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街巷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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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屍周圍圍了一圈東廠番子,一個番子突然發現端倪,回頭大叫:“孫百戶,這個女人身上穿得是宮裏的衣裳。”

    孫啟遠從遠處走過來,擰著眉頭捂著鼻子低頭辨認了片刻道:“還真是,八成是從宮裏逃出來的。”孫啟遠抬頭看看四周,大罵道,“誰叫你們一窩蜂全跑過來的?留下兩人等刑部衙門的人來收屍,其餘的趕快回去,誤了大事,小心你們的腦袋。媽的……”孫啟遠又罵了一句,此時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由於前陣子抓捕白蓮會信眾立了功,才被晉升為百戶,得意之極。

    孫啟遠蹲下身,仔細查看女屍,發現她身上衣裳顏色已舊,發髻雖散落,但臉龐仍能看清,麵黃肌瘦,一看便知是階品極低的宮女,再看她手上有傷,像是搶奪中受的傷。便推斷出定是從宮裏帶出的細軟被人盯上,搶劫滅口。他拍了拍雙手,這種小案子交給刑部也是無主懸案,過不了幾天,無人認屍,便會拉到亂墳崗埋了。

    “孫百戶,這是又有案子了?”

    從路邊過來一輛宮裏的雙輪馬車,窗簾被掀起,探出一顆圓滾滾的腦袋,看著孫啟遠。孫啟遠抬眼一看竟是高昌波,立刻畢恭畢敬地跑過,笑著說道:“高公公這是去哪兒公幹呀?”

    “哦,辦一趟遠差,”高昌波居高臨下瞄了眼地上的女屍道,“呦,是宮裏的,真是活膩了,也好,早死早托生。”

    “高公公一路順風。”孫啟遠笑著相送。

    高昌波點點頭,催促前麵的駕車人,馬車行到街口,駕車人旁邊的一個獨臂隨從突然跳下車,他戴著低簷草帽,一身粗布短衣,這身打扮從宮裏的馬車上下來,有些奇怪。這人跑到馬車窗前橫眉立目低聲道:“高公公,我看見我的仇人,就在那邊……”

    “閉嘴……”高昌波眼神早已看見那邊矮牆前佇立的人,然後一雙漆黑的鷹目狠狠瞪著陳四。

    自那日寧騎城在詔獄懲戒他,致使他失去一隻手臂後,這家夥便一心尋找時機刺殺寧騎城。旁觀者清,這陳四哪裏是寧騎城的對手,過招不過是送死,還不如攏到身邊另行他用,剛才路過一個路口,看見街邊遊蕩的陳四,這才叫上車來。

    高昌波壓低聲音道,“陳四,老身知你恨寧騎城,但如今斷不是你報仇的時機,你若跟著老身,隻要按老身說的做,一旦時機成熟,當然便是你報奪臂之仇的時候。”

    “好,高公公你說吧,讓我作甚?”陳四一雙眸子射出凶光。

    “很簡單,老身隻要你跟著他,不信抓不住他的把柄,”高昌波眼含笑意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句老話委實有道理呀。”

    陳四咬著牙道:“全憑公公成全。”

    “放心吧,”高昌波說道,“我此去鑫福通錢莊,今後你若有事,每月的初八,便可去那裏尋我。”

    陳四點點頭,向高昌波辭別,然後頭也不回消失在人群裏。

    孫啟遠目送高昌波的馬車遠去,便回頭看著眼前的爛攤子,等著刑部的人來接收女屍。

    此時,他無意中看到對麵矮牆下的一個人,隻一眼,便使他渾身汗毛孔一緊,一陣寒顫。

    孫啟遠看見那人向遠處一揮手,一個彪形大漢便跑過去,那人也是便服,但腰間的繡春刀赫然在目。

    孫啟遠不敢耽擱,急忙跑過去,躬身一揖道:“下官參見寧大人。”

    寬簷草帽下,寧騎城寒冰般的嘴唇一動,陰森地“哼”了一聲,“布在長春院的人,不可撤回。”

    “是。”孫啟遠應了一聲,向自己的手下跑去。

    “高健,”寧騎城目光如炬,看著對麵巷子,道,“你去盯著巷子裏那三個人,我看著他們甚是可疑。”

    “是。”高健應了一聲,回過頭看著那邊小巷。果然看見三個人,都是平民的打扮,一高一矮兩個男人,攙著一個似是有病的女人,急急往前麵走著。

    高健快步如飛,轉眼便跑到這條巷子。

    聽到後麵急促的腳步聲,蕭天心裏一緊,若是自己便不會當回事,而如今身邊兩個弱女子,明箏雖說會些三腳貓功夫無奈大病初俞,他急中生智看見前麵牆角一堆燒過的炭火,便彎腰伸手進碳灰裏,抹了把黑炭迅速往明箏臉上抹了一把,又自己臉上抹了把。

    這時聽見身後有人大喝一聲:“站住,你們三人站住!”

    蕭天回過頭,認出是高健,便裝作不識的樣子,連連點頭哈腰。

    高健皺著眉頭,看著麵前黑不溜秋的兩個男人,一個病怏怏的女人,想不出寧騎城要自己攔住他們的理由,便氣哼哼地問道:“你們三人鬼鬼祟祟跑甚?”

    “那邊有死人。”蕭天壓著嗓音說道。

    高健一皺眉,回頭瞟了眼。蕭天迅速彎腰抓了把碳灰撒了高健一身一臉,高健狼狽地往後退了一步,伸手揉著眼睛,大罵道:“大膽刁民,你往哪跑?”

    蕭天抱起梅兒縱身到高健身後的一堆柴中,明箏也跟著過來,蕭天拉過柴堆旁的蒲席蓋到她倆身上,自己拔腿向相反的方向便跑。高健一邊揉著眼睛,一邊高一腳低一腳的去追。蕭天跑來跑去把高健繞到另一條巷子裏,高健不明就裏沿著巷子向前麵跑去。

    蕭天飛身躍到一旁牆上,沿著屋脊,幾個飛跳,便回到明箏和梅兒藏身的柴堆。蕭天拽過梅兒背到肩上,拉住明箏便跑。

    “這一帶都是東廠和錦衣衛的人。”蕭天神情嚴峻地邊跑邊說道。

    “他們在這裏幹什麽?”明箏不安地問道。

    “這裏離長春院不過百步,看來寧騎城是要等柳眉之落網。”蕭天道。

    “哼,活該。”明箏一聽到柳眉之便氣不打一處來,片刻後又覺得疑惑,“那柳眉之已經跑了,他難道傻呀,還回長春院自投羅網?”

    “我想寧騎城肯定掌握了柳眉之的**,所以他知道他定會回來,便在這裏布下天羅地網。明箏,”蕭天扭頭看著她道,“我先送你和梅兒回望月樓,我再出來,看能不能等到柳眉之。”

    “你……”明箏怒道,“難道你還要幫他?向柳眉之通風報信?”

    “是在幫咱們自己,”蕭天擰著眉頭,道,“如果柳眉之到了寧騎城手裏,咱們不都全暴露在寧騎城的眼皮底下了嗎?柳眉之知道咱們太多秘密。”

    明箏臉色一變,點點頭。兩人大步向前跑著,突然明箏問道:“剛才,你明明可以把那個錦衣衛千戶給收拾了,你為啥放他跑了?”

    “江湖上有條不成文的規矩,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殺官府之人。”蕭天道。

    “可你們殺東廠的人。”明箏道。

    “東廠和錦衣衛不同,東廠惡貫滿盈,而且多出於宮裏宦官,雖也有些平民子弟,但很少。這些宦官即無子嗣又無親屬,做事決絕,碰到刀口上,殺便殺了。而錦衣衛不同,他們象征著朝堂象征著皇權,能忍讓便忍讓,即使吃了虧,也不便計較,這是其一,另外便是高健不能動。”

    “為何?”明箏問道。

    “你忘了,在趙源傑府裏,他曾說過,於大人如今在詔獄,因為有高健在,才得以保全,此人視於謙為師。”蕭天說道。

    “哦……”明箏點點頭,她不得不佩服蕭天條理清晰的大腦,而自己的腦袋則總是一團漿糊。

    蕭天看到望月樓的屋脊,兩人加快了步伐,直接走到後院小門,明箏推開門便看見夏木和翠微姑姑站在天井著急的來回踱著步,聽見腳步聲,她們急忙回頭,看見他們回來,驚慌地跑過來。

    “幫主,明姑娘,這是誰呀?”夏木看著蕭天背上一個女人,很是驚訝。

    “剛在街頭救下的一位女子,讓她暫時住在耳房吧。”蕭天道。

    梅兒迷迷糊糊清醒過來,看到身處是一片幽靜的院落,知道到了恩人家中,便倒頭便拜:“謝兩位恩公救命之恩,梅兒已無親人,願為恩人做奴婢報答恩人。”

    “姑娘起來吧,”蕭天扶起梅兒,道,“你且先住下,我派人找郎中先給你療傷,你今後有何打算,說與這位夏木姑娘。”蕭天頓了一下,想到幾個問題,便問道,“梅兒姑娘,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在宮中可知道一位公公,名叫張成?”

    “是張公公?”梅兒猛點頭道,“何止認識,張公公為人正直,在宮裏不少接濟我們,和我一起出逃的宮女叫王玉茹,我們和他都很熟,都是萬安宮的。由於秀女那件事,上麵便把怒氣撒到我們身上,張公公被罰到浣衣局服三個月苦力,兩位嬤嬤也都降了階品,眾秀女留下了一半,但多數充了各宮裏宮女的缺,被冊封隻有六人。”

    蕭天和翠微姑姑麵麵相覷,翠微姑姑緊張地問道:“這位姑娘,你知道被冊封的幾人的名字嗎?”

    梅兒搖搖頭,道:“當時我和玉茹被貶到浣衣局,且是永遠不得出來。剛才所說也是聽其他宮裏的宮女來取衣裳時,從她們嘴裏打聽到的。”翠微姑姑點點頭,不再追問。

    “夏木,你扶梅兒姑娘去休息吧。”蕭天又囑咐了幾句,看著兩人走遠,突然想到那日張成曾說過,他在萬安宮放了把火燒了秀女名冊,被一個叫梅兒的姑娘頂了鍋,竟然這麽巧,難不成便是這位梅兒姑娘,看來所謂巧合都是注定的。

    蕭天拉著翠微姑姑走到一邊說道,“如今不管怎樣,總算知道了張公公的下落,等他服完了三個月的苦役,能出宮門,勢必會來尋咱們。”

    翠微姑姑歎口氣,道:“也隻有這樣了。對了,你們什麽時候動身,如今這城裏實在不安全,我這望月樓四周都是東廠的番子,你們還是去瑞鶴山莊躲一陣子再說。”

    蕭天點點頭,道:“有一件事,我辦完便走。”

    蕭天說著,走到明箏身邊道:“你在這裏陪著梅兒姑娘,我去長春院一趟,回來便動身。”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明箏執拗地看著蕭天,“怎麽說,柳眉之也不能算別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