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連夜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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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城門前已亂作一團。本來未時是一日裏出進城門最繁忙的節點,但是接到指令要關城門。這邊是趕著關城門前出城,那邊是趕著關城門前進城。再加上城門外眾多的災民,擁在城門前。進也進不來,出也出不去,兩邊的人群皆是炸窩般七嘴八舌的叫嚷。

    眼見相持不下,魏千總又調來一隊兵卒,這邊剛堵住一個口子,那邊又被擠破一個口子,跑進來的人被兵卒抓住。兵卒顯然人手不夠。魏千總氣勢洶洶地站在城門洞大吼:“關城門……”但是,城門洞裏全是人,有百姓有兵卒,啟動門閘的兵卒幹著急,沒辦法。

    這時,從大道上飛馳而來一隊甲胄閃亮的騎兵,單從服飾上看還以為是從三大營調來的兵部將官,一些守城的兵卒大喜,去叫魏千總:“千總,兵部來人了。”魏千總正自納悶,那對人馬離近了才認出是錦衣衛緹騎。

    高健一馬當先,直奔到魏千總麵前:“魏千總,這裏發生何事?”

    “高千戶,你來的正是時候,災民圍城,我已遣人上報朝廷。”

    高健翻身下馬,對著魏千總幹笑了兩聲道:“老兄,我如今已不是千戶,降做百戶了。”高健說著扶了下頭盔,露出額頭,額頭上纏的棉布上還洇有血跡。

    “哦?高健你受傷了?”魏千總盯著高健的額頭問道,“誰這麽大膽,敢對錦衣衛下手。”

    “唉,別提了,詔獄裏跑出去幾個囚犯。”高健壓低聲音道,“寧騎城沒割下我的腦袋已是萬幸,這件事被王振生生壓了下去,即便嚴防也還是露了風聲,讓幾個大臣參了一本,要不是找到一個背鍋的倒黴鬼,寧騎城的錦衣衛指揮使也不保了,他被迫交出了東廠掌印。”

    “哦……”魏千總瞪著眼,張著大嘴半天沒合上,“那……那個倒黴的背鍋人是……”

    “是孫啟遠,”高健近似幸災樂禍地說道,“這小子那天出門定是沒看黃曆,怎麽那麽倒黴,在關鍵時刻,他帶著寧騎城出了詔獄,說是遇見什麽逃犯,結果逃犯沒抓到,詔獄裏倒是逃走了幾個。”

    魏千總樂的扯著嗓子幹笑了幾聲,笑過又問道:“他個小小的百戶,再降……降到……”

    “被扔進詔獄大牢裏了。”高健沉下臉,搖著頭道,“這小子隻能靠自己的命數了。”

    魏千總繃起嘴,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幾圈,壓低聲音道:“兄弟,忘語國事,咱們還是當好咱的差吧。”

    高健點點頭,向身後的一個校尉喊道:“到人群裏盤查。”

    今日,高健奉寧騎城之令去各個城門巡查,海捕文書在每個城門都張貼上去,已過去兩天,扔沒有任何動靜。他望著城門前聚起的人群,也不知蕭天他們出城了沒有?正胡思亂想,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背後響起,高健回過頭,看見一隊人馬飛馳而來,打頭的正是寧騎城。

    高健忙迎著跑過去:“寧大人,這裏……”

    寧騎城一揮手,顯然已知情,他翻身下馬。一旁的魏千總看見寧騎城過來,急忙跑過來行禮:“見過寧指揮使。”

    “魏千總,速速關上城門,放跑了逃犯,你這差事可就別幹了。”寧騎城說著,望了眼城門洞裏已爛成一片片的海捕文書,皺起眉頭。

    “是卑職的錯,卑職馬上差人換新的。”魏千總說著,轉身跑向城門。

    寧騎城鼻孔裏哼了一聲,走向高健,高健急忙恭順地低頭靜立一旁。

    “高健,你說那幫逃犯現如今出城了沒有?”寧騎城冷冷問道。

    “他們傻呀,都兩天了,還不走,等著被抓呀?”高健低著頭道。

    寧騎城似笑非笑地端詳著高健,看了看他腦門上傷,問道:“是誰把你打傷的?”

    “這……我哪會看清……光線太暗,人太多……”高健嘟囔著,一隻手扶住頭,一臉可憐樣。

    “你知道當值的牢頭怎麽說嗎?”寧騎城笑道,“還有那幾個獄卒,眾口一詞,說劫匪窮凶極惡,個個三頭六臂,從地底下鑽出,黑壓壓望不到頭,說你像個天兵天將從天而降……”

    高健臉一紅,道:“大人,是有點誇張,他們也是想……”

    “我倒是想……”寧騎城打斷他的話,陰森地盯著他的腦門,一陣冷笑,“這一招,分寸拿捏的真是好呀……”寧騎城說完轉身向城門走去。

    高健站在原地,尋思著寧騎城的話,臉上冷汗冒出來。

    在離高健十丈之外的巷口,蕭天拉低帽簷和明箏躲在一個鐵匠鋪裏。“蕭大哥,那人是高健。”明箏認出高健,“他看上去沒事,也沒受到牽連。”

    蕭天點點頭:“這次多虧有他,走吧,寧騎城過來了,咱們快撤。”

    大道上一個校尉快馬加鞭趕過來,直奔寧騎城麵前,然後翻身下馬,走到寧騎城近前低語了幾句。寧騎城臉色一變,轉身叫高健:“你在這裏守著,我進宮去。”

    寧騎城隻帶了兩名護衛向宮城疾駛而去。他此時腦子裏頗不平靜,猜不出王振急著召見他又為何事?那日詔獄被劫後雖下了封口令,但還是泄露了風聲,震動朝堂。平素與王振為敵的那幫朝臣立刻聯名上疏要追究他的罪責,有言官更是列出他十宗重罪。

    此奏疏被王振截下,並有意讓他過目。他無話可說,十條大罪條條屬實,卻皆是為王振所差使,但在朝臣麵前,他百喙莫辯。不得已他交出東廠掌印以封眾人之口。為俺人耳目,他又交出了孫啟遠,算是替他受過。到此詔獄之事才算翻了過去,今日又是所為何事呢?

    寧騎城順著甬道走進司禮監時,天已擦黑。正是掌燈時分,司禮監裏小太監們挑著宮燈到各處點燈,一個小太監眼尖看見他走進來,忙跑到裏麵通報去了。不一會兒,高昌波笑眯眯地走出來。

    “先生正在裏麵候著你呢。”高昌波笑著說。

    寧騎城隨高昌波走進房裏,看見王振斜靠在炕上一堆軟墊上,有氣無力,麵色陰鬱,似是剛發了一通脾氣,一旁伺候的兩個太監連頭都不敢抬。王振看見寧騎城進來,招手指著一旁一張椅子讓他坐。

    高昌波給寧騎城捧上一盞茶,寧騎城接過端著,並沒有喝,而是關切地望著王振,問道:“幹爹,你臉色這般不好,莫非身體有恙?”

    “無妨,隻是偶遇風寒。你說怪不怪,這大日頭的得此症?”王振說著,手裏擺弄著一串佛珠再無下話,隻是用眼角瞥著寧騎城。

    寧騎城端著茶盞,慢慢啜飲,隻等著他開口說下文。

    “此次收了你東廠大印,也是權宜之計,”王振數著佛珠開了口,“先要堵住那幫老家夥的嘴。再說了,東廠督主的位置一直空著,放眼朝堂哪個人敢接這個印,早晚不還是你的嗎?但是……以後若再出紕漏,我可是無臉麵再給你兜著了。”

    寧騎城放下茶盞,抖袍服跪倒在地:“幹爹教訓得極是,兒子知罪。”

    “唉?坐得好好的,如何出溜到地上去了,來……坐著。”王振向地上的寧騎城擺手,“來,坐著……你說那日逃出去三人?”王振眯著眼睛突然問道。

    “是。”

    “於謙呢?”

    “還在。”寧騎城低著頭回道。

    “唉?你說這老東西為何不跑呢?”王振瞪起眼睛,“他要是借機逃出去多好,我便沿街放十萬鞭來慶祝,這個老東西真不讓人省心。”

    “此人便是茅坑裏磚頭,又臭又硬。”寧騎城道。

    “又臭又硬也得放了,當初拿他入獄,也是僅憑王浩之死以他兵部守衛京城不力為由,並沒有抓住他的把柄。”王振神經質地猛抓著頭皮,“我今日喚你來,說的便是這事。吏部尚書陳柄乙,戶部侍郎高風遠聯名上疏奏請皇上赦免於謙,皇上已經準了。不過,這次我之所以不露聲色,他們也是高興地太早了。如今山西河南大旱,皇上已準從國庫撥三十萬兩銀子賑災,這個差我力薦陳文君去辦,皇上也準了。”

    “啊,幹爹,你這招暗度陳倉,用的好。”寧騎城幹笑著,一個勁奉承,“怪不得這兩日城門口,災民圍城,這個差……以於謙那個老東西交換,咱不虧。”

    “你懂什麽?”王振幹咳一聲,道,“我擔心於謙插手賑災事宜,他可是才從兩地巡視回京。”

    “此次給他個教訓,若再不老實,再抓進去不得了。”寧騎城道。

    “娃子,此人可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你要時時派人盯住他,不要掉以輕心,決不可讓他攪了咱們的事。”王振眯起眼睛寒光一閃,盯住寧騎城囑咐道。

    “是。”寧騎城急忙點點頭,眼角的餘光瞥見王振閉上雙眼,便起身告辭,王振微點了下頭,依然閉著雙眼聲音含糊地道:“下去吧,好好辦差。”

    寧騎城走出司禮監時,夜色已深,宮裏更夫剛好敲過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