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獨門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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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夜裏,蕭天聽到房門“啪啪”直響,立刻翻身坐起,披上外袍便去開門,看見夏木姑娘雙眼放光站在門前:“君王,明箏姑娘,她……”
蕭天不等她說完轉身便衝進隔壁房間,圓桌上的燭光很暗,他看見床榻上明箏左右翻動著身子,臉上、額頭冒出大顆的汗珠,口中還嘟嘟囔囔念叨著:“……虎……虎……來人呀……”蕭天一陣激動,看來玄墨山人的這記猛藥下對了,明箏有了知覺。
夏木走到床前,緊張地看著明箏道:“君王,這可如何是好?”
“夏木,在外人麵前你我不可暴露身份,”蕭天看了眼夏木道,“你便隨小六也稱我一聲幫主。”
“是,幫主。”夏木屈膝一禮道。
此時明箏突然伸出雙手在前麵胡亂劃著,額頭上大汗淋漓,蕭天轉身對夏木道:“去取涼水,絞條帕子過來。”夏木應了一聲,跑出房去。蕭天抓住明箏的雙手,對著她的耳朵大聲說道:“明箏,睜開眼睛,你快點醒過來吧。”
夏木遞給蕭天一杯清水,蕭天喝了一口,噴到明箏臉上,被冷水一激,明箏渾身一顫,緩緩睜開眼睛。蕭天急忙拿帕子擦去她臉上水珠,明箏眼神迷離,視線從房頂緩緩回到蕭天麵孔上,她直直地盯著蕭天,突然開口道:“蕭大哥,你還是原來的樣子,那我呢?我投胎成了什麽,我不要變成一頭豬……”
“姑娘怕是中魔障了,這可如何是好?”夏木驚叫了一聲。
“夏木,你去備些粥來,這裏有我。”蕭天扭頭對夏木道。夏木應了一聲轉身出了房間。
“明箏,你看著我。”蕭天抓住明箏的雙手,一陣興奮,這幾日的煎熬總算苦盡甘來。他長這麽大,頭次品嚐到萬箭穿心的痛楚,他不能想像明箏就此醒不過來會怎樣?如今看到明箏終於有了轉機,心裏不由百感交集。
“明箏,我是你蕭大哥,我沒死,你也沒死。”蕭天大聲說著,想讓她早日從噩夢中醒來,“我被救了,你也被救了,我們都活著。”
明箏抬起眼皮,她看著蕭天,直直地看了片刻,眼皮一合,便又昏了過去。任蕭天怎麽喚,明箏都沒有醒過來。蕭天一籌莫展,心裏七上八下一片忐忑,呆呆地守到天亮。
翌日,李漠帆又收到兩個回帖,一個是直隸的天龍會幫主鐵掌李蕩山;另一個是甘南七煞門掌門太乙玄人張勁之。兩人都帶著幾名弟子趕到上仙閣。
天龍會幫主李蕩山,也有六十出頭的樣子,麵容醜陋,且身形瘦高。而七煞門掌門張勁之,則是矮胖之人,麵相和善。加上玄墨山人,三位老先生也都相識,三位重聚敘舊自是一般熱鬧。
用過午飯,李漠帆便請三位老先生過望月樓麵見蕭天。蕭天一看李蕩山和張勁之也來了,心裏很是感激。他與這兩派多次打過交道,興龍幫也都曾幫過他們,此番他們前來多是還此人情的。
蕭天把明箏的症候與兩位又說了一遍,並對玄墨山人講了昨夜的事,玄墨山人捋須點頭,看來心裏已有數。
三位老先生相互謙讓一番後,還是由玄墨山人先診脈,然後太乙玄人也把了次脈。太乙玄人道:“蕭幫主,此姑娘脈相虛、沉相夾,此乃憂慮傷脾,肝氣滯,血滯虧,至頭目眩暈。你今日有幸請來玄墨山人,便是請對了人,天蠶門有獨門秘籍的方子,管保此姑娘轉憂為安,我們來,也是多此一舉呀。”
蕭天聽太乙玄人如此說,心中一喜。
玄墨山人指著太乙玄人直搖頭:“你個老滑頭呀,把此等凶險之事推給我,你兩人在一旁看熱鬧。”
“能者多勞嘛。”太乙玄人笑著看著蕭天道,“隻管問這老漢要他獨門秘籍的丹藥。”
蕭天知道兩人相熟,開著玩笑,心裏倒也跟著踏實了幾分。
玄墨山人看著蕭天,知道他表麵平靜心裏一定著急,便直言道:“無需憂慮,有方。”他拉蕭天到一旁道,“幫主剛才說姑娘昨夜醒過一次,我便放下心,本來以為要行針三天,現在看來不用了,再行一次便可。我現在先給她行針,然後有一方丹藥,叫開竅丸,很對姑娘的症候。”
鐵掌李幫主笑道:“蕭幫主,有玄墨掌門在此,你便高枕無憂了。”
“不過……”玄墨山人沉吟片刻,對蕭天道,“經過此番病症,姑娘即便恢複,也已落下病根,再不可受到刺激,稍有不慎,便會誘發頭疾,萬不可大意。”
玄墨山人說完,走到床榻前,取出玄色布包準備行針。
蕭天請兩位老先生到自己房間敘話,三人圍著八仙桌坐下。李漠帆便在一旁伺候著茶水。不多時,玄墨山人便從隔壁房間走過來,此次用時比昨日短。玄墨山人從隨身攜帶的包囊裏取出一個黑木匣,遞給蕭天道:“裏麵有十粒,隔天隨湯藥服下,我已開了方子,你差人去抓藥吧。”
蕭天一揖倒地,不勝感激地道:“前輩不辭辛勞跑來,救人於水火,請受蕭天一拜。”
“使不得。”玄墨山人朗聲一笑道,“天蠶門曾受恩於興龍幫,豈有見死不救之理。實不相瞞,老夫即使沒有見到江湖貼,也會尋上門來的,老夫此次前來是有一件大事要與眾位相談。”
蕭天和在座幾人不知原由,便請玄墨掌門坐下慢慢道來。
玄墨山人長歎一聲道:“蕭幫主,你還記得上次咱們遭遇之事嗎?”
“記得,當時你與幾名弟子去刺殺王振的座駕,反被暗藏的東廠高手所困。”蕭天回憶起那天的所見。
“是,幫主是隻看到其一,”玄墨山人道,“年前我便率眾弟子進入京城,隻為了一事。大家還記得三年前,新冊封的錦衣衛指揮使寧騎城,率一隊緹騎突襲了楚地天蠶門,大肆搜刮,本門的鎮門至寶,楚王劍被奪走,並與本門有過一場廝殺。”
“我知道此事。”鐵掌李蕩山擰眉道,“我幫裏有飛鴿傳書,說貴門老掌門竟也戰死。”
“我師傅他老人家,不是戰死,而是氣死。”玄墨山人道,“那一次損失慘重,這還不是主要的,可怕的是我祖師爺留下的獨門毒王被寧騎城奪走了。次方是祖師爺留下的,由於太毒,他從不許門裏徒兒染指,連我也隻是知道有這樣個東西,怎麽製成一無所知。”
“玄墨掌門,你所說這個獨門毒王,可是那……鐵屍穿甲散……”太乙玄人顯然聽說過,雙目圓瞪,一臉驚慌地問道。
看見沉穩若仙的太乙玄人聞此物都勃然變色,那該是怎樣的毒物呀,其他人皆震驚不已,李漠帆更是湊到玄墨掌門跟前追問道:“老前輩你快說呀,到底是何毒物呀?”
“讓太乙兄言中了,正是鐵屍穿甲散。”玄墨山人滿麵愁容道,“此物毒就毒在不宜致人死地,卻生生叫人求生不能,求死無望,唉!祖師爺傾盡半生研究它,卻到死才讓我知曉,死前隻留下一句話,一定把此物尋回,不可流落民間。”
此言一出,滿座俱驚。
座上之人默默交換著眼色,心情複雜沉重。漫長到幾乎窒息的靜默之後,玄墨山人接著往下說道,“此毒之所以叫鐵屍穿甲散,是因為此毒絕不同於以往人們所見之毒,常見之毒皆是死物,或提取植物或提取動物身上物質,加以配置,是死物總有克製的法子,”玄墨山人環視著大家,“而此毒卻是活物。”
大家皆驚出一身冷汗,眼巴巴望著玄墨掌門聽他講下去。
“此毒之所以叫鐵屍穿甲散,是因為毒中藏有一種屍蟲,服食後一無異狀,此毒蟄伏在人體二三個月後,屍蟲便會在人體內盤活毒發,毒素穿透筋脈,穿透皮膚,在皮膚上與空氣結甲繁殖,日久人便失去人樣,如同鬼怪,生不如死。最可怕的是,一旦此毒占據人體,想要消滅卻不容易。”
這一番描述,讓在座之人無不動容,此毒之奇之陰毒,縱觀天下恐怕也隻有素有醫聖之名的天蠶門才想得出,若隻是他門中把玩的一種毒物,就此演練醫術,倒也無可厚非。但如今此毒落入寧騎城手中,便變成了禍端。
大家各自唏噓半天,蕭天打破沉默,問道:“前輩作何打算?”
“必奪回此物,”玄墨山人目光如炬,“豁出我的性命也要護住天蠶門的顏麵,祖師爺一生救人無數,醫聖之名也不是憑空而來,此毒若是為害一方,我將來無臉去見他老人家。”
“若此毒在寧騎城手裏,那麻煩便大了。”鐵掌李幫主眉頭緊皺,“如今寧騎城已今非昔比,他統領錦衣衛又掌印東廠,從他手裏奪物,便如虎口拔牙。”
“不錯,寧騎城如今身居要職,與朝廷作對不是咱們江湖人的傳統,幾位還要三思呀?”太乙玄人緩緩說道。
“對付寧騎城,是出於私人恩怨,與官府無關。”蕭天徐徐說道,“那年寧騎城憑借著那本天下奇書,各地搜繳珍奇異寶,不僅是天蠶門受害,我們興龍幫也深受其害,這筆賬遲早是要算的。”
“此話有理,”鐵掌李幫主點點頭,“算我天龍會一個,我早有此想法。”李幫主雖年過半百,但豪氣不減當年。
“玄墨掌門,你所說之事晚生聽明白了,”蕭天轉向玄墨山人道,“此次你應江湖貼而來,為本幫解了燃眉之急,我蕭天無以回報,願與前輩一起,竭盡興龍幫所能幫你奪回此物。”
“好,好兄弟。”玄墨山人感慨地點點頭。
“各位前輩,此事不可魯莽,還要從長計議,”蕭天望著座上幾位,道,“此番京城裏頗不安寧,不如這樣,幾位前輩隨我到城外小蒼山瑞鶴山莊小住,一來那裏離京城隻有半日路程,很是方便,二來可以避過東廠耳目,幾位前輩看如何?”
幾人均點點頭。太乙玄人雖沒有吐口要一起幹,但也沒有說要離開。蕭天也不便多言,幹脆一起帶到瑞鶴山莊,容他細想幾日,再做決定。
李漠帆拉著蕭天到一邊,他擔心路途顛簸怕蕭天身體吃不住,畢竟大病初愈。蕭天執意要去,並叮囑夏木和小六日夜守候到明箏身邊,湯藥和丹丸定時服用。交待完畢,又派人去客棧通知三位前輩的眾弟子在西直門前匯合,這才動身前往瑞鶴山莊。
李漠帆剛回到上仙閣,林棲便從後院跑過來:“快叫人來,後院起火了。”李漠帆屁股沒沾上板凳,便拔腿往後院跑,一邊喊了大堂裏的夥計。
從後院客房上空冒出一股黑煙。一些人已經在用水桶和銅盆盛水滅火,現場一片混亂,這些人裏麵大多是年輕舉子,李漠帆一把抓住其中一人,認出是張浩文,問道:“張浩文,是你?你們貢院考試結束了?”
“掌櫃的,是我,考完了。”張浩文擦把臉上的水,“是陳文達,他沒考好,喝了酒,便燒書,結果引燃了帳子,掌櫃的,對不住呀。”張浩文一臉愧疚地說道。
李漠帆愣了半天,才聽清原來這火是這麽燒起來的。他跑到客房前廊下,看見圍了一堆人,他推開眾人,隻見一個披頭散發的中年男人,赤著上身,一件長袍被撕成幾片搭在身後,麵前一堆書籍,一些書被燃著,火苗跳耀竄起老高,男人坐在燃起的紙堆裏,嘴裏胡亂地念叨著:“……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梁,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男兒欲逐平生誌,六經勤向窗前讀……”
突然奔過來一個人抓住李漠帆的手道:“掌櫃的,想想辦法吧,這個人瘋了……”李漠帆一看,是李春陽。
“唉,事到如今,先把他綁起來,不能讓他在我的店裏尋死呀。”李漠帆大聲喊來幾個夥計,大家七手八腳把陳文達綁了,把燃燒的書扔進水塘。
“你們幾個好歹也是與他一道進過貢院,”李漠帆叫過來幾個舉子,說道,“你們好好開導開導他,難道上不了榜,便不活了。”
“唉,掌櫃的,你這話我們都明白,但是,”張浩文直搖頭道,“這個陳文達,他活了三十幾年,除了讀書,啥也不會,在家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這是他最後一次,家裏房契壓在當鋪,他是無臉回家了。”
此時,一些舉子收拾好行李前來向李漠帆告辭,李漠帆轉身叮囑賬房給這些舉子免些茶錢,眾人紛紛揖手辭別。
最後,張浩文和李春陽也來向李漠帆辭行,感謝李漠帆對他們的照顧。李漠帆便拜托張浩文先留下,等陳文達冷靜清醒之後,同他一起走,路上有個照顧。張浩文聽此言,立刻答應下來,他這些日子得此照顧,豈有不知回報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