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遙遠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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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夜被他喊得一愣, 隨即無奈又覺得好笑地搖了搖頭:“不, 有關這件事……之前說過的吧?我不可能是什麽……”竟然說她是神明?就算是玩笑也該有個限度……
“說起來, 剛才我就想問了。”夜鬥平靜地注視著她的雙眼,打斷了這句未完的否認, “為什麽你就這麽確定你不是眾神之中的一員呢?”
糟了……真夜猛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回答似乎快得過於輕率了,但對方顯然沒有給她任何補救的時機繼續說了下去。
“又或者說……你其實是知道的吧?——自己現在究竟是‘誰’。”
大概……姑且還算是一介審神者?少女一時沉默地想著。
“聽好了, 人死是不能複生的。哪怕有著同樣的名字和外表甚至是靈魂, 你也已經在睜開雙眼醒來的那個瞬間、完完全全地變成了另一種性質的東西。”
有那麽一瞬間,真夜都以為自己之前編織的那些、介於真實和謊言間的說辭早就被眼前不帶感情地審視著她的年輕神明看穿了, 甚至莫名感受到了一股被赤身**地扔進雪地裏的刺骨冰涼。
咕咚。
喉頭微動著,咽下一口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唾沫。
真夜努力無視背後突然自脊骨向上躥起的寒意, 意識到自己不該繼續在這裏示弱了:“我……”
“我問你,你是為什麽才會出現的?”年輕的神明不為所動地問道,“因何緣由、在此時此地此刻現界, 又意欲何為?”
“會在這裏的原因?”她眨了眨眼,直到過去兩秒才理解了他的意思,調轉大腦回溯到出發前夕甚至更久之前的記憶,而後開口。
“簡單來說, 就是有某些人希望我能幫……”
等等。說到這裏,真夜不覺止住了繼續說下去的趨勢。
“他人對你有所求,而你對這個源自他人內心的願望,作出了回應。”神明抬起略顯冷淡的冰藍雙瞳,將她中斷的理由換而言之成了另一種更易於理解的解釋,“——就是這麽回事吧。”
“說是可以這麽說, 但是……”真夜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卻也心知自己著實拿不出什麽有力的反證。
“傾聽信徒們的願望,回應並實現它們——這就是神明該做的……也是唯一可做的事。你應該能懂的吧?”
當然。真夜默然點頭:神明們就像是同一根係的植物中、以信仰為名的養料澆灌養育出來的分枝,不用多說,信者自然是越多越好;因為被信者遺忘的神明的末路,隻會是腐朽成枯枝敗葉、自世間消失一途無它。
不對!
真夜猛地反應過來:“等等,我不覺得那些請求我的人會是我的信徒啊!那應該隻是再普通不過的口頭約定而已吧?”
要是按照這個邏輯說起來,別人家的刀劍難道還能是她的信徒不成?怎麽想都很荒謬吧?
夜鬥聞言似是十分無力地抬手扶著額:“真是……頑固到這個地步就太不可愛了吧……”
“不、不可愛怎麽了?不可愛礙著你事了?”真夜一噎,不做多想地回嘴道。
而方才還一副高冷威嚴不可侵狀的神明、隻一瞬就像被貓踩住了尾巴的老鼠般乖巧地立正搖頭:“不敢不敢。”
……
謎一般的沉寂。
正當真夜開始深思像這樣下意識的條件反射究竟代表了什麽含義的時候,夜鬥佯裝無事般咳了兩聲,試圖圓回自己之前的話題:“對、對了!比起用說的,果然還是實際嚐試過後更容易理解吧?”
處於運轉狀態的大腦卡殼了。
少女無言的目光就像淩遲處刑的刀片一樣打在心虛的神明身上,他堪堪止住後退一步的動作,卻止不住臉頰上逐漸攀升的溫度:“幹、幹嘛突然這樣一言不發地盯著人家……等等,你能不能先解釋下你這一言難盡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她疲憊而又頭疼地捏著兩眼間的穴位擺了擺手,不作回答。
“那個……主人的意思大概是,”立於少女身後的其中一人見狀,好心地湊近了夜鬥些許,悄聲提醒道,“既然有這種簡單方便的辦法,您應該在一開始就提出來嘛。”
……撤回前言。像這種會用著“你怕不是傻吧”的語氣笑得一臉人畜無害的家夥,怎麽可能是出於好意提醒他的!
瞥了對此表示默認態度的少女一眼,他不情不願地吐出幾個字眼:“你試著冥想看看。”
“……哈?冥想?”真夜麵帶異色地重複了一遍這道會被劃入她日常訓練的基礎課程名。
會錯了她複述的意圖,夜鬥閉眼擺著手,耐下性子解釋道:“就是拋開雜念放飛思想啦,放飛思想!什麽都不想、或者把注意力轉移回自身——哪種都行,總之就是這類能夠讓自己內心寧靜的方法!”
自顧自解說著的神明並未注意到,少女在理解他所說的語義後,便無言地保持著原先直立的站姿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嘛,這樣一來,就算是在現世也能聽到那些傳到‘神國’中的聲音了……不過我說,你還是先做些心理準備比較好哦?第一次在這邊打開神國通道的話……嘖嘖,那可完完全全地跟要打開一個被塞滿信件的信箱沒什麽……”
接下來,他本應該繼續將那句“沒什麽兩樣”的笑侃說完的。
本該如此的。
一聲從少女唇邊漏出的微弱悲鳴,讓他的後文在嗓間徹底凍結了。
“主人?!”
在離她最近的少年模樣的一人連忙托住那具像是失去所有力道的軀體、而其餘幾人的神情也驟然一變時,隻有夜鬥有些茫然地望向那雙因痛楚而大睜著的空洞眼眸,不知是該上前搭把手好、還是亡羊補牢地補救一下如今這即將慘惡起來的現狀好。
最後,他艱難地拉扯著嘴角,露出充滿著廉價討好氣息的笑臉。
“幾、幾位,有話好好說!麻煩先把刀放下好嗎!”
……
靜。
這裏是隔絕一切外界幹擾的私人領地。
每當做著類似審視內心的行為時,她總是會陷入到這片靜得仿佛連自己也無法確認存在的沉寂之中。
但是,這次似乎有些許不同。
是了。
聽不見屬於她自己的聲音。
她做不到。
因為早在尚未知覺的最初,某些不曾存在於此的異物已然侵占了原所有者的領域。
真夜第一次意識到,在人聲的喧鬧越過某個界限後,那些合唱般的嘈雜便會像無聲的音符般鑽入耳中,然後填滿人類感知的極限。
“可惡,怎麽能在這種地方……怎麽能在這種地方輕易地死掉啊!”——有誰,嘶吼出生存的渴望。
“噢噢噢終於又能抽池子了!許願許願。嗯……ssr級別的裝備和技能各來幾套好了!”——有誰、從嗓間吐露出貪求之心。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下一個任務,必須得在……得趕在那家夥之前……”——有誰,低聲道出對勝負的執念。
“對、對啊!那種不合常理的瘋子宣言怎麽想都是聳人聽聞對吧!外界應該也差不多該采取些手段營救我們了吧?哈、哈哈哈……”——有誰。在未知的恐懼前放聲而笑。
“嗚……爸爸、媽媽……我想回家……”
——又是誰,像這樣哽咽著訴求心中微渺的願望。
“……”真夜無法回應。
她能做的、也是目前唯一做得到的,便是像這樣被動地摒棄所有感性因素、平靜卻也冷漠地傾聽著不知名姓的他人和他們的悲歡得失。
就如俯瞰著芸芸眾生的神明般。
但凡現在的她還餘有一些思考能力,她都應該意識到自己的異常——然而在這片呼吸和心跳、乃至思考回路都會被周遭人聲重疊淹沒和麻痹的未知空間內,被推上至高之座的人對此一無所覺。
殘存的思考能力在半晌後,辨識出了部分聲音的源頭。
它們毫無疑問地,來自那些受困於完全潛行遊戲的玩家們。
但當真夜去嚐試聽清其中一道心聲的具體內容時,其他更多的聲音便會無節製地一擁而上。而超出承受限度的結果便是,她又花了許久才重新找回自我認知——當然,說白了這也隻是她認知中的“許久”而已。
“已經夠了……”真夜甚至不清楚自己有沒有成功地發出聲來。
不知是不是這句微弱的求饒起了效果,抑或者隻是她習慣了這些數以萬計的喧鬧,那些之前不曾聽清過的、更多的背景雜音也化為清晰可辨的字句流入意識——如果真夜能有那些一一分辨它們的時間。
以現狀而言,隱約能聽出一些保佑進學工作順利、出行平安、告白成功,甚至是其他更加千奇百怪的願望就是極限了。
……為什麽這種事也要請求神明保佑?不對,這不是重點。
盡管不曾被提及名字,真夜卻幾近直覺地認為被托付了那些願望的、在那些心願中被提及的“神明大人”正是自己,並毫無道理地對此深信不疑。
同時,她也在這一刻開始變得能夠“看到”了。
這並非傳統意義上的視覺,真要說起來應該更接近於一種感覺——但她就是“看見”了自己深深紮根於這片遠東島嶼的軀體,“看見”了那些星星點點遍布全境、卻又如餘火般溫熱的光芒,而從那些憑借心願這一紐帶與她相連的光點數量來看,又何止她之前以為的“數以萬計”?
甚至連視野不可及的海域盡頭竟也隱約有什麽打破沉寂的聲響,真夜不自覺地被吸引了注意,向遙遠的彼岸伸出感知。
驀地,出於好奇心的嚐試舉動驟然停滯下來。
狹長的弧形島嶼,北部一隅。
於那一帶眾多和聲之中,真夜聽見了一道幻覺般虛渺的呼喚。
“主、主人……”弱氣而怯懦的聲音裏夾雜了些許啜泣的哭腔,卻有著令人難以釋懷的熟悉感,“到底……去哪了……”
花了數秒的反應時間後,真夜忽然如夢初醒。
“退!”
“……主人到底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這是夜鬥在分針轉過的這五圈時間裏,被質問最多的一句話——順帶一提,在當事人尚未陷入完全昏睡的前兩個小時裏,他的主要任務就是再三說明她那大睜著雙眼卻空洞如人偶般的異常狀態。
神明的存在本身與人類就有著本質區別。
構成人類的要素共有三種——“**”、“精神”和“靈魂”,缺少任何其一都不能被稱為完整;而神明本身就是彼岸與此岸夾縫間的微妙存在,雖然可以接觸到擁有實體的此岸生物,卻也並不是具備真實形體,要說是一種特殊的靈體也未嚐不可。
故而,要想通過外界刺激來叫醒一個不具備“**”要素的靈體,其難度大概就和想要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不相上下。
但麵對臉色不善的黑發少年,夜鬥隻好有苦難言: “所以說我也不知道啊!你家主人留在這邊的靈魂部分隻不過是出於自我保護,才選擇進入減少消耗的昏睡狀態。至於被卷入‘神國’領域的精神部分……那真的就隻能看她自己了!”
“可是,”在夜鬥看來長相有些過於豔麗的少年顯然對這敷衍似的回答並不滿意,他放開手中那一小束垂至胸前的黑發,略微眯起至眼尾緩緩上挑的紅色雙眸,“你之前……”
哐當——
自走廊盡頭那扇虛掩的客房門後傳來的巨響打斷了少年的責難,同時也變相地將已然想不出任何托辭的神明救出了苦海。
加州清光一愣過後,立刻拋下眼前一問三不知的神明,快步走向暫且安置著自家審神者的客房,微皺著眉提起聲音:“喂喂你們幾個不要在這種時候胡鬧啊!有這胡鬧的閑情還不……”
未等他走到房前,便有一人握著門把拉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金發碧眼的打刀青年抬手將白布兜帽的邊緣向下扯了扯,看向迎麵而來的加州清光、以及某位厚著臉皮從側麵探出腦袋試圖湊個熱鬧的神明:“……她醒了。”
其實不用山姥切國廣說,加州清光也在門扉打開的瞬間了解到了這個事實。
“我們該出發了。”
那個少女這麽說著,搖搖晃晃地從床邊站起,本就偏軟的聲線中還帶著些許初醒時的朦朧。
但他能聽出來,她話語間的猶豫不定已經不複存在了。
“先去越後國的上杉家,接退回來。”
……
這一天並不是什麽太過特殊的日子。
尋常的、初冬的某一天而已。
早上六時,無論睡著或是尚未入眠的人都一如往常地迎來了今天的日出。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某座被精心照料著的庭院時,無言地於會客廳中靜坐著的神明抬起了頭。
玄關處開門關門的聲響漸漸平息後,走廊上由遠及近地傳來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那個人已經走了。”
走進客廳的來人就像是知道有人在這裏等著他一樣,對這沒頭沒尾的一句也並未表現出太多驚訝或是不解。
“啊。知道了。”一邊簡單地應著,他一邊將臂彎裏脫下的外套掛回到角落的風衣架上。
“東西也按你要求的那樣交到她手裏了。雖然沒有被追問,但我想她多多少少也感覺到了一點吧。”夜鬥也不在意對方有些冷淡的態度,鼓起臉氣鼓鼓地開始揚聲抱怨道,“還有這房子的事也好,其他事件的關鍵點也好……她竟然什麽都沒問!虧我之前還想了那麽久的對策!那家夥到底是真的不關心還是單純地不相信我夜鬥大人?如果是後麵那個原因的話……不不,不管是哪個理由都很讓人心碎吧!”
來人卻隻是安靜地聽完他的牢騷,然後隨意地應了一句便不再作聲了。
“……喂,我說你就不能早那麽一兩個小時回來麽?”說完這邊的事後,夜鬥幹脆狐疑地挑著眉把矛頭轉向了他,“還是說,你這是在回避和那家夥的碰麵?”
麵對莫須有的指控,來人總算是放棄了簡略的回答: “你想多了……這邊也是有很多事要忙的啊,你以為幫她收拾爛攤子就很輕鬆嗎?”
“而且……隻要還‘活著’,總能有再見的機會……”自言自語般搖了搖頭後,來人慢半拍地想起自己被夜鬥打岔得忘記解下的圍巾,於是隻得頗感無奈地輕歎一氣。
在將卡其色的長圍巾與風衣外套一同掛好後,他忽地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頭向夜鬥問道:“對了,你家那個神器的小鬼去哪了,怎麽沒見他在?”
原本還一副輕鬆愜意姿態的神明瞬間僵硬了。
“啊啊啊啊我把雪音那家夥忘在客人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日服官方的活動真是接連不斷。脅差極化、新刀、新近侍曲應有盡有【然而鍛刀墜機到心痛】
8.27日服號就任一周年紀念啦!準備先去官方納涼祭的拍攝會 再去隔壁fgo的學妹vr體驗【偷閑摸魚還覺得美滋滋的
咳。
這周的更新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