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命若懸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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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漠帆騎馬帶著雲輕,其他人各騎一匹馬。一出大門,雲輕伸手指向東麵,眾人打馬飛奔而去。
途中走錯兩次,雲輕急得跳下馬,跑著在前麵帶路。眾人跟在他身後,從當初對他心存憐惜,到後來對他充滿敬意。一個啞巴,以自己瘦弱的身軀,幹著不可能完成的事。誰也不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什麽,他漆黑的眸子裏糾纏著深深的苦痛和恐懼,讓人看著都窒息。
一路行進到了東竹街,遠遠看見馬戲坊子的木門,雲輕指著木門,像一灘泥癱倒在地,累的直喘氣。
木門上貼著封條,眾人走過去,林棲第一個飛身躍上牆頭,過了一會兒從裏麵響起門栓轉動的“吱呀”聲,林棲從裏麵打開門:“進來吧,裏麵沒人。”
雲輕突然擺手,然後指著著裏麵。
“你是說,裏麵有人。”盤陽看著雲輕,雲輕點點頭。
眾人終於明白,裏麵藏有人。李漠帆看了下眾人,留下人看住大門,其餘七八個人跟著雲輕向裏麵走去。大棚四周遍地瓦礫、羽毛,地下還有斑斑血跡,這些激烈打鬥的痕跡觸目驚心。
雲輕指著大棚一側小路,裏麵隱隱有牲畜嘶叫聲。雲輕突然蹲下身,雙手捂住眼睛,不肯再往前走。
眾人皆驚,這孩子究竟看到了什麽,讓他如此失魂落魄?
“小六,你留下照看雲輕,”李漠帆看著眾人,“咱們走。”
眾人向小路走去,從對麵走過來兩個白色身影,顯然這兩個人沒有想到會遇到人,兩個人都飛快地帶上麵巾,迅速拔刀刺向他們。林棲揮刀迎戰,以一擋二,大打出手。李漠帆在身後大喊:“留個活口。”
眾人等不及,也紛紛亮出兵器衝上去。盞茶功夫,兩個白衣人相持不下漸入下風,紛紛被奪去兵器按在地上。
“說,裏麵還有多少人?”李漠帆問道。
盤陽和林棲看兩人不肯開口,便上前又打又踹,兩人熬不住,其中一個開口道:“爺,饒命呀,裏麵沒有人了,剩下我倆奉命最後撤離。”
“你們是什麽人?”李漠帆問道。
“我和他是白蓮會的人,其他人已經奉總壇的令,撤走了。”另一個人說道。
“你們是不是綁了我們幫主?”李漠帆揪住一個人的耳朵問道。
“饒命,真不知道,”那個人哭叫著,“隻知道枯井裏關了一男一女。”
眾人相視一驚,李漠帆又問:“他們現在在哪兒?”
“可能都死了。”另一個人怯生生地小聲道。
“什麽?”林棲一把抓住那人的脖子,“快說……”
“女的吐血而亡,男的也活不久了,他被關在虎籠裏。”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呆如木雞,繼而暴跳如雷,林棲怒吼一聲,一刀捅進那人肚子,鮮血四濺。幾人都紅了眼,當場把另一人揍成一灘泥。眾人沿著小路向裏麵衝,越往裏血腥氣越濃。
沿著圍牆一排大大小小的鐵籠,幾隻猴子聽見腳步聲,看到闖進這些人,興奮地在籠子裏上躥下跳。另一個籠子裏,一隻虎衝他們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刺耳的嘯聲。看到這些,李漠帆瞬間崩潰,雙膝一軟,跌坐到地上,放聲大哭。眾人回頭去拉他,他哭喊著:“我的幫主呀,你死的好慘呀……”
林棲已跑到前麵,在最大一個鐵籠前,他看到一隻仰麵躺著的虎,虎身上傷痕累累;旁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更是慘不忍睹,衣袍被撕拉成柳條狀,四周散落著撕碎的衣片。聽到聲響,那人竟然掙紮著坐起身。
“主人……我的主人……”林棲喜極而泣,倒頭便拜。
其餘人聽到這邊的動靜,拋下李漠帆向這裏跑過來。眾人看見蕭天一身是血依然活著,全都撲通跪地,倒頭便拜:“幫主……”
盤陽大叫:“別愣著了啦,快拿刀砍掉鎖頭,救人呀。”
李漠帆紅著眼睛抓住鐵欄杆看著蕭天:“幫主,你……受苦了……”說著泣不成聲。
蕭天向眾人一揮手,嘶啞著嗓子道:“所有人聽著,明箏被柳眉之劫走了,他們在虎口坡集合,咱們速去虎口坡救人。”
“幫主,柳眉之為何要劫走明箏姑娘?”李漠帆突然想到一事,急忙道,“剛才我們進來遇到一個白蓮會的人,他說一個女的吐血身亡,難不成是明箏姑娘?”
“別說了,快去,速去備車馬。”蕭天說完,已是氣喘籲籲,看來與虎的一番打鬥,也幾乎把他的體力耗完。此時更是麵色慘白。李漠帆轉身招呼幾個幫裏弟子,速去備車馬。
“幫主,讓我帶他們去吧,”李漠帆叫道,“先護送你去醫館療傷。”
“我沒事,隻是皮肉傷。”蕭天抹了下臉上的血,道,“我必須去,你可知柳眉之是什麽人?他便是白蓮會的堂主,此人狡猾多變,我怕你們對付不了他。”
“啊……”李漠帆眼珠子在眼眶轉了幾轉,才罵出一句,“這……這小子,我看著就不是好東西。”李漠帆看著蕭天渾身幾乎沒有一處好地方,擔憂地說道,“幫主,你受傷太重,我怕路上……”
“無妨,這次真是拜明箏所賜,那三丸紅參丹,竟然救了我一命,可惜了這隻虎。”蕭天說著,看了一眼臥著一旁奄奄一息的虎。
幾人砍掉鎖頭,林棲跑進籠裏,先是衝那隻虎刺了幾刀,虎身翻騰了幾下,便咽了氣。林棲背起蕭天,出了鐵籠,眾人跟在左右,一行人沿著小路返回。
“你們是如何得的信?”蕭天問道。
“是雲輕,”李漠帆指著和小六站在大棚邊的雲輕道,“沒有這小子,我們還找不到你。”
雲輕看見林棲背上的蕭天,驚訝地愣在當地。李漠帆拍著雲輕的頭,誇了幾句,命小六把雲輕送回去。
眾人出了馬戲坊子,幾個興龍幫弟子已趕著一輛臨時找來的馬車等在門口,蕭天上了馬車,便揮手道:“去虎口坡。”
一聲令下,眾人翻身上馬,跟著馬車向西邊奔去。
一行車馬出了城,沿著官道飛奔。
此時,李漠帆坐在馬車裏給蕭天簡單地包紮傷口。剛才路過一間生藥鋪,要了些膏藥。李漠帆一邊往傷口上抹藥一邊掉淚。蕭天抬起眼皮,瞧了眼李漠帆笑道:“你何時變得如此婆婆媽媽,咱們常年行走江湖,若見不來血,那便及早金盆洗手,回家抱孩子去。”
“幫主,若明箏姑娘真如那人所說……”李漠帆閉了口,他看見蕭天瞬間變了臉色。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蕭天飛快地說了一句,便閉上眼睛。
李漠帆給蕭天包紮好,抬頭看見窗外出現連綿的大山,很快駛上山路,馬車也開始顛簸起來。他探出頭問馬車旁的盤陽:“離虎口坡還有多遠?”
“前麵便是。”盤陽說道。
蕭天掙紮著坐起身,看向窗外,一邊吩咐:“留心車馬,他們必是拌成商隊或是回鄉的鄉紳家眷。”
“主人,”林棲從前麵催馬折回,大聲道,“前麵一間茶坊停有一輛馬車,還有四五匹馬。”
“圍住他們,探個究竟。”蕭天說著,強打精神趴到窗前看到前方路邊一個草房,門前木杆挑著一麵破舊斑駁的旗帆,上書一個‘茶’字。此地十分眼熟,半天蕭天方想起,正是當初進京之路。
在門前草棚,聚了一些人在吃幹糧。這時,有人發現一群人手拿兵器悄然圍上來,頓時一片慌亂,紛紛掂起兵器,與圍上來的眾人成對峙的狀態。這時,從草房裏走出一人,一身黑袍披著黑色大氅,正是柳眉之。
李漠帆一個箭步衝到前麵道:“柳眉之,你個小人,快交出明箏姑娘,否則,新賬老賬一起算。”
柳眉之看見李漠帆大吃一驚,他怎麽也沒想到他們動作這麽快,想到蕭天被自己投進虎籠,這幫人定是不會饒了他,便掃了眼周圍幾個護法,壓低聲音道:“擇機,撤……”
“那明姑娘呢?”一位護法小聲問道。
“看來生還的可能微乎其微,不用管她……”柳眉之交待完手下,迎著李漠帆走過來,看到四周慢慢圍上來的眾人,道:“李大把頭,我白蓮會與興龍幫向來和平相處,不要一時衝動,壞了江湖規矩。”
“呸……你個陰損小人,我興龍幫從今以後與白蓮會絕不來往,今日若我們幫主有個好歹,我興龍幫絕不會善罷甘休。小子,你拿命來吧……”李漠帆揮劍向柳眉之刺去,後麵的眾人一看,跟著跑到這夥人跟前,雙方大打出手。
柳眉之手下有幾個高手,突然向李漠帆發動攻擊,李漠帆持劍左擋右躲漸漸招架不住。
馬車上蕭天看到李漠帆處境,衝林棲大喊:“林棲,去李把頭身邊……”這邊林棲聽到喊聲跑過來支援,隻轉眼的功夫,便撂倒了一片,林棲騰出手再找柳眉之,卻不見蹤影。
“老李,先找明箏。”蕭天從馬車裏探出頭大叫。
李漠帆提劍衝進草房,隻見屋裏有兩個人縮進角落,李漠帆劍指著兩人,大喊:“出來。”一個矮子駝背跑出來大喊:“大爺,饒命,我是這兒的掌櫃,我不認識他們呀。”另一個瘦高個也瑟縮著走出來道:“我是郎中,他們抓我來給一位姑娘看病,我也不認識他們呀。”
“姑娘在哪兒?”李漠帆叫道。
“這裏。”郎中指著草房窗下一個炕上,躺著一個人。
李漠帆跑上前一看,正是明箏,隻是她看上去麵色灰白,毫無生氣,似是死去一般。李漠帆哭著橫抱起明箏,步履踉蹌地跑出草房,大喊:“幫主,找到明箏姑娘了。”
蕭天拄著劍下了馬車,看見明箏的樣子,幾乎站立不住,被身後的林棲架著走到跟前,他抬手去試明箏鼻息,感到尚有微弱氣息,他回頭看了眼眾人,說道:“顧不了別的了,救人要緊,回城。”
眾人護著三人退下,白蓮會剩餘的人眼看他們撤離,並沒有追。
馬車在山路上顛簸。車廂裏明箏躺著,氣若遊絲。蕭天緊張地守在一旁,眉頭緊皺。李漠帆坐在蕭天身旁,束手無策,兩人身邊都沒有帶丹藥,隻能等到回城了。
“幫主,還有一事,我忘了稟告你,”李漠帆突然想到早上寧騎城來上仙閣的事,便說道,“不能再回上仙閣了,早上寧騎城帶人來搜,口口聲聲說要抓逃走的秀女。”
蕭天回過頭,看著李漠帆,沉默良久,突然問道:“是誰把明箏的事透漏出去?”
“這……”李漠帆一愣,想到柳眉之設計誆騙蕭天和明箏,便說道,“上仙閣裏都是自己人,幫裏人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會不會是柳眉之幹的?”
蕭天搖搖頭,略一沉思道:“柳眉之一心隻想帶走明箏,如何會向寧騎城告密?看來另有其人,隻是這件事詭異的很,這消息是從何處走漏出去呢?”
蕭天探頭出窗,想到上仙閣回不去了,這偌大的京城真正讓他放心的隻有一處地方了,他叫來林棲:“林棲,你先行去望月樓,讓翠微姑姑請城裏最好的郎中,去吧。”蕭天轉身看著李漠帆道,“上仙閣回不去,隻能先在望月樓落腳,給明箏療傷。”
李漠帆點點頭,又看著明箏憂心地問道:“這丫頭如何受的傷,難道柳眉之給她用了刑?”
“沒有,我能看出明箏在柳眉之心裏份量很重,不說兩家上輩的淵源,柳眉之與明箏青梅竹馬,以前柳眉之敵視我,我一直以為是這個原因,現如今才明白不光是這個原因,做為白蓮會的堂主,他野心勃勃覬覦《天門山錄》多時,如今隻有明箏能完整複述此書。帶走明箏,他策劃多次,這次差點讓他得逞……”蕭天沉下臉,惱怒地攥起拳頭。
“啊……那……柳眉之並未對明姑娘對手,那明姑娘這是怎麽受的傷啊……”李漠帆一臉困惑地望著蕭天。
蕭天垂下頭,艱難地往下說道:“明箏看見我被關進了虎籠,她以為……我親眼看見她……就在我眼前口吐鮮血,倒在地上。”
李漠帆驚訝地“啊”了一聲,然後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呀……”他搖搖頭,看著蕭天,欲言又止,吞吐了半天,說道,“幫主,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便不講。”蕭天白了他一眼,懟了回去。
“我不講,心裏又不落忍,”李漠帆硬著頭皮說道,“幫主,你難道沒有發現這丫頭對你情根深種,她……”
“閉嘴。”蕭天嘶啞著嗓音,麵色已變,眼裏的紅血絲幾乎要滴出血來,他捂住頭,那隻手也在毫無知覺地抖著。
李漠帆不忍再看下去,他彎腰走到駕車人身邊坐下,此時已走到官道上,離城門很近了。
一行車馬行至城門前,便各自散開。進了城門,一部分人回到上仙閣,隻有那輛馬車悄悄來到望月樓後門,翠微姑姑和林棲已候在那裏,馬車直接駛進裏麵後院。
幾人抬著明箏到一間廂房,有郎中在屋裏候著。蕭天看一切安置妥當,便再也堅持不住,癱倒一旁,被李漠帆攙住走進隔壁一間廂房,蕭天躺到床榻上便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