期,萬眾矚目。”
“便是了,”蕭天壓低聲音道,“據我所知,試題已流出,朝中有人借此大發不義之財。”
趙源傑大為驚駭,他站起身,在屋裏來回踱了幾步,神情嚴峻地說道:“三年一期的會試,以往也聽聞有作弊之事,但公然買賣試題還是頭一遭聽到,”趙源傑望著蕭天,“確鑿嗎?”
“今日有人以報恩為名,要送我一套試題,他以為這是個大人情。”蕭天蹙眉道,“我聽後也與兄長心情一樣,便趕緊跑來告知,你在朝為官,總有手段可以阻止此事。”
“賢弟呀,”趙源傑一聲苦笑,“我在朝為官不假,但能不能阻止此事,卻真不好說。”趙源傑沉吟片刻,望著蕭天問道,“賢弟,我很好奇,要送你試題的這個人,是何方神聖,竟有如此手段。”
“你想必也聽聞過他的名號,長春院頭牌柳眉之。”蕭天道。
趙源傑在屋裏反複踱了兩圈,似乎恍然大悟道:“賢弟,如此說來,試題必是從長春院泄露出來,我早有耳聞,國子監祭酒陳斌是長春院常客,”趙源傑凝視蕭天片刻,“賢弟,恐怕這件事沒有這麽簡單,一個小小的陳斌,他有幾個膽敢做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必是背後有人指使。”
蕭天一聽,馬上頓悟,點頭道:“不錯,兄長分析的極是,我隻是聽聞後一時氣憤,卻沒有往這上麵想,經兄長提醒,此事背後必然瓜連蔓引牽連眾多。”
“哼,牽連再多也是小嘍囉,恐怕那主使便隻有一人。”趙源傑冷哼一聲,“縱觀整個朝堂敢如此做為的也隻有那個人,陳斌不過是他的一隻看門狗而矣。”
“王振。”蕭天呼地站起身,直拍腦門,“我怎麽沒想到呢。”蕭天望著趙源傑,“難道就沒有辦法阻止嗎?難道眼看著眾多莘莘學子為此事受累而束手無策嗎?”
“賢弟,莫急。”趙源傑欣慰地看著蕭天道,“賢弟身上俠士風範、古道熱腸著實讓兄長自愧不如。但這可不比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如今朝堂被王振把持,即便我上疏,奏章也到不了皇上麵前。不如把事情鬧大,讓眾學子知道真相,如此以來,必會驚動朝廷,到時候我再聯合眾位大臣上疏,即便王振極力阻攔,有眾學子在外聲援,也會讓他陣腳大亂,朝堂也會迫於壓力,重新擇新人備試題。”
“如此甚好。”蕭天大為欽佩地望著趙源傑,沒想到他聊聊幾句話,便破了這個局,看來朝廷之事還是要用朝廷上的方式解決,“不過,賢弟,有件事還需你親力親為。”趙源傑說著,看著蕭天,“必須得到手一份試題,公之天下,這樣才可讓他們露出馬腳,坐實買賣試題之事。”
“好!本來不過是管個閑事,抱打不平。如今看來,如若能扳倒王振,豈不大快人心。”
“想扳倒王振談何容易,”趙源傑歎息一聲,“你身在江湖,也會耳聞,眾多幫派都想刺殺王振,流傳最廣的數狐王令了,但直到如今,王振也毫發無損。江湖如此,朝堂也一樣,王振幾乎把能跟他作對的政敵,都整了一遍,死是死,流亡的流亡。為兄我之所以還在,也是幾位大人暗中保全,為兄我也謹記恩師的話,等待時機而矣。”
“沒想到兄長處境如此艱難。”蕭天蹙眉道。
“我沒什麽,”趙源傑站起身,焦慮地說道,“這幾日我夜夜合不上眼,賢弟有所不知,前幾日東廠督主王浩被刺殺,王振把怒氣撒在於大人身上,以他兵部守衛京城不力,才會出此大案為由,強行押解於大人到了詔獄。”
“於謙,於大人被押進詔獄?”蕭天一驚,雖隻是在虎口坡與於謙有過一麵之緣,也隻是匆匆而過,不曾結識。但是興龍幫在山西與河南走鏢,鏢旗所到之處多與當地士紳接觸,於謙巡撫山西河南多年,他的清譽在當地流傳極廣,當地百姓很是愛戴,傳唱他是於青天。
“以於大人的為人,定不會妥協,”趙源傑雙眉緊鎖,悲憤地道,“不知他如何過了這趟鬼門關。”
“天下誰人不知,詔獄由寧騎城坐鎮,那個大魔頭生生把那裏變成了人間地獄,”蕭天憂心地望著趙源傑問道,“朝臣中難道就沒有人為於大人喊冤嗎?”
“喊有何用,誰都知道於大人冤枉。”趙源傑神情凝重地凝視方桌上燭台,眼眸一閃,突然轉向蕭天,臉上露出驚喜之色,“賢弟,我正苦於解救於大人無策,如今看來你帶來的消息竟可幫上大忙。”
“哦……”蕭天一愣,靜等下文。
“如若坐實買賣試題是被王振主使,即便扳不倒他,也可轉移視線,或許於大人案子會有轉機,到時聯合眾大臣上疏,於大人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蕭天點點頭,道:“兄長一片苦心,小弟明白。這便回去逐一去辦。”蕭天又道,“你若找我,便來上仙閣。”
蕭天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辭,帶著明箏出了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