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月圓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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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騎城從司禮監出來,徑直出宮。他沒想到事情進展的如此順利,得到王振的首肯,他便可以對和古瑞出手了,至於是死是活,便是他一句話的事了,隻要這個家夥離開京城他便可以對和古帖交差了。
在他出手之前,他還需要去見一個人。寧騎城抬頭看天空,此時雖然豔陽高照,但是今日是十五,晚上是月圓之夜。這個月圓之約,他已經等不及了。
寧騎城一路疾駛,回到府裏,直接回到臥房,換下朝服,穿上常服,把管家李達喚了進來。
“李達,你聽說過鑫福通錢莊嗎?”寧騎城似是不經意地問道。
“鑫福通?”李達皺起眉頭,想了片刻道,“大人怎麽想起問這家錢莊?他就在山陽街上,這家錢莊口碑不是太好,咱們府上去兌換銀子或銅錢都不去鑫福通。”
“為何?”寧騎城問道。
“這家鑫福通索要的抽頭比別的錢莊多一倍。”李達撇著嘴說道,“所以這家錢莊生意一直不好,可以用門可羅雀來形容它的凋敝,但是奇怪的很,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家錢莊居然還沒倒閉,也是邪乎。”
“哦……”寧騎城有些恍然大悟,他點點頭,吩咐後廚開飯。
用了午飯,寧騎城便把自己關在臥房裏,一下午都不曾出門。直到日落西山,眼看黃昏時分,寧騎城才走出臥房。此時寧騎城換上一件不常穿的綢袍,腰間係著鑲玉的腰帶,一副風流公子的打扮,吩咐管家李達備馬車。
李達駕著一輛雙輪黑篷馬車候在府門外,不多時寧騎城走出來,直接坐進馬車裏,然後緊緊拉上轎簾,對李達道:“走吧。”
此時天已擦黑。馬車一路疾駛,街上商鋪亮起燈燭,已然是萬家燈火。馬車駛入熙熙攘攘的西苑街,在一家樂坊前停下,陣陣絲竹聲從樓上飄來,隻見這家樂坊門上掛著一個匾額,上書“惜月河畔”四個隸體大字。
寧騎城從車上下來,回頭吩咐李達道:“你候在這裏。”,早已有一個粉衣姑娘上前行禮,粉衣姑娘莞爾一笑道:“公子,請隨小奴上樓吧。”
“帶我去‘惜月軒’。”寧騎城說著,轉身四處掃視了一眼,抬腿往樓上走。粉衣姑娘笑著說:“原來公子在這裏密會佳人啊,那位佳人早已候在那裏了。”說著,偷眼瞄著這個器宇不凡的年輕公子,看他臉上卻絲毫沒有赴約時的興奮和喜悅,卻是一臉的冷酷和機警,不像是來此地尋歡作樂的,倒像是來尋仇的。不過見多識廣的粉衣姑娘,眼界頗廣,也是見怪不怪了。
“公子,這邊走……”粉衣姑娘喚著寧騎城。
寧騎城繃著臉,並不聽粉衣姑娘的,而是在樓道上四處窺探,隨意推開幾間房,直到裏麵傳出來罵聲,他才作罷。他們走到二樓第四個房間,粉衣姑娘停下腳步,寧騎城看門上一個木牌上書“惜月軒”三字。寧騎城推門進去,反手關上房門。屋裏空無一人,窗前琴台上亮著兩盞黃紗蒙麵的宮燈。寧騎城正待納悶,隻見露台前白紗簾一晃,一個白色身影從裏麵走出來,站到了寧騎城的麵前。
寧騎城雙眼放光,嗬嗬一笑,大大咧咧地坐到一旁軟椅上道:“柳堂主,別來無恙。”
柳眉之今日一身素白的女裝,臉上做了偽裝,描眉畫眼,與一般女子沒有分別。柳眉之麵色陰鬱地點了下頭,緩緩走到另一張椅子前坐下。
寧騎城露出笑容,笑道:“不錯,一個很好的開端。你我約定在這個月圓之夜的見麵,看來你是有信之人。”
柳眉之並不吃他這一套,他冷冷地望著寧騎城,問道:“解藥帶來了嗎?”
寧騎城嘴角擠出個冷笑,道:“這便要看你帶來了什麽?”
柳眉之胸口一震,深吸了口氣,問道:“你想聽什麽?”
寧騎城從軟椅上站起身,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一臉冷酷地說道:“若不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你以為光憑蕭天那幾個人,能闖進詔獄帶走你們嗎?”寧騎城在屋裏來回踱了幾步,自言自語道,“不過,我也確實小看了他們,我問你,那日攻打詔獄的都是什麽人?”
“我當時在牢房,如何會知道外麵的事?”柳眉之嘟囔了一句。
“當時不知道,那現如今還不知道?”寧騎城不依不饒地說道,“別忘了,你的小命在我手裏,敢對我耍花招,你便會成為第二個雲蘋。”
柳眉之渾身一顫,目光一沉,白了寧騎城一眼道:“興龍幫和白蓮會聯手。”
“狐族是不是也參與了?”寧騎城問道。
“狐族?”柳眉之皺起眉頭,詫異地道,“跟他們有何關係?沒聽說跟這些人有來往,我便與他們住在一起的。”
“這便奇怪了?”寧騎城皺起眉頭,有些惴惴不安,“明明在地道裏發現有狐族鑽地龍的碎片,怎麽會沒有他們的蹤跡?”
“鑽地龍是何物?”柳眉之第一次聽說這個東西,不由很好奇地望著寧騎城。
“鑽地龍又名縱地獸,是狐族至寶之一,在《天門山錄》中有記載,是縱地利器,詔獄若沒有這個利器,他們是很難挖地道進詔獄的。”寧騎城望著柳眉之,也看出他是真不知情,便轉移了話題,繼續問道,“蕭天和明箏現如今在哪兒?”
“……”柳眉之沉默了片刻,突然乞求地望著寧騎城道,“你是答應過我的,絕不傷害明箏,她是個可憐人,父母早亡,孤苦無依……”
“閉嘴……”寧騎城突然大怒,厲聲道,“何時輪到你來教我如何做?”寧騎城不耐煩地盯著他,催促道,“快說。”
“在城裏。”
“住在哪兒?”
“望月樓。”
寧騎城大為驚訝,沒想到他們還敢待在城裏,竟然還在離他衙門不遠的地方。他臉上一陣冷笑,這些日子他派出多人幾乎把京師翻了個,卻唯獨沒把近在咫尺的這些酒肆妓院放在眼裏,不由火冒三丈地問道:“他們為何不出城?”
“他們也策劃過出城,七夕那日本來借送嫁女出城,卻在半道與蒙古商隊起了衝突,被刑部勒令回去。”柳眉之說道。
“原來是他們倒的鬼。”寧騎城恍然大悟,目光逼向柳眉之道,“他們出城後要去哪裏?”
“我是聽說他們要去一個農莊,叫瑞鶴山莊,好像是興龍幫在城外的據點,但具體在哪兒我便不知道了。”柳眉之說完,坐在那裏發呆。
寧騎城掩飾著眼裏的興奮,在屋裏來回踱著步,有些舉棋不定。他費勁心思謀劃的這一著棋眼看便可以收網了,怎麽突然又冒出一個瑞鶴山莊?
寧騎城從思慮中回過神來,看到心灰意冷的柳眉之發呆的樣子,突然一笑道:“柳堂主的琴藝天下聞名,不妨彈奏一曲如何?”
柳眉之並不領情,他抬眼盯著寧騎城,突然道:“你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寧騎城一笑,從腰中解下一個錦囊扔給柳眉之,道,“從今起,你要寸步不離跟著他們,一直跟到瑞鶴山莊。”寧騎城說完,抬腳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過頭,望著目瞪口呆地柳眉之道,“下個月的月圓之夜,還是惜月河畔。”說完,飄然而去。
柳眉之一隻手緊緊攥著錦囊,心裏悲憤難抑,他不知寧騎城要他跟著這幫人到底打了什麽主意,但是想到這種人鬼不如的日子看不到盡頭,便再也控製不住自己,臉上淚水橫溢。
此時,寧騎城扔下柳眉之獨自走出樂坊,李達迅速從一旁巷子裏駕著馬車過來,寧騎城跳上馬車,吩咐直接回府。
馬車一路順暢到了巷子口,突然看見在府門附近有兩個人在打鬥,兩人的拳腳都不俗。由於是夜裏,剛敲過二更,巷子裏並無行人,隻聽得呼呼拳腳之聲。
寧騎城從馬車上跳下來,突然聽見其中一人叫他:“黑子,抓住他,他是個探子。”
寧騎城聽出竟是乞顏烈的聲音,心裏一驚。縱身向打鬥的兩人奔去,其中一人看見他很是慌亂,連連後退。離近了,寧騎城才發現此人是獨臂,看身法有些熟悉,便使出幾招無影拳,一拳套一拳,步步緊逼,三招便按住了此人,板過麵孔一看,大叫了一聲:“陳四……”
“大人,饒命。”陳四急忙跪下,那隻被截掉的臂膀空蕩蕩的,衣袖隨風飄動。
“你在這裏幹甚?”寧騎城厲聲問道。
“小的想見大人一麵,”陳四匍匐在地,一副可憐狀,眼睛膽怯地瞄著寧騎城,可憐巴巴地說道,“自小的殘疾以後,便被趕出了東廠,家裏有老有小要我養活。小的想求大人,讓小的回東廠當差。”
“行了,你回去吧,改日我見了東廠百戶李東,給他捎個話。”寧騎城看了眼一旁的乞顏烈,急著打發走陳四。陳四唯唯若若地感謝一番,眼睛瞟了眼乞顏烈便轉身跑了。
寧騎城見陳四跑遠,便轉回身盯著乞顏烈古怪的衣著。乞顏烈膀大腰圓卻穿著一件緊窄的漢人衣袍,而頭上隻是扣了頂鬥笠,但耳旁的發辮還是露了出來。這身裝扮顯得十分猥瑣滑稽。
“義父,不是說好不來府裏找我嗎?你今日怎麽又來了,而且還在我府門外大打出手,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與你的關係嗎?”寧騎城壓低聲音,又急又怒地說道。
“小子,先別教訓我,你剛才就不該放了那個人。”乞顏烈說道,“我來時便看見他鬼鬼祟祟躲在暗影裏,盯著你府裏大門,你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
“走吧,進去再說。”寧騎城低頭往府裏走,心裏想著這個陳四,他如何會出現在他府門外,難道是受人指使?
兩人沿著遊廊直接走到書房,李達急忙端來茶水果品。寧騎城對李達交待道:“以後要多留心大門外,找兩個府丁守住大門。”李達應了一聲,便下去部署了。
乞顏烈啜飲一口茶,放下茶盞,從腰間解下一個布囊,遞給寧騎城道:“這是你養母給你做的小衣,讓你貼身穿。”
寧騎城急忙接過布囊,剛才的不悅一掃而光,又驚又喜地翻開布囊看了一眼,心中不免有些傷感,“我養母她如今還好嗎?”
“放心吧,我還能虧待她。”乞顏烈說著,突然指著牆上貼的一張海捕文書上女子畫像問道,“我一進來便看見這張畫像,此女子是誰?”
寧騎城難掩臉上的尷尬,就似突然被人偷窺到裸身一樣不自在,他背過身敷衍地道:“隻不過是一個逃犯,我正在抓她。”
“逃犯?”乞顏烈地搖搖頭,道,“如此清麗的佳人,竟是逃犯可惜呀。”
“義父,請坐下說話。”寧騎城伸手相請道。
乞顏烈看了他一眼,以長輩的語氣說道:“可別忘了你是在草原長大的雄鷹,與你為伴的,也隻能是草原上的雀鷹。”
“義父,此次深夜來訪,難不成是要給我說雀鷹之事?”寧騎城打斷他是話,問道。
“當然不是。”乞顏烈突然一隻手狠擊桌案,又惱又怒地說道:“此次弓箭遁甲被繳獲,損失慘重啊,黑鷹幫這兩年積攢的家底就這樣被掏空了,此事絕不能善罷甘休。”
“義父有何打算?”寧騎城盯著他問道。
“我來見你,就兩件事。”乞顏烈咬牙道,“一是救出和古瑞,再者我要去見王振,與他交易的弓箭遁甲細數被繳,我讓他包賠損失的銀兩。”
寧騎城搖搖頭,臉上浮出一絲苦笑:“救和古瑞,我正在想方法,這個我能辦到。你想見王振?門都沒有。義父,王振是什麽人我太了解了,貪而無信。這些年他貪的銀兩富可敵國,但是他依然沒完沒了地斂財。讓他退還銀兩,隻是癡人說夢。此次皇上恩準三十萬兩賑災款,他都敢往腰包裏裝,你那點銀子算啥。”
乞顏烈一愣,盯著寧騎城問道:“此消息確鑿?”
“確鑿。因為賑災不利,朝堂上幾乎打起來,連皇上都抱恙不上朝了。”寧騎城說道。
“這三十萬兩賑災銀,王振會藏到哪裏?”氣顏烈雙眼放光。
“義父,難道你要動賑災銀的念頭?”寧騎城吃驚地看著乞顏烈。
“這還不是被王振逼的。”乞顏烈一雙細小的眼睛亂眨了一陣,吧嗒下嘴巴,突然一掌拍到桌麵上,惡狠狠地道,“這叫以牙還牙,哼,不退銀子,我把它搶回來,咱瓦刺人就是這脾氣。”
“義父,你當這裏是邊關村寨呢?你想搶便搶,說燒便燒……”寧騎城被逗樂了,“義父,這是京城,你還是少惹事吧,等我把和古瑞弄出來,便離京回草原躲避一時。”
“不,我主意已定。”乞顏烈正色道,“你跟著那個老東西,一定知道賑災銀藏在何處?你告訴我,藏在哪裏?”
寧騎城歎口氣,道:“其實這事王振一開始便沒有讓我參與,我也看出王振對我並不信任,我隻是他手上一個得力的刺客而矣,需要殺人才想到我。”寧騎城頓了一下,眼眸一閃,接著說道,“他們行事雖然詭秘,但還是讓我嗅到了蛛絲馬跡。義父,有一個鑫福通錢莊,我懷疑便是王振的藏銀之地。”
“哦?”乞顏烈湊近道,“小子,這次不用你出手,搶東西這事,我們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