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機關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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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府空蕩蕩的演武場上,寧騎城一身白色勁裝,獨自站在場中舞劍。這是他每日早晨的功課,劍在他手中似是有了生命般,已達到出神入化的境地。隻把站在一旁觀看的高健看得瞠目結舌,像今日這般從頭至尾看寧騎城的劍術還是第一次。

    寧騎城在場中肆意舞劍,臉上卻沒有一絲輕鬆之態。他緊皺雙眉,目光陰鷙冷酷,那劍招更是招招快如騰兔,追形逐影。他不時瞟一眼場外的高健,知道他一大早來準沒好事。前日的事已經攪得他夜不能眠了,想到和古瑞如今被關在刑部,他便背部陣陣發寒。

    待寧騎城收勢將劍轉腕收回背後,高健才敢走過去。

    “大人,我有事回稟。”高健皺著眉頭,一臉疑惑地道,“一大早詔獄的牢頭王鐵君找來,對我說昨日高公公把孫啟遠帶走了,這事很是蹊蹺?”

    “高公公帶走了孫啟遠?”寧騎城頗感驚訝。

    “聽王鐵君說,高公公來過兩次,兩人在牢房裏說了會子話,說了什麽不知道,隻知道這次高公公帶來王振的口信,說是要讓孫啟遠戴罪立功查明真凶,就這樣直接帶走了孫啟遠。”高健說完,站立在一旁狐疑地看著寧騎城。

    寧騎城點點頭,從仆役手裏接過帕子擦了把臉,緩緩說道:“知道了,今日正好進宮見王振,看他如何對我說此事,再做定奪。”

    “大人,這孫啟遠對大人可是有頗多怨言,大人還是小心為好。”高健提醒道。

    “哼……”寧騎城一陣冷笑,“一個小小的東廠番役能奈我何?他能挑起多大的風浪,我會怕他?笑話。”

    “這倒是。”高健點點頭,道,“詔獄被劫這事,孫啟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若是高公公有意維護他,也要給咱們一個說法。”

    “如今先顧不上他,我今日去見王振,又少不了挨頓罵。”寧騎城臉色陰沉,望著高健道,“近日接二連三發生的事,讓人猝不及防。本來災區賑災一事便飽受爭議,給那些與王振為敵的大臣們落下口實,大臣們上奏章要求彈劾王瑞慶和陳文君,這事還沒擺平。又冒出蒙古商隊私運軍火案,這次牽連的人更多,估計王振也坐不住了,唉,這頓罵是逃不掉了。”寧騎城說著,突然盯著高健壓低聲音道,“你秘密派幾個得力的人,查查刑部,還有他們那日所抓捕的蒙古商隊的人關在何處?如何審理?越清楚越好,去吧。”

    高健揖手領令,便轉身匆匆走了。

    寧騎城目送高健走遠,忙吩咐管家李達備馬。

    寧騎城和四個隨身侍衛一路疾駛,行至宮門外。他翻身下馬將馬交與侍衛,自己直接走向宮門,守門的禁衛一看是指揮使大人,哪敢怠慢,急忙打開宮門。

    寧騎城長驅直入,向司禮監走去。由於近幾日皇上身體有恙,不上朝,宮裏一片死寂。寧騎城知道自己進宮早了些,便放緩步子,故意繞道,向甬道一邊的禦花園走去,禦花園裏有一條小道,通到司禮監的側門。

    寧騎城一邊走著,一邊思忖著一會兒麵見王振後的說辭。不知不覺走進鬱鬱蔥蔥的花圃之中。時值盛夏,百花盛開,一片鳥語花香。小道盡頭便是司禮監的側門,側門外站著兩個人,正在低語。寧騎城急忙躲到花木後麵,隱身在花草叢中,悄悄靠上去。

    在遠處隻看見一般太監的衣裳,離近了才看清這兩個人,竟然是高昌波和孫啟遠,隱隱聽見兩人的說話聲:

    “……放寬心吧,此次把差事辦好,不愁沒有晉升的機會……”高昌波樂嗬嗬地安慰孫啟遠,“還有,這次恢複你的百戶身份,你可不許跑出去胡吹……”

    “謝公公信任,我的這條小命是公公給的,我必然對公公馬首是瞻,全聽公公差遣,”孫啟遠說著,臉色一滯,目露凶光道,“隻是這次寧騎城讓我背黑鍋,我這個冤呀,他身為錦衣衛指揮使又掌印東廠,竟然幹不過幾個流匪,理應他來背負罪名,憑什麽由我一個小小的番役來背這個鍋,我想想便氣。”

    “好啦,你也別氣啦。寧騎城東廠的印不是已經被收了嗎?”高昌波道,“此次派你駐守鑫福通錢莊,不僅是我信任你,也是先生給你一次立功的機會,才會把這麽緊要的事交給你來辦。”

    孫啟遠臉上泛出紅潤,頻頻點頭道:“是,是。要我說先生應該把東廠督主的位置讓高公公你這樣賢能的人來坐。”

    “哈哈……”高昌波不動聲色地一笑,道,“孫啟遠,你小子哪都好,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哈哈。”

    “不,高公公,小的說的可是肺腑之言。”孫啟遠極盡奉承道。

    高昌波嘴裏不說,心裏卻美滋滋的,他拍了下孫啟遠的肩,道:“好了,你隨我去鑫福通吧,當差要緊,走吧。”

    兩人沿著側門的小道拐入甬道,向宮門的方向走去。

    寧騎城見兩人走遠,方從草叢裏走出來。他望著兩人的背影,想著剛才聽到的一番話,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心裏清楚高昌波肯定是在王振的授意下重新啟用了孫啟遠,而高昌波做的事,寧騎城一概不知,看來他是單獨執行王振的密令。寧騎城已經感到脖頸上陣陣寒意,王振對他口口聲聲喊著幹兒,其實卻是一直都不信任他。

    剛才從高昌波口中聽到鑫福通這三個字,讓他很意外。鑫福通是京城一家名氣不大的錢莊,卻要讓孫啟遠帶人駐守,看來這家錢莊與王振是有牽連的。此事他才知曉,看來王振一直對他有意隱瞞。

    思索再三,寧騎城還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他沿著小道,走到司禮監正門,在門口早有小太監看見他,跑回去稟告。

    不一會兒,一個小太監走過來,在前麵引路,直接把他帶到正堂一側的偏廳,寧騎城看見王振獨自坐在靠窗的大炕上,背靠軟墊閉目養神,便緊走幾步,上前行禮:“幹爹,孩兒讓你久等了。”

    “來了,坐吧。”王振幹巴巴地擠出一個笑容,“來嚐嚐新近上貢的雨前茶,一會兒,讓陳德全給你備一份,走時帶走。”

    寧騎城沒敢坐下,而是走到炕前,雙膝跪下請罪道:“幹爹,孩兒辦差不利,請幹爹責罰。”

    “唉……小寧子,你這是唱的哪出呀,快起來。”王振說著,便向身後陳德全揮揮手,陳德全急忙上前扶起寧騎城,王振深深看了寧騎城一眼,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除了你,我還能信誰去?”

    “幹爹,此番接連出事,是孩兒料事不周,讓對手得計。”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王振獰笑了一聲,道,“不過,咱們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隻要不露出首尾,誰也拿咱們沒法子。”

    “可是……”寧騎城猶豫了一下,“隻怕是紙包不住火。”

    “怎講?”

    “我昨日去刑部拜會趙源傑,他竟然以身體有恙為名拒見我。如今蒙古商隊私帶軍火案現在三法司手裏,那個大理寺卿又是個軟硬不吃難纏的主。”

    “不是還有都察院李亦玉嗎?前日我還見過他。”王振說道。

    “李大人是個老滑頭,他兩邊誰都不得罪。本來還有一點把握,現如今於謙官複原職,他們的氣焰便更重了,處處與咱們作對,口口聲聲叫囂著要查出私自交易軍火的幕後主使,此事極是難辦。那些弓箭一看便知出自官坊,而這又在王瑞慶的職責內,現在所有矛頭都指向他,若不是王瑞慶身處河南賑災,估計他們都要行動了。”寧騎城一口氣說完,便直愣愣地望著王振,等他的下言。

    王振深吸了口氣,微閉著雙眼,似是小憩,頭還微微搖著。

    “還有那個和古瑞,”寧騎城看出王振此時正在籌謀,便索性都說出來,“和古瑞現如今押在刑部大牢,那裏雖不比詔獄,但是皮肉之苦還是要受的,隻怕這家夥受不住,胡說一氣,把先生你……”

    王振猛地睜開眼睛,由於速度過猛,眼球往外凸現,裏麵布滿血絲,目光逼人。他打斷寧騎城的話,道:“此二人不能留了,和古瑞和王瑞慶,你去辦吧。”王振緩和下語氣,道,“隻有讓他們抓不住人證,便有轉機,最後不了了之。”

    “是。”寧騎城點了下頭,臉上不帶任何表情地應了一聲。

    這時,陳德全急慌慌跑進來,附在王振耳邊低語了幾句。王振急忙站起身,抖擻起精神,一邊整理衣襟,一邊不無得意地吩咐:“去吧典籍帶上。”說完,他看著寧騎城道,“禦前李公公請我過去,我這邊去伺候皇上去了,皇上還是離不開我,這陣子迷上了聽太祖征戰的故事,前日剛講到太湖大戰,今兒個還需接著前日的往下講。”

    寧騎城一臉詫異地站起身:“那孩兒告辭了。”

    “去吧,著實操心著差事。”王振不放心地囑咐一句,“辦妥了,給我回個話。”

    “是。”寧騎城應了一聲,躬身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