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少年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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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麽呢?”
直到從正門離開車站、走到了站前第一個信號燈的路口, 真夜終於沒忍住疑惑, 好奇地向頻頻回頭看去的山姥切國廣問道。網值得您收藏
後者皺著眉轉向她:“應該不是錯覺, 有個穿淺藍衣服戴帽子的可疑男人一直在門口盯著我們看個不停……好在沒跟出來。”說完,他用眼神征詢她的意見——怎麽辦?
“啊不, 那應該是車站的乘務員,並非什麽需要注意的可疑人物……”真夜聞言解釋道, 思索了一陣後順勢點開手機屏幕確認了當前的時刻, “大概是因為恰好趕上了日出時間吧。在日夜交替、境界模糊之時,哪怕是一般人也能毫無障礙地觀察到我們……”
想起在車站出口的便利店結賬時受到的注目禮, 她抿著唇低頭掃了眼自己身上這身相對常人而言筆挺得有些過頭的裝束,一言不發地從手上提著的塑料袋裏摸出那兩本剛從便利店雜誌架邊取下的旅遊案內, 然後將其中一冊硬塞到了身旁的付喪神手中。
“比起這個,還是先確定好我們接下來要走的路線吧,我記得應該離得不遠——”
雖說現在這個時間點對大多數人來說還有些過早, 也遠遠沒到上班族和學生們的出門時刻,但那也並不意味著工作日清晨的街道上就沒有其他行人了——即便是像米沢這樣並非中心、四麵環山的同時交通又相對不便的小城,車站附近也是相對繁華的一帶了。
當信號由紅轉綠、擴音器開始播送有節奏的提示嘟聲,真夜重新將視點從手中印有城市地圖和交通線路的那兩頁移回正前方的人行道, 麵不改色地與幾個目露異樣的行人錯身而過。
“……果然還是太顯眼了點吧。”在沿著街道行走了約莫幾百米後,對他人目光尤其敏感的付喪神湊近自家審神者,壓低著聲音如此說道。
真夜忙著比照地圖上與街景的參考物,聞言隻是抬起了左手、向被有些冰涼的晨風吹得微微發紅的手指嗬了嗬氣,口中隨意地應道:“沒事沒事,也就這一小會而已, 等下應該就恢複正常了。”——在她看來,被人當作空氣般對待已經能被歸入“正常”的範疇了。
“是嗎?”山姥切國廣對此持保留意見,“那你可得把握好引人注目的界限啊。”
……難道是因為出陣前再三強調了“融入時代的重要性”的緣故嗎?真夜總覺得他對這方麵有些挑剔過頭了。
更何況——
“可是你不覺得沒事披塊髒兮兮床單的家夥,在引人注目的程度上也不會輸給我吧?”
被她這麽一提,方才還滿臉不認同的付喪神立刻表情一僵:“那、那是……”
真夜微弱地歎了口氣。
先不說別的,她身上穿的還是昨天那套名為“馬爾斯祝福”的戰鬥靈裝:黑色長風衣、同色馬甲短褲與過膝長靴,加之白色的底襯與頸間點綴的灰色領帶,再配上簡潔明快的軍式設計風格,明眼人都能看出一種“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似乎很厲害”的感覺。
在東京那個穿成什麽樣子大概都不會引得眾目的地方倒還好,但之前也說了米沢市的地方特色——簡而言之,就是村。
試想,在一個遠離車站就似乎遠離了磚路和高層建築的村鎮,突然出現兩個非日常打扮又麵生的人,引人注意的可能性怎麽可能是零?
至於替換服裝……不,真夜拒絕承認行李箱中的那些玩意是她的備用選擇。
“小心。”光顧著自己走神,若不是一旁山姥切國廣出聲提醒的同時還拉了她一把,真夜幾乎就要和那個埋頭於手機屏幕還向她迎麵走來的年輕人撞個正著了。
對擦肩而過的聲響置若罔聞般的,提著公文包走向車站的年輕人沒有向被他落在身後的人影投去過一個眼神,甚至就連腳步都不曾慢下過一分。
被無視了個徹底的一人一刀互相對視了眼,最後還是由真夜率先露出勝利的微笑:“看,我就說吧?還不快誇獎我的完美推理!”
望著對方那股快要把尾巴翹上天的得意勁和明亮過頭的笑容,他習慣性地避開她的視線,卻奇異地不再感到不自在:“……是笨蛋嗎,你。”
“誇幾句都不肯,小氣——”
真夜鼓起臉哼了一聲,扭頭便走。而看出少女根本就沒有一點動怒跡象的打刀青年隻好無奈地歎了口氣,幾步小跑追上她的步伐。
“對了,之前你想問什麽來著?”前往目的地途中的第三個信號燈路口前,真夜忽地想起那個被到站廣播中斷了的問題,努力回憶著道,“唔,好像是……其他國廣的刀……是指的堀川嗎?”
山姥切國廣在原地愣了足有兩秒,然後才意識到一點甚至無需開口向她確認的事實:留在審神者記憶中、冠有國廣之名的刀劍,除去他之外,便隻有那把得到了刀匠之名的脅差——“堀川國廣”。
“什麽嘛,要是對在新選組待過的刀感興趣的話,問清光就好了呀。就我知道的而言,最多也不會超過那些載於史冊的文字描述啊。”錯將他的沉默當作默認,真夜笑著擺手回道。
“不,不是……”他慢半拍地搖了搖頭,後而又一停頓,“……不,沒什麽了。忘了這事吧。”
而今再去問這種問題,究竟有什麽意義?哪怕得到了答案,那又能證明什麽呢?
“嗯——?”真夜半挑著眉哼出一聲鼻音,抬頭看了他兩眼後,很快便拋開了這件被提問者自己含糊過去的事。
“嘛,比起這個,看到前麵的房子了麽?”她指向左手邊道路盡頭、自常綠枝葉上方露出的屋簷一角,“那裏應該就是地圖上標著的‘傳國之社’……嗯,也就是米沢市的上杉博物館了吧。”
“……確實挺近的。”估摸著他們大約隻步行了二十分鍾的山姥切國廣點了點頭,“然後,就是突破那個博物館的防禦工事和守衛人員,入侵其內部去搜尋五虎退嗎?”
這回終於輪到真夜呆愣兩秒了。
她在回過神來的第一時間便是向這個滿腦子危險思想、還一臉認真地征詢她意見的天然連連擺手解釋:“等、等下!明明除了這種直接莽進去的辦法以外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吧?”
“……明白了。那就是仰仗現在不容易被一般人觀測到的特殊體質繞開守衛人員,找到五虎退後再想辦法帶他出來……”山姥切國廣從善如流地改口。
真夜無力地扶額:“首先,請不要把我們說得和做賊似的……其次,我從來沒說過那孩子是被收在這個博物館裏啊。”
……不不,你絕對有提過!絕對在這之前提過博物館的關鍵詞!
山姥切國廣硬是忍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指證,問道:“那,你說該怎麽辦。”
審神者的一句“跟我來”,讓付喪神隨著她一並越過清澈的護城河及入口那塊寫有營業時間和謝絕入內字樣的立牌,途徑過諸多建立在米沢古城舊址上的新式建築,最後踏上層層台階,就此偏離了通往主建築的寬闊大路。
“這前麵是……神社嗎?”收回投向身後狛犬雕像的目光,山姥切國廣出言向自家審神者確認道。
在道路兩旁若是出現了這種似獅非犬的雕像,往往便是代表了來人已經踏入了神社、寺廟這類清淨之所的地界。而且狛犬的長相也會因侍奉的神靈不同而產生微妙的區別——就比如他們二人剛剛路過的狛犬們,比起獅子或狗、似乎更接近老虎的外形。
“具體來說,是供奉著上杉謙信的上杉神社。”真夜說道,“可能是因為被稱作是越後之虎的關係吧,立在這邊的神使都是老虎模樣的呢。”
“……難道不是因為那個人生前信仰的是戰神毘沙門天,所以才能在這裏看到毘沙門天代表的虎嗎?”山姥切國廣疑惑道。
真夜一噎:“什、什麽嘛,你這不是清楚得很麽?!”
她總算發現,要靠自己這點臨時從詞條上扒來的理解,根本沒法和這群本身就能被歸入曆史的刀劍相比好吧!
說話間,他們便已一前一後地傳過了刻有“別格官幣社上杉神社”字樣的斑駁石碑、以及那道有著同樣斑駁痕跡的白色鳥居。
“前麵就是拜殿了,不過和我們的目的地無關,屬於可去可不去的地方。”輕咳一聲後,真夜正色著指指正前方的朱色說道。
事到如今,即便是一直未與神社有過太多交集的山姥切國廣也理解了審神者話中的目的地所指代的事物:“你是說……五虎退在寶物殿裏?”
“是啊,這沒什麽奇怪的吧。”真夜看了他一眼,“反正負責管理的是同一群人,有展會的時候就拿去出展,沒展會的話就接著拿回來讓退繼續陪在謙信公的身邊。很合理啊。”
“是麽……”聞言,山姥切國廣也隻是輕輕地應了一聲,沒有發表更多的感想。
想必無論如何名滿天下的寶刀,在這個被期盼了百年的和平時代麵前,也都不過是供人收藏或是品鑒的舊時代遺留物罷了。
“走吧。”
不到午前七時的上杉神社中,盡管已有居住於此的零星神職人員開始了晨時的工作,但通往寶物殿的這道台階似乎還未有人前來清掃過——昨夜興許是下過一場不小的雨,一些挺過了秋風的樹木枝葉終是沒能承受得起更多風雨,雜亂地零落著鋪滿了這條青石磚鋪就的小路。
“對了,”真夜稍稍停下腳步,回頭轉向身後的付喪神,“感覺到進入神社前後有什麽變化嗎?比如像是穿過了什麽結界啊分界線之類的東西?”
而後者隻是沉默著搖搖頭。
“唔,那就有點不應該了。早知道該去剛才的手水舍試試的……”自言自語般念叨了一句後,她搖了搖頭。
就在真夜決定暫且放開那股違和感不管的時候,隱沒在台階上方的盡頭處傳來了一陣由遠及近、逐漸清晰起來的腳步聲——那是唯有踩著木屐時才會發出的清亮音色,而隨著每多一次落足的哢嗒聲,便意味來人距離真夜二人更近了一步。
“啊真是的,為什麽大清早的我卻要被發配來做這種打掃的活啊!真是的!”
一手提掃帚、另一手拎著用於裝落葉的簸箕,作標準巫女打扮的女孩一邊連聲抱怨兩遍“真是的”,憤憤不滿地盯了這條令人生厭的青石台階幾秒,而後才認命地垂下腦袋,唉聲歎氣著開始了她今天的第一件工作。
白衣緋絝的年少巫女。
跨上台階盡頭的陌生訪客。
雙方都像看不到彼此般,無言著錯身而過。
鐺——
一聲似神樂鈴發出的鈴鐺脆響,令心不在焉的巫女猛地抬起頭來。
但四下環顧了幾番無果後,她便也不再去在意這點小事了。
“唔,大概是還沒睡醒吧……”
女孩聳聳肩,將第三階台階石板上的落葉盡數掃進簸箕的開口中。
“……”
被自家刀劍盯得實在有些受不了了,真夜隻好捂住自己的外套口袋,後退幾步表示投降:“別!我又不知道這個鈴鐺放口袋裏還能響的嘛!”
“……我來保管。”山姥切國廣言簡意賅地向她伸出手。
“這原本可是被我當發繩用的哎……而且由你保管難道就一定不會響了麽?”真夜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肯將手拿出來,“……啊,難道!被被你是打算用本體包裹它嗎!”
他的臉微不可見地紅了一瞬,立刻恢複之前義正言辭的模樣:“不要轉移話題。這是為了以防萬一。”
“……明明沒什麽問題嘛,又沒有被注意到。”雖然這麽說著,但真夜還是慢吞吞地把那隻模樣精細的鈴鐺交給了他。
而後者在細細地收好她交付的物件後則轉移話題般地輕咳了一聲:“話說回來,這個時代的人……就算是侍奉神明的巫女,好像也不都是那種靈感強到足夠能注意到我們的類型呢。”
“誰管這些啊……”真夜鬧脾氣似的哼了一聲,卻又很快接著補充了她自己的猜測,可見也並非真心想要計較剛才的事,“不過我果然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太對……”
“‘如果不想惹麻煩的話,那就避開神社和寺廟之流的耳目’——那個叫夜鬥的家夥是這麽說的。但是這裏卻……沒有那種氣息。”山姥切國廣閉上眼感受了一會,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這間神社供奉著的神明……不在這裏。”
供奉的神明不在神社,便意味著祂未將此處選做自己的居所,自然也不會想著在此處設立結界——這就跟人不會給別人家的院門上鎖是同一個道理。
在山姥切國廣的發現中,若非神社的選址似乎恰好定在了一個地下靈脈的交匯點,這個連基礎的淨化結界都沒有的神社能否做到維持境內清淨還是個問題;雖說效用有限,但靈脈多少還是能對抑製不淨之物起到一些作用。
真夜對他的結論也並不驚訝:“就知道是這樣……但這豈不是很奇怪麽?完全說不通啊?”
要說那段征戰不斷的紛爭年月,多數人在提到“戰國時代”時都不會忘記給越後國的上杉謙信留下極高的評價——不提別國,在日本境內,上杉謙信的知名度一直都不低,而那些與他有關的傳說逸話也為後人帶來了無限遐想與創作的靈感。
至少在真夜的印象中,一說起戰國題材……的遊戲,嗯,不管男性向還是女性向作品,重災區果然都是集中在織田、豐臣、上杉和伊達這些曆史人物身上——沒錯,也無非是一些,聽起來十分耳熟的、和她家刀劍們頗有淵源的、原主們而已。
再者這群原主中擁有後人香火祭拜的也不是少數,神社的規模也還都不小——比如織田的建勳神社,比如此地的上杉神社,再比如……他們下一個目的地、為祭奠豐臣秀吉而興建起的豐國神社。
因此盡管對此了解不深,但若按照那種“信仰產生神明”的鐵則理論,真夜他們現在所在的上杉神社根本就不該是那種在理論上“無主”的神社。
思索著其中緣由的少女低著頭,習慣性地向前邁開步子,卻被跟隨她身後的付喪神出聲喚回了注意力。
“喂,你要去哪?”停下腳步,金發碧眼的青年似有些不滿地皺起眉,向回身看向他的審神者示意地指指身旁建築物的正門。
真夜順勢看去,呆呆地望著牌匾上那三個“寶物殿”的字樣,忽閃著眨了眨眼。
“……嘖。上鎖了。要去找找有沒有別的入口嗎?”
在那兩扇緊閉的寶物殿門前觀察再加以嚐試了數次後,山姥切國廣不覺又皺緊了眉。
在旁當夠了甩手掌櫃的真夜聞言則是好奇地湊了過來:“嗯?讓一下,我來看看是哪種門鎖——”完全一副忽略了付喪神後半句提議的模樣。
而正當山姥切國廣在內心歎息著盤算找到其他入口的可能性時,卻見少女輕快地一敲手心,連帶著語氣也似乎隨著這個動作一同變得雀躍了幾分:“這種門鎖的結構不難啊。你等會,馬上就搞定給你看。”
……什麽?
山姥切國廣將信將疑地退到一旁,而這半信半疑的情緒也很快在少女接下來的一係列行動中化為了驚異。
“你……”這種偏門的手藝,他家審神者是從哪學來的?
一想起審神者從購物袋中拿出的那一□□色發卡是她從走出車站開始就準備好的“作案工具”,而在親眼目睹了她用三根“作案工具”搗鼓門鎖的嫻熟操作後——關鍵是那鎖還真被她幾下搞定了——山姥切國廣不覺認真地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至於真夜本人則是全然不在意般,一邊一個地拉住寶物殿兩側門上的拉環開始用力,鎖眼已開的門鎖也沒再能為她帶來更多阻力:“好了!我們進去……吧……”說到一半,她的動作突兀地頓了頓,而後立刻鬆手向前跨了幾步。
山姥切國廣按著刀鞘向她靠近時,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第二道門上那個有著整齊的數字按鈕排列的四方形狀體,而審神者正瞪著眼與它較勁,嘴裏還不時蹦出幾個類似“電波通信”、“隨機解”這樣叫人費解的詞語。
“……這是要按下正確的數字才會開的門嗎?”他盯著透明玻璃門上的密碼鎖看了半晌,不確定地問道。
真夜隨口應了一聲,終於是將注意力從眼前的新式電子鎖上移開了半分:“啊,沒錯……不過如果是那種通用設定的鎖,說不定可以這樣……”
還未等他問清她口中的“這樣”究竟是哪樣方法,真夜便從外套口袋中拿出了那台用途廣泛的新時代手機,幾下調試後,幹脆利落地把它的屏幕往電子鎖表麵一對。不過三秒時間,她便重新收回了手機,然後隨意地在鍵盤上按了幾個數字——而那扇看似堅固難催的門則在電子鎖的綠燈亮起之後便主動向他們敞開了。
這短短幾秒內發生的一切,都自然得仿佛少女原本就知道此處的密碼一般。
“等、等下,剛才發生了什麽?你是怎麽知道打開那個門鎖的答案的?”山姥切國廣幾步趕上向裏走去的真夜,一臉迷茫地追問道。
“嘛,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真夜的視線不自覺地遊移到一旁,含糊地解釋道,“隻是用上了之前準備好的一個小工具、讓那個電子鎖的判定發生故障而已,所以不管輸什麽進去它都會打開的……好啦好啦,比起這個,”她避重就輕地指了指牆上的寶物殿案內地圖,“現在難道不該抓緊時間找到退麽!”
在審神者不知為何有些莫名緊迫的催促和監督下,兩人很快便在不大的寶物殿中發現了標有“五虎退吉光”銘牌的文物專用保存櫃。
褪去了刀拵的短刀刀身,靜靜地躺在刀架的白布之上,反射著雪亮的冷光。
檢查了同樣屬電子鎖範疇的櫃鎖後,真夜二話不說,如法炮製且毫無負罪感地打開了麵前的玻璃櫃門。
……他們的主人,到底為什麽會這麽熟練呢?
沉默地旁觀了這一切的打刀青年儼然陷入了某種深思之中。
“雖然不確定謙信公到底能不能聽到……嘛,總之就先這樣……”真夜自言自語著點了點頭,如信徒禱告般地閉眼合掌,“此來叨擾實乃無奈,絕非有意冒犯,如有不滿……嗯……那也隻能請您繼續不滿著了。”
“你都在說些什麽啊……”山姥切國廣回過神來就聽到她那段點滿了嘲諷技能的結尾,不禁由衷地感到了些許無力。
“嗯?什麽?總之先打個招呼準沒錯嘛。”真夜無所畏懼地擺著手。
“呼,那麽……”
她深吸一氣,再度睜開雙眼時,眼中映出的倒影除去那柄有著美麗燒刃紋的刀身便再無它物。
即使不去看那幾個刻在刀莖處的銘,她也不會忘記這把熟悉得僅憑刃紋模樣就能辨認出來的短刀。
她見過受創後布滿細碎裂紋的它,也能回憶起它在手入下漸漸恢複光澤的模樣,但印象最深的果然還是它離開刀鞘時、恰如此時的鋒芒畢露。
真夜在腦中一一略過那些與短刀刀身有關的畫麵,最後將記憶定格在有著白色短發的少年的某一幀:舉著兩隻小巧幼虎的短刀少年,正向她露出羞澀卻柔軟的笑容。
「那個……主人,也想摸摸老虎們嗎?」
並起的右手雙指,輕輕地觸碰到了微涼的刀身表麵。
與刀身相接的指尖處,綻放出初次喚醒刀劍時一般無二的銀白光芒。
真夜保持著這個閉合雙眼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呆立著,似是還在回味方才觸及五虎退時、那股清晰而明顯的、仿佛身體中的一小部分血液順著右手向外逸散的流失感——突兀地,一側衣角處傳來輕微的、被小心翼翼地拉住的觸感。
“主人!我……嗚嗚……對不起……”
她眨了眨眼,低頭恰好對上那雙看向她的金色眼瞳,於是那雙眼中本就盈滿了的淚珠便立即順著臉頰滑了下來:“嗚——對不起,對不起!給主人……還有大家……嗚,添麻煩了……”
“退醬。”真夜放緩聲音,半蹲下來直視著他的眼睛,“我來接你了。所以別怕,不會再讓你孤零零地被留在那個什麽都沒有的地方了。”
比起依舊止不住抽泣的五虎退,那五隻常伴少年身邊的白色幼虎已然適應了眼前的現狀,其中比較活潑好動的那兩隻甚至還跳到了真夜身上,膽大妄為地分別占據了她兩邊肩膀的絕佳位置。
“最後——歡迎回來,退。”
少年抬起手背胡亂地抹去眼淚,用著尚且帶有哭腔的聲音挺直了背脊:“……是!我回來了!”
等到自家這位總是不自覺偏愛著短刀的審神者細心而溫柔地用方巾替方才歸隊的五虎退擦去臉上的淚痕,山姥切國廣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很抱歉打擾了,但我想你們可能需要看看這個。”
聞言,一大一小的兩人順著打刀青年示意的方向望了過去。
大開的玻璃櫃門後,鋪著白布的刀架上靜靜地擺放著一柄有著美麗燒刃紋的刀身。
五虎退下意識地低頭瞥了一眼腰間的本體:黑白紋路的刀拵內,定是一把與它別無二致的短刀。
“嗯,是這樣麽……”真夜起初也是有點被嚇到了,但轉念仔細思考了一會便目露了然。
麵前出現的另一把五虎退吉光令短刀少年急得都快哭了,“主、主人……”他咬著下唇,慌亂地語無倫次道,“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嗚——但我真的是五虎退……”
像是知道他想說什麽似的,審神者毫不芥蒂地笑著摸了摸那頭柔軟的短發:“安啦安啦,我知道,退醬就是我的退醬,所以不用去在意其他的五虎退也沒事——而且這個時代原本的退醬,就是這樣繼續陪在謙信公身邊的嘛。”
“……嗯!”感受著從發頂傳來的溫暖感觸,五虎退輕緩地點了點頭。
……
幾乎毫無波折地順利了結第一目標後,真夜這邊的隊伍成員總算是增加到了三人。
相比多少已經見慣了現代風景的打刀青年,五虎退顯然光是看一路走來的新奇建築就有些目不暇接了,尤其當真夜一行走進車站後更是如此。
注意到短刀少年的目光一直黏在便利店入口處的某台機器上,真夜沒有多想地讓兩人先到附近的空坐席邊等她一會,便單手抱著某隻不願挪位的小老虎踏進了店門:“不好意思打擾了!麻煩這邊這幾樣關東煮各來幾份……”
用終端機結賬後,真夜接過店員妹子遞來的熱騰騰的關東小吃,末了還有些意外地收到了一句讚美:“好可愛的貓咪醬啊!”
——雖然誇的並不是她,但真夜覺得自己有必要在她家退醬的份上替這隻懶洋洋地打著哈欠的小老虎道謝:“謝謝。”
“這是……主人特意為我們去買的嗎?”五虎退忽閃著雙眼將視線從眼前熱氣彌散的小食移到真夜身上,金色的漂亮眼瞳中明晃晃地寫滿了期待二字,“可以吃嗎……?”
在審神者微笑的默認下,短刀少年的眼神愈發明亮了些許:“那、那我就不客氣了……唔呣……好、好好吃!”
在旁的山姥切國廣則突然無端地回憶起,某人似乎在前一天還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們一行人考察現代食物的合理要求。“……偏心的家夥。”他嘟噥著,將這句抱怨連同嘴裏四溢的香氣一同咽下。
不緊不慢地解決完自己那一份後,真夜對照著手機上的信息確認了眼回程的列車班次:“那麽,也差不多到時間了……該走了。”說話間,站起身的她便順勢將那隻在自己懷中打盹的小白虎抱回了臂彎。
“對不起,老虎們總是這麽調皮……”幾步跟到審神者身邊,五虎退很是羞愧地小聲道歉著。
帶著少年與虎一同穿過車站檢票閘口後,真夜回頭笑道:“沒關係,反正我本來也很喜歡動物嘛……”
“等一下!……這位客人,請等一下!”
原本安靜的車站內忽然有人大聲地呼喊起來,頓時吸引了周圍零星路過乘客的目光。而等到山姥切國廣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有兩個戴著眼熟帽子、身穿眼熟淺藍上衣的男人跑到前方攔住了真夜。
“……我?”真夜也是懵了,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是的!這位客人,雖然非常抱歉……”靠前的一人公式化地向她歉然道,“但列車上是嚴禁寵物的,所以可以請您……啊,還有您身邊的這位客人也是,可以請兩位想辦法把寵物通過別的交通手段帶走嗎?真的非常抱歉!”
真夜與五虎退四目對視了數秒,然後幾乎不約而同地轉向在場唯一沒有被其他乘務員嚴密關注的另一人。
山姥切國廣突然背脊一涼,扯著身上的白布便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寫這一章的時候,突然發現日服鍛刀活動的新刀……嗯,謙信景光?!
這算官方讀心麽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