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牢中死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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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源傑在牢頭的陪同下,高一腳低一腳地從坑窪不平地過道裏走來。刑部大牢年久失修,每年朝廷撥的銀子還不夠衙役的俸祿,再加上這裏關押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人物,也引不起上麵的重視,因此便任由其衰敗也無人問津。

    牢頭殷勤地在前麵引路,手上掂著一大串牢門鑰匙,隨著他的走動發出一陣叮當之聲。牢頭叫高福甲在刑部大牢已將近十年,二十歲上便接替父親的位置在這裏,從獄卒幹到牢頭。牢房裏每一寸地兒他都了如指掌。

    趙源傑一邊走,一邊說道:“高牢頭,守衛不可鬆懈。”

    “趙大人,你放心吧,”牢頭向趙源傑打著保票,“這些日子,增加了十幾個獄卒守衛,我每日巡查。”高牢頭說完,心裏似有疑惑,猶豫了片刻,便問道,“那個蒙古人和古瑞什麽來頭,好吃好喝還要增加看守?”

    “近日三法司將庭審,到時蒙古使團也將列席,所以不能有絲毫閃失。”趙源傑說道。

    前麵到了牢房區,牢裏的犯人聽見叮叮當當的聲響,紛紛從牢裏走到木柵欄前,一個個伸出手,各種嗓門喊著:

    “我冤啊……”

    “大老爺,冤啊……”

    “大老爺,放了我吧,我是冤枉的……”

    “你們冤個屁。”牢頭大聲嘯叫著,“滾回去,你,閆小三,搶別人東西便罷了,還殺人家一家人;就你,李栓子,你霸占人家農田還霸占人家媳婦,弄的一屍兩命,你冤什麽?再不老實,把你們從這裏趕出去,遷到錦衣衛詔獄去。”

    牢頭一頓說辭,過道兩旁立刻安靜下來,犯人紛紛退回去。顯然錦衣衛詔獄聲名遠揚,對犯人都有一種震懾力。片刻後,牢房裏已然恢複常態,發呆的還發呆,捉虱子的接著捉虱子,睡覺的繼續睡覺。

    高福甲鼻孔裏哼了幾聲,得意地往前走,這句話他經常掛在嘴邊,比打板子管用,百試不爽。一旁的趙源傑也被逗樂了,感慨這裏真是跟森嚴的詔獄無法相比。

    走道上站著三個獄卒,看見他們走過來,立刻挺直腰板看著他們。高牢頭問道:“今日你們值守,有什麽情況?”一個獄卒上前一步回道:“回牢頭,一切正常。這個犯人一直在睡大覺。”

    “晌午飯吃了嗎?”趙源傑問道。

    “回大人,這個不知道,我們是午後換崗,隻看見他在睡覺。”

    趙源傑皺起眉頭,推開高牢頭和獄卒,大步走到這間牢房前。木柵欄裏放著一個托盤,上麵的飯菜未動。牢裏靠牆的草鋪上背對著這裏躺著一個人,一動不動,身上還蓋著號衣。

    “牢頭,開門進去看看。”趙源傑心裏有些忐忑。

    高福甲拎起鑰匙串,摸索半天找到鑰匙,打開大鐵鎖,推牢門走進去,一邊大聲說道:“喂,起來了,趙大人來看你了。”任牢頭怎麽喊,和古瑞躺著紋絲不動。高牢頭急了,上去抓住和古瑞一隻肩膀把他扳了過來。

    高福甲往和古瑞臉上一看,立刻嚇得魂飛了一半,不由退了幾步,驚叫起來:“啊呀……鬼呀……”隻見和古瑞身上很完整,隻是臉上一片血糊糊,隻看見幾個血窟窿。

    幾個獄卒聽見喊聲好奇地跟在趙源傑身後走過來,一看這情景,幾個人一陣鬼哭狼嚎地跑出去,一邊喊道:“我的娘呀,嚇死我了。”

    高福甲渾身顫抖,臉色煞白。他在獄中十幾年,還從來沒經過這麽可怕的事,在他們重重的守衛下,犯人死的如此蹊蹺和慘烈。高福甲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跑出去,在走道上吐了起來。再看那幾個獄卒,一個個雪白著臉蹲在角落裏恐怖地看著他。

    趙源傑一臉沮喪,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吃力地走出來。高福甲緊走幾步,匍匐到趙源傑的麵前,嘶啞著嗓音道:“大人,小的該死,小的百口莫辯,願聽大人發落。”

    趙源傑一陣陣後背發寒,他看著跪在地上請罪的高牢頭,歎口氣上前扶起他,道:“起來吧,高牢頭。”

    高福甲顫巍巍站起身,這才說出心中疑惑:“趙大人,刑部大牢雖不及詔獄那般銅牆鐵壁,但也不是想進便進。自大人吩咐卑職加強守衛,我加崗加哨,增加巡查,外麵的人是斷然做不到這般悄無聲息的,定是內部人下手,圖的便是滅口。”

    趙源傑思忖片刻,道:“你能確定牢中死屍就是和古瑞?”

    “這……”高福甲一愣,顯然被問住了。他愣怔片刻,一時埡口,一雙漆黑的雙眸驚慌地瞪著趙源傑,“這個……他麵部已毀……確實無從考證……”

    “凶手想滅口,隻需一刀,幹嘛還要費力去搗毀他的麵孔,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趙源傑冷靜地分析道。

    “依大人的意思,此人被張冠李戴,那……那個真和古瑞呢?”高福甲似是被自己的言辭驚得目瞪口呆。

    “先不要聲張,你速去找仵作的人,驗查屍體。”趙源傑道。

    高福甲一聽此話,招呼著幾個衙役拔腿便向外跑。趙源傑凝視著高福甲倉促離去的背影,心情異常沉重起來,心裏的疑團也進一步擴大。他心裏清楚必須把這個消息火速通知於謙和蕭天,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 ,牽一發而動全身。

    此時已至黃昏,望月樓籠罩在一片溫和的霞光中。前院已經開始灑掃,準備迎客。後院隱蔽在一片綠油油的樹蔭中,反而顯得更加靜謐。

    小院天井中的老槐樹下,傳來一陣陣清脆的笑聲,可以看見兩個衣裾飄飛的身影,兩人正在習劍。蕭天一身灰色長衣,明箏一身青色衣裙,兩人身影交織,煞是好看。蕭天不時扳住明箏的手臂指正一二。

    明箏自那日被蕭天點了天會穴,昏睡了三日,直到小六從瑞鶴山莊帶來玄墨山人的獨門丹藥,服下後才慢慢蘇醒,這才讓大家鬆了口氣。明箏身體好轉便閑不住,蕭天隻好答應教她劍法。一來可以活動筋骨,再者也給她找些事做,免得她出去亂跑,暴露了行蹤。

    兩人在老槐下習劍,由於心思專一,並沒有發現在離他們數步之遠的遊廊上,一個人躲在廊柱後向他們偷窺,廊柱邊露出一片紫色裙角,一雙黑亮的眼睛癡癡地盯著老槐下那個長身玉立的身影。

    “梅兒姑娘,你在瞧誰呢?”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柳眉之一身白衣悄無聲息的站在梅兒背後。

    梅兒驚慌地回過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結結巴巴地道:“沒看誰,從這裏路過。”

    “哦?路過半個時辰了吧,”柳眉之一雙鳳眼狡黠地衝梅兒眨了下,“我跟著你,腿都站酸了。”

    “你……”梅兒臉色一變,怒道,“柳堂主,請你自重些。”

    “我知道你是思慕那位蕭幫主,”柳眉之上前一步,靠近梅兒低聲說道,“哪個少女不懷春呢?”柳眉之從梅兒慌亂的眼神可以看出,他說對了,再說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見梅兒躲著偷窺了,覺得這是個好時機,便又上前一步,鼻尖幾乎貼到梅兒鼻尖上,“思慕是一回事,能不能得到是另一回事,你想得到蕭幫主的垂青,必須有吸引他的本錢?”

    梅兒一隻手摸著臉,重複著柳眉之的話:“本錢?”

    “不是指容貌。”柳眉之冷笑一聲,“你以為像他那樣的男人會稀罕這些皮毛嗎?”

    梅兒張著嘴巴,迷茫地望著柳眉之。

    “你剛才稱呼我一聲柳堂主,那你便會聽聞我的本事。”柳眉之又靠近一步,幾乎把梅兒擠到廊柱上,“我的靈魂一半歸了神佛,我便有了神的力量,你若歸入我的門下,我便渡你神的力量,到那時你便可以夢想成真。”

    梅兒眼睛盯著麵前極其俊美的一張麵孔,他的聲音悅耳又溫和,像磁鐵般牢牢吸引了她,讓她身子僵住,動也不能動。柳眉之俯下頭,溫潤的嘴唇輕輕咬住梅兒的雙唇,梅兒渾身一顫,腦子裏一片空白,突然一陣尖銳的痛,使梅兒清醒過來,她的舌尖火燒火燎,柳眉之狠狠咬了她,她又羞又惱,使出全力推開他沿著遊廊跑了。

    梅兒臉上燒得通紅,毫無目的跑了一會兒,發現身後沒人追來,才站定,這才發現前麵是圍牆。遊廊在這裏是盡頭,靠圍牆建有一個小屋,裏麵堆著雜物和灑掃的工具。

    梅兒長出一口氣,回過頭,驚得叫了一聲,柳眉之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後。“你跑什麽?”柳眉之一笑,一隻手搭在梅兒的腰間。梅兒看著柳眉之含情的眉眼,竟然轉不開雙目,久久地盯著他。

    柳眉之雙手把梅兒攬進懷裏,轉身抱進小屋裏。屋裏很暗,中間卻有一片空地,柳眉之控製住梅兒,笑著看著她,一邊低聲說道:“梅兒,跟我去瑞鶴山莊吧?你知道那個地方嗎?”

    梅兒眼神癡迷地看著柳眉之,眨著眼睛搖搖頭。

    “我問你,你一直跟著他們,知道他們這幾日在屋裏說什麽嗎?”

    “說……說銀子的事,還有……想不起來了……”

    “梅兒,你記住,你是我的人,我會顧你周全,你隻要隨時聽我召喚便可。”

    小屋裏全然黑下來,偶爾傳來幾聲呢喃地*聲,與屋外鳥雀的啾啾聲混成一團。遊廊旁一株丁香樹,飛過的雀兒踩踏著白色的花瓣,在黑夜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