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密室藏身

字數:6156   加入書籤

A+A-


    明箏目送蕭天走進人群,然後眼巴巴看見柳眉之走上囚車,雖說她因為虎籠之事也憎恨柳眉之,但是看見他如今落入牢獄,心裏終究是不忍。她又急又惱,急是此時無計可施,惱是自己學藝不精,不堪重用。

    她想到自己靴子裏有把小刀,總比手無寸鐵強,她抽出小刀,藏進衣袖裏,悄悄向人群走去,她想在人群裏找到蕭天,她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突然她感到背後靠上一個人。

    “明箏……”一個陰森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我知道你會來……”

    明箏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凝固了,這鬼魅般的聲音她幾生幾世都不會忘掉,這個陰魂不散的寧騎城如何會在人群裏?明箏脊背僵直,不敢回頭,她心裏清楚自己穿著男裝,不理他看能否混過去,一瞬間她腦子裏浮上無數個逃跑法子。

    “我知道你是明箏,別想再從我手裏逃走。”那個低沉的聲音又近了一步,“我一直跟著你們,那個蕭公子怎麽把你一個人丟下,獨自走了。”

    明箏的頭“嗡”一聲,額頭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本來病症才緩解,這一急,便有些頭重腳輕,眼前發黑,一頭栽到地上。明箏這一舉動,著實把身後的寧騎城嚇一跳,有些始料不及。他甩掉頭上的寬簷草帽,蹲下身去查看明箏,就在他蹲下身的一瞬間,明箏翻身持小刀刺進寧騎城的肩胛骨,血瞬間濺了明箏一臉。

    兩人都愣住了。明箏是沒想到寧騎城根本沒有設防,讓她如此輕易得手,意外之後,看見血她便懵了,一臉迷茫地瞪著寧騎城,手中的小刀也滑了下來。寧騎城一心想辨清明箏麵容,看見明箏回過頭,那張臉卻像受驚的小兔般瞪著他,也是一時愣住,直到肩胛骨刺痛了一下,才發現這丫頭居然行刺自己,而且選擇的位置竟在肩部?等他回過神來,明箏已經瘋了似的跑進人群裏,不見蹤跡。

    明箏躲進人群裏,她在人群裏左躲右閃,看寧騎城沒有追上,便徑直往長春院跑,她知道那裏有一個隱蔽的小門,心想先躲進去再說。她閃身跑進小門,向樓上跑,隻上了幾級台階,便發現地下大灘的血,她順著血跡望過去,看見一個人倒在血泊裏,她走近一看,不由發出一聲驚叫:“雲輕,雲輕……”,她上前抱起雲輕,發現他早已沒有了氣息,明箏失聲哭了起來……

    有兩個人影跑進來,一個高個子衝到明箏麵前:“明箏……”

    明箏抬頭一看是蕭天,哽咽道:“雲輕,雲輕在這裏……”

    蕭天先是一驚,然後返身回到小門,拿一根木棍絆住門環,然後跑上樓梯。樓梯很暗,但還是可以看清雲輕傷得不輕,麵目扭曲,渾身是傷,一雙眼睛依然憤怒地圓睜著。蕭天把雲輕從明箏懷裏抱到地板上,重新打量著四周。

    跟在蕭天身後的小魚兒突然開口道:“我見過他。”蕭天一愣,追問道:“你在哪裏見過?”

    小魚兒有些猶豫,突然又改口道:“或許我看錯了。”

    蕭天敏銳地察覺到這中間定有蹊蹺,按說柳眉之白蓮會堂主的身份是隱秘的,也絕不會讓雲輕知道,那雲輕和小魚兒其實是無法認識的。為了打消小魚兒的顧慮,他指著明箏對小魚兒道:“她是你們堂主的妹妹明箏姑娘,我是你們堂主的朋友,對我們你還有何擔心?”

    小魚兒一聽此話,瞪著一雙眼睛盯著明箏,突然點頭道:“是了,堂主曾說過,有一位聖姑,是他妹妹叫明箏,說是馬上要入會的。”

    明箏和蕭天不由麵麵相覷。

    小魚兒結結巴巴地說道:“那天,在我們堂庵,錦衣衛突然襲來,抓走了很多信眾,我看見一個小孩,便是他,嚇壞了,趴在地上,我看他可憐,又是個啞巴,被抓住還有好嗎,便拉他藏進密道。這個密道隻有組織裏的人才知道,好在錦衣衛抓了人便走了,密道未被發現,後來我忙別的事了,便把他忘了。”

    “啊……原來是這麽回事……”明箏和蕭天心裏那個謎團竟然被小魚兒解開了。想來那雲輕藏進密道中,估計是躲了一宿,次日迷迷糊糊醒來爬出密道,沒想到又目睹了一場更慘烈的事,那便是蕭天被投入虎籠。所以才有了後來他跑去找李漠帆前來相救,這個可伶的孩子呀,眼看便要脫離苦海,卻遭此不測。明箏眼淚流下來,她看著雲輕那圓睜的雙目,突然問道:“是誰這麽殘忍,殺死了他?”

    “你看……”蕭天突然指著牆上的血跡,那顯然不是濺上去的,像是用手指畫上去的,蕭天道,“聽李漠帆說,雲輕去找到他們時也是畫了幅圖,他是想說什麽呢?”

    兩人仔細辨,明箏看了會兒,突然說道:“我看出來了,這是……你看像不像一個大嘴巴?這是一個箭頭,這是……”

    “靴子。”蕭天飛快地說,他又低頭查看雲輕的兩隻手,看見他右手上有血跡,便肯定地道,“不錯,是雲輕畫的。”

    “他這是何意呀?”明箏看著畫的風馬牛不相及的圖發愣。

    “還用說,”小魚兒插上一句,“要是我,一定在死前寫下行凶者名字。”

    “雲輕不會寫字,所以他會畫出那個行凶者?”明箏瞪著蕭天,突然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蕭天盯著牆上那血跡未幹的圖,片刻後,道:“記下這個圖,這裏不易久留,跟我走。”蕭天說著抱起雲輕的屍身向樓下走。

    “蕭大哥,不能出去。”明箏站起身攔住蕭天,“剛才,我在街上……我……我與寧騎城交手……我刺了他……一刀,才跑掉。”明箏結結巴巴地說完,一臉餘悸地望著蕭天。

    蕭天瞪著明箏,沒想到自己方離開片刻,便險象環生。看來此時外麵已布滿便裝的東廠及錦衣衛的爪牙,反而這裏倒是比較安全,蕭天抬頭望了眼樓上,做出了決定:“走,去柳眉之的房間,他的房間如今最安全。”

    蕭天抱著雲輕的屍身往樓上走,明箏和小魚兒緊跟其後。上了樓梯,便聽見走廊裏哭聲罵聲驚叫聲不絕於耳,一片混亂。三人迅速拐到柳眉之房間後門,隻見房門大開,裏麵一片狼藉。

    蕭天把雲輕放到地板上,小魚兒在身後關上房門。屋裏桌翻櫃倒,衣物瓷器散落一地。蕭天在地上撿起一個皺巴巴的麵具和一個白發頭套,小魚兒看見一把搶過來,抱在懷裏失聲痛哭:“師傅,我該怎麽辦呀?”

    明箏扶起翻到一邊的桌子,突然看見地板上一個笛子,她撿起反複端詳著:“小魚兒,你知道你師傅冒如此大的風險回來幹甚?”

    “他,他說取重要的東西,他沒讓我上來,他自己上來取的。”小魚兒抽泣著說道。

    “是這個。”明箏眸中一閃,泛上瑩瑩淚光,“這個是柳眉之父親生前的愛物,他總是隨身係在腰間,記得我少時頑皮,總是奪過來吹著玩,但李叔吹得極好。還應該有一把劍,我記得這兩樣東西李叔從不離身。”

    “是這個嗎?”蕭天在一片碎瓷片裏撿起一把手柄已磨光的短劍。

    “正是。”明箏奪過來拿在手裏,看著不由潸然淚下,“這是父親早年贈給李叔讓他防身用的,李叔視若珍寶。柳眉之冒著被抓的風險前來取的便是這兩樣東西。”明箏說著,抹了一把臉上的淚。

    這時,從走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蕭天示意不要出聲。他迅速抱起雲輕屍身向裏麵走,看見敞開的密室的門,回頭低聲叫道:“這裏有個密室,快進來。”小魚兒拉著明箏跑進密室,小魚兒把密室門再次合上。

    “咣當”一聲,門被撞開,幾個東廠的番子在屋裏巡視了一圈,有個檔頭叫道:“走,下一間。”

    密室裏幾個人聽腳步聲遠去,方鬆了口氣。蕭天摸索著站起身,從懷裏掏出火折子,引燃後看到裏麵有一個小桌,桌上有燭台,便點燃蠟燭。密室裏亮起一團昏黃的光,這才看清裏麵隻有丈餘寬,靠牆有幾隻箱子。三人坐到幾隻箱子上,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依然驚魂未定。

    “柳眉之被抓,雲輕被刺死,這之間似是有什麽關聯?”蕭天突兀地說道。

    明箏和小魚兒大眼瞪小眼,兩人此時隻有膽戰心驚的份兒,哪有思考的能力?

    “要是知道是誰殺死雲輕,便好了,”小魚兒反應過來,“興許他便是那個告密者,雲輕去阻止,便殺了他。”

    “完全有可能。”蕭天從箱子上站起身,在巴掌大的空地上來回踱步。

    “若是那個圖便是凶手?”明箏眼露疑惑,眉頭越皺越緊抱怨道,“哎呀,雲輕呀雲輕,你為何是個啞巴,可偏偏畫個大嘴巴,你到底想說什麽呀?”

    蕭天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駭,他深邃的眸子一閃,似是被自己猛然冒出的念頭駭住,他走到明箏麵前,鎮定地說道:“明箏,你還記得柳眉之是如何評價他的兩個仆從嗎?”

    “一個是大嘴巴愛說,一個是悶葫蘆啞巴。”明箏說完,似是恍然有悟般,渾身一顫,她瞪著蕭天:“難道那個大嘴巴是指雲蘋?”

    “雲輕是孤兒,在世上沒有幾個相熟的人,跟了柳眉之,便隻與雲蘋來往。雲蘋愛說,柳眉之便給他起了個綽號大嘴巴,這件事盡人皆知。那個血跡斑斑的大嘴巴若不是指雲蘋,難道還有別的解釋嗎?”

    “那後麵畫一個靴子是何意呢?”明箏追問道。

    蕭天低頭瞅著自己的方口玄色布鞋,突然抬起頭說道:“是官靴?我朝法度森嚴,一般百姓不可穿靴,隻有官府之人並儒士方可穿靴,雲輕難道是想說,雲蘋是官府的人?”

    “官府的暗樁。”明箏接過蕭天的話題說了下去,此話一出,有種石破天驚之感,在場的幾人皆是驚呆了。

    “如此一來,便可解釋通了,柳眉之被抓,白蓮會堂庵被搗毀,都與雲蘋脫不了幹係。”

    “蕭大哥,接下來怎麽辦?”明箏憂心地問道。

    被明箏一問,蕭天從神思恍惚中回過神來,道:“接下來定會牽連到許多人,迫在眉睫的是先要通知跟雲蘋有過接觸的人,暫時躲起來。雲蘋這事,必須馬上通知李漠帆。”蕭天說著,目光投向地板上雲輕的屍身,“夜裏出城,先把雲輕埋了,這孩子救了咱們兩次。”蕭天走到雲輕麵前蹲下身,伸手蓋住他圓睜的雙眼,緩聲道,“雲輕,你是好樣的,你雖身有不足,卻比健全人多了仁義忠誠,你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一身正氣,義薄雲天。你的話我們全聽見了,你放心地走吧。”

    明箏撕下衣衫上布片,擦去雲輕臉上的血汙。小魚兒也過來幫忙,雖然他與雲輕沒有交往,但聽了他們的談話,也徒然對他肅然起敬。三人把雲輕的屍身收拾妥當,便隻等外麵官府的人撤去,擇機離開此地。

    此時,長春院門口,聚集起看熱鬧的人群早已散去,樓裏的客人也被全轟出來。門廳裏老板兩口子像被打了雞血似的哀嚎著,高一聲低一聲跟哭喪似的,樓裏跑動的番役也沒人理他們。

    孫啟遠責令東廠番子挨著房間搜查一遍,手下檔頭下樓回複:“都搜過了,沒有餘黨。”

    “行了,回衙門吧。”孫啟遠一聲令下,眾番役便從樓裏撤出。

    這時,一個頭戴鬥笠的人攔住他的去路,孫啟遠正要發火,抬頭看見那張緊繃的冰冷麵孔,便立刻恭恭敬敬地躬身道:“寧大人……”他剛開口便看見寧騎城肩胛骨有一片血漬,忙大聲叫道,“大人,你受傷了……”

    “可看見裏麵混進一個短衣打扮的少年?”寧騎城冷冷問道。

    “沒有,裏麵的人都被攆到外頭去了,番子們也挨著房間搜過。”孫啟遠說完,討好地問道,“大人,下官這便去請個郎中吧?”

    “不必,破了層皮。”寧騎城冷冰冰回了一句,轉身便走。

    孫啟遠熱臉貼了個冷屁股,隻得幹巴巴笑了幾聲,跟在寧騎城身後離開了長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