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第60章 衝突(中)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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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誰也沒來。

    那對安靜地表示著傾聽的瞳孔在注視了真夜幾秒後, 眼瞳所屬的主人輕輕地扇動了下纖長的淺色睫毛。

    “唔,servant啊……還有聖杯儀式……”修女打扮的代行者說著露出了有些苦惱的表情, “都是些我不太了解的東西呢。雖說教會內部好像保留著有關這方麵的記錄, 但這麽看來,好像是擅自認定目標人物和這類聖遺物無關的我太輕率了……唉, 還是修行不足啊。”

    “……聖堂教會的第八秘跡會, 應該不止一次地派遣過代行者, 行使聖杯儀式的監督一職。”真夜聞言稍稍鬆了口氣,不管怎麽說, 對方知道的信息量越少, 就越有利於她接下來編造極具誤導性質的、用於拖延時間的“理由”, “如果你信不過從我口中說出來的這些事實,第五次聖杯儀式擔任監督一役的神父——言峰綺禮留下的記錄總算有些說服力了吧?……雖然我不認為那位神父對caster的了解會比我更多就對了。”

    “言峰?唔, 沒聽過的名字……”彌賽亞眨了眨眼, 隨即便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般笑眯眯地拍了拍掌,“嘛,大概是其他分部的人吧, 教會從屬人員那麽多,我又不能一個個地記過來。想來真夜姐姐也沒必要為了拖延時間、特意捏造一個實際並不存在的人物來騙我吧?嗯, 我相信你噢。”

    “……如果不加前麵那幾句, 你的‘信任’聽起來大概會更可信一點。”真夜一頓,語氣不鹹不淡地避開了她明示的那部分內容。

    “因為真夜姐姐很狡猾嘛!之前還不是一聲不吭地就用出這種秘密手段解除了和我的關係,這回還不能讓人家小心一點麽!……欺負人。”彌賽亞轉過頭小聲地哼唧了聲。

    分明是妙齡少女盡顯嬌態的賭氣模樣,但真夜卻無由來地背後一涼。

    未等真夜查明那股令她汗毛倒豎的違和感來源何處, 她便看到對方驟然開朗的神情。

    “聖杯、儀式……聖杯儀式……等等,那是需要通過爭奪戰來完成聖杯的降靈儀式對吧?我應該在哪聽過類似的東西……等我一下噢,”彌賽亞抬頭衝她笑了笑,“或許我這邊能找到一位在這方麵的專家問問呢。”

    說完,她伸手握住胸前的十字架掛飾,低著頭垂下眸、以極輕的音量吐出幾個音節。

    “oremus.domine,dirige nos.”

    在真夜還試圖努力辨認這句拉丁語常見禱詞的語種時,某樣“奇跡”——或者說,類似奇跡的現象發生了。

    就在她的眼前。

    一扇巨大的、繪有濃鬱宗教色彩圖案的彩窗就那樣無中生有地,自雙掌交疊、閉眸祈禱的小修女身後浮出實體,無形的勁風帶動著她的頭紗與裙擺。而在這扇或許隻該出現在教堂中的彩窗顯現的下一秒,本沒有其他任何光源的車廂銜接帶驟然被一整片耀眼的金光點亮——那是從彩窗窗後驟然亮起的、猶如代表著聖者光芒般的色彩。

    尊貴、神聖、高潔。

    窮盡世上所有美好的形容,都無法如實描繪出它的半分光輝。

    在彩窗窗繪徹底被那片金色光芒吞沒的那一刻,真夜猛地清醒過來,下意識地左右看了兩眼,卻依舊如意料那般,即便發生了如此非現實的事,她們也都不曾被與其無關的他人投以過任何絲毫的關注。

    無論是坐在車廂最前位置上的旅客,還是腳步輕快地從過道穿行而過的乘務員,都如常地繼續著屬於他們自身的日常行為;而她腳下踩著的這一片被劃為休息區的異常空間,明明與他們所在的地方僅相隔數米,卻遙遠得仿佛隔著一道分裂次元的透明屏障——如今的真夜,可以說是徹底被困在了一隻以四五百公裏的時速疾馳的、合金皮骨的怪獸體內,孤立無援地與曾將“她”逼上死路的敵人對峙著。

    “安心吧,我們之間的情感交流,可不會由其他無關人士來打斷噢——包括,你那兩位使魔呢。”來不及收起臉上過於明顯的失望之情,真夜聽到小修女這般輕笑著說道,“……唔,不過,如果一早就用上這類用東方術法製作控製的使魔,半吊子的真夜姐姐也不會這麽簡單地被將軍了呢。”

    不去理會對方像是故意要激怒她一樣的說法,真夜不閃不躲、直直地盯住那扇浸滿了亮金光芒、立體得仿佛就懸浮在彌賽亞身後的彩窗,開口說道:“你把這玩意弄出來的目的,應該不隻是為了在它上麵映出一個失敗者的不堪醜態吧。”

    “當然不是。”彌賽亞聞言,一臉純真地搖頭,“而且真夜姐姐不管什麽時候看都很美啊,和‘醜’這個字完全不搭邊嘛。”

    \"……\"麵對來自同性這般直白且滿臉理所當然的讚美,真夜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了。

    不過很快,她便意識到這句話不止是說給她一人聽的而已。

    “對吧,薩多基爾?”修女微笑著,單手輕撫上被染成燦金色的彩窗。隨著她作勢輕推的動作,不知以何種材質製成的窗戶表麵豁開了一道大口。就像是推開了某扇通向神國的門戶般,一個似人卻又非人的影子自耀眼的光芒後緩緩現出正體。

    “天使……?”真夜錯愕地小聲驚呼道。

    沒錯,任誰也不會將那個身著潔白連身衣衫、背生多翼的人形認錯成除此之外的其他物種。盡管未曾在學術層麵更深地了解過神學相關內容,但這種從古至今都承載著人類一切美好期望的生靈對任何人而言都決不能算得上陌生——盡管祂們多是僅以文字、圖像抑或是雕塑的形式銘刻在人類文明史之中而已。

    真夜因驚訝而睜圓了雙眼,但明知自己這時候理應作出更為合理有效的反應來迎接眼前的突變,她的視線卻無法逃離這個存在本身便是違背常識與理解的天使——正如《聖經》中對祂的描述一樣,背生六翼的大天使用兩翼遮住麵龐、兩翼掩腳,以剩餘的兩翼飛翔,因而她並未能在這滿堂光芒內看清祂的真麵目。

    似是覺察到了少女的注視,天使做了個疑似往她這邊看了一眼的細微動作,卻並不答話,僅是沉默地向修女低下了代表順從的頭顱。

    “唔,這個時候還是沿用本名作為稱呼比較好麽……”望著天使沉吟了幾秒,彌賽亞很快便想到了解決策,然後笑著一拍掌,“達尼克,不用這麽戒備。這是我很中意的孩子,所以不出所料的話,過段時間她就會成為大家的同伴了——把你喊出來隻是有些想確認的事而已。”

    這幾句溫和的話語實質上與讓他“解除武裝、回答問題”的命令並無二致,不過是主人尚有心情去修剪辭藻時的副產品而已。至於此時主人心情大好的理由……天使隱藏在羽翼後的雙眼再度向那個正滿臉空白地盯著自己的黑發少女投去一瞥,心知沒有必要在前一個問題上繼續作無用的探究了。

    “是,彌賽亞大人。”天使低著頭答道。

    於是原本用於飛翔的雙翼也隨著他的回答緩緩收攏,動作優美得宛如降落於平靜湖麵的天鵝。像是由光線編織而成的羽毛片片分明,卻又與其他羽毛共同形成一個完美的整體。

    而這種可以被稱為完美的整體,在天使的背後足有六片。

    兩片最大的羽翼合攏,交叉著蓋住了天使的雙肩,然後與其餘四片光翼同時收回了它們散發出的光芒——在旁觀的不知情人士眼中,那更像是將籠罩了滿室的金色絲線收回、再重新編織成其他物件類似的行為。

    不知情人士真夜懵懂地眨了眨眼,發現自己不過眼睛一睜一閉的工夫,眼前就多出了一個肩披白色鬥篷、身穿同色製式服裝的高大男人,至於之前的天使則是和那扇令人心生震撼的彩窗一道失去了蹤跡。

    “怎樣,我的眼光?”似是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彌賽亞像個得到了新玩具就要炫耀一番的孩子一樣,得意而自滿地伸手撫上了新玩具的漂亮外殼,“這孩子很不錯吧?各種意義上的。”——或許是與熟人對話的關係,她不自覺地就用回了一種她更為習慣的語言。

    外表看來至多二十五六歲的青年自此才正式地以審視的目光打量起那個東方麵孔的女孩,對她在彌賽亞的輕撫下逐漸變得蒼白的臉色視若無睹。

    憑著自己精通領域的知識與經驗,他很快以客觀評價的口吻作出了答複:“……確實。魔力的質和量都是上等,靈魂的色彩也很清晰鮮明,代表這是沒有受到過任何汙染的純淨物……嗯,但最罕見的果然還是那道一直與其同在的‘神秘’的概念。那可是以現代魔術的水準來說、就連解讀也需要花費長年歲月的高級貨色啊,想來所有神秘度低於它的術式效力都會自然地打個折扣吧。”

    盡管並未直率地開口讚美少女本身,他認為自己說到這個份上也已經足夠表明立場了。

    但當他準備收回視線作最後總結的時候,卻突然發現了某個說大不大的問題,不由輕微地皺了皺眉:“等等,那塊空缺的部位……彌賽亞大人?”

    他此時的神情就像終於選到自己滿意的商品、卻在買回家後才發現它的外漆脫落了一小片似的,滿是難以言喻的哀歎和惋惜。

    “啊,你看到那個了啊。那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吧,沒有也不影響這孩子的正常活動……”彌賽亞卻隻是沒什麽所謂地揮了揮手,然後責備似的看向他,“比起這些,你就不能多關注一下外在嘛外在!”

    說著,她鬆開了撫摸著那頭柔順黑發的右手,轉而與左手一同搭上了少女的腰肢兩側,就著數層衣物的隔擋,病態般地閉上眼、很是享受似的細細品味著手下的觸感。

    “嗯,這裏的線條……真的太棒了!”

    真夜本還有些微餘力跟上兩人以英文進行的、夾雜有大量晦澀單詞的交談,但這突來的襲擊讓她一下子從思索中脫離出來,再也顧不上去探究“達尼克”這個似有幾分熟悉的名字了。

    大腦被傳自腰側的感觸徹底占據之前,她終於意識到自己正被一個比自己還小了許多的同性緊緊抱住,就算並沒有打心底的反感與厭惡,多少還是會感到些許不自在。

    因此在滿心抗拒卻無能為力的尷尬局麵下,真夜隻得眼睜睜地瞪著這個行為越來越過分的現神職人員,試圖用強有力的眼神壓製住臉頰逐漸升溫的糟糕趨勢,順帶表達抗議。

    好在,那個有著墨綠色過肩中長發的男人在最後的關頭出聲、變相製止了事態的進一步惡化:“那、那個!彌賽亞大人,確實您所說的外在或許也十分出色,但我認為與那道‘神秘’相比還是有所不足的。”

    彌賽亞的動作停了下來,而真夜吊著的心則是在看到她猶豫幾秒後、終於挪開了距離自己前胸至多不超過兩厘米的腦袋時,總算也是放回了原本的位置。

    “哼,才不是或許好嘛,你懂什麽……如果僅僅隻是生前的形態也就算了,連靈魂都同樣呈現了完美的比例。這樣一來就不隻是什麽膚淺的體態維持問題了,而是更加單純的……”彌賽亞不滿地哼了聲,稍與真夜拉開了些許距離,然後將一個有些不屑的斜眼拋給了青年,“聖典中記載的黃金體——完美肉身的概念具現。”

    見他還是微皺著眉、滿臉不能理解的表情,彌賽亞總算也想起來了一個問題。

    “啊,也是。協會出身的你哪怕過了這麽多年也不擅長轉換教會的一些特殊用語啊……唔,我想想。協會那邊,應該是把這種概念叫作……‘天性的**’?”小修女不確定地歪著頭思索。

    協會……真夜眨了眨眼,總算在大體是不知所雲的對話中捕捉到了一個還有些熟悉的詞匯。

    然後她便聯想起了那個沉眠在記憶深處的詞語,與“聖堂教會”一同構成月世界兩大勢力的秘密結社的其中之一。

    魔術協會。

    不知道為什麽,總有股說不上來的糟糕預感。

    雖然跟不上他們的語速,也理解不了那些夾雜在談話中的生僻詞語,但真夜隱約能感覺到自己就是他們的話題中心。

    這絕對不是什麽令人高興的結論。

    無論是那兩人探討學術問題般的神態和語氣,還是看向她時、眼神中透露出的海洋生物學家遇見珍稀魚類似的熱情,都令真夜產生了一種極為不快的情緒。

    她以小幅度的動作輕輕深呼吸了幾次,用殘存的理智向大腦發出指令。

    現在不是在意情緒這種細枝末節的時候,必須抓緊時間回憶起剛才一閃而逝的靈感——那個名字,她一定曾在某處見過。絕對。

    對案板魚肉的探討不知何時已經告一段落了。

    彌賽亞似乎總算回憶起了自己呼喚青年的初衷。

    “……嘛,總之就是得先摸清這孩子的底牌呢,不然再失手可就不好辦了。”小修女這麽說著,但從她微笑的表情上則完全看不出半分為難的樣子。

    有著深邃輪廓的高大青年沉默地點頭。

    “說起來,這孩子提到了聖杯儀式來著。”彌賽亞語氣隨意地道,“我記得達尼克那個時候好像就是在參加類似的儀式比賽吧?那個叫聖杯戰爭的降靈儀式。第四回?還是第三回?”

    “是的。我參與的是第三次聖杯戰爭的爭鬥。最後的結果您也是知道的。”男人低下頭回道。

    彌賽亞的神情振奮起來:“果然!我就說沒記錯嘛!那麽達尼克應該也還記得那場儀式中采用的係統和製約規則吧?不管怎麽說也是在獲勝前夕敗北的嘛,肯定比其他參與儀式的可憐蟲祭品們更接近核心一點吧?”

    真夜的臉色也在這段她聽懂了的對話中逐漸變得糟糕起來。

    而對於主人不知有意無意的捅刀,達尼克隻是一無所覺地繼續他的回複,臉上沒有一絲因敗北之實而產生的遺憾或是不甘:“是的。請問彌賽亞大人想了解有關哪些方麵的問題?”

    “唔,有關儀式中使用的使魔servant的事……也不算吧?因為說到底也隻是想確認這孩子說的那位,第五次聖杯儀式中被召喚出來的caster的servant,還能不能再妨礙到我啊。”

    彌賽亞依舊笑眯眯的。

    “第五次……”達尼克聞言卻略微皺了皺眉,“據我了解,每隔六十年舉行一次的聖杯戰爭,在第五次的爭奪之後迎來終幕,但是……”

    盡力壓住自己的動搖,真夜直直地迎上那雙相比小修女而言更為銳利幾分的紫色眼瞳。

    啊沒錯,她當然知道那場發生在冬木的爭鬥倘若真實存在,必然是在才剛進入二十一世紀不過四五年的某個寒冬,而非如今這個進化得連她都十分詫異的奇怪時代。

    但是——

    “那早已是多年前發生的事了。你的servant除非作為勝者向大聖杯許下類似繼續在現代生活下去這樣愚蠢的願望,否則絕無留存至今的可能……不,也不如此絕對,隻要持續向servant供給足以現界的魔力,再為其提供肉身、使其受肉的話……嗬,說到底servant也不過區區靈體的使魔而已,要是用上這種方法倒也能再殘喘幾年吧。”

    曾經將半生時間都投入了靈魂學的魔術師以冷酷的口吻得出結論。

    而不知是否聽懂了的小修女則是在旁不時點頭:“原來如此……嗯……”

    “而你——即便作為曾經參戰的master,應該也已經無法再控製你的servant了吧?其證據便是……”達尼克的臉上浮現出勝利的冷笑,然後一把抓過少女的右手,展露出那片潔白無瑕的手背,“在失去所有令咒之後,master的身份就是個有名無實的笑話——這個笑話甚至連強製令servant繼續為你效命的約束力都不複存在!”

    真夜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並非因為自己想好的其中一個說辭被徹底揭開時產生的惱怒,而是某種更為單純而直接的不快。

    注意到少女陰沉地將視線轉向被摑住的右手手腕,達尼克仿佛看到了好笑的事一般,愈發加大了手下將她扯向自己這邊的力道:“哦對了,作為未來的同伴我得給你點忠告才行呢。雖然資質不錯,但你終歸是從未涉足過‘神秘’的外行人,千萬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有信心直視他人的眼睛不是壞事,不過當你直視的這雙眼屬於魔術師或是其他可能擁有魔眼的人時,那對你來說就未必是好事了。”

    “魔術師……魔眼……?”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語似的,真夜猛地抬頭看向這個露出陰冷笑容的男人,眼神中尚且殘留有大半不經掩飾的厭惡。

    “所以說,就算不喜歡,也不要輕易地向強於自己的人展示出這種眼神啊。”達尼克半是嘲笑地說道,語氣卻近乎是與表情相反的憐憫。

    “你是……”忍受著心理與生理上的雙重厭惡,真夜皺著眉,竭力想要觸碰那道近在咫尺的答案。

    這個從天使模樣的東西變來的男人自己表明了作為魔術師的身份,言語間還曾提及了第三次聖杯戰爭,所以他的真實身份是……

    那個即將出口的答案,在接下來於她眼前展開的變故麵前,化為了一道徒留形表的驚呼。

    “?!”

    真夜不由睜圓了眼,嘴型也配合著沒能出口的那聲驚呼變為了微張的橢圓形。

    她甚至在反應過來那片濺到自己臉上的液體所帶有的炙熱溫度之後,都沒能好好認清它的本質究竟為何。

    “哎呀,不小心手滑了呢。總之可以認為這孩子的王牌已經沒有了吧?”有著天使般純潔笑容的女孩露出了猶如惡作劇暴露時的笑容,可愛得讓人完全不忍心去責備她——如果,類似這樣幹脆利落地切斷了他人肢體的行為也能被稱為惡作劇的話。

    “但是達尼克你話太多了點吧!魔眼的事就不要和這孩子說了嘛,畢竟我也是這麽做的……咳嗯,剛才你們什麽都沒聽到吧?”踱著步向兩人接近的彌賽亞做作地清了清嗓,然後才從少女的右腕上取下了那塊不再有所從屬的血肉組合物。

    真夜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是睜大眼看著小修女若無其事地扔開那道曾經束縛著她的有力枷鎖,隨即在它落地前便化為金色粉塵消失的時候,伸手輕推了那個同樣說不出話來的男人一下。

    “不過最重要的果然還是,你讓我看中的孩子不高興了。”彌賽亞半眯著眼握住那把擁有三片刀刃的武器末端的柄,有些惡質地笑著任由這種專注於靈體傷害的武器更深入地紮進倒地的男人喉間幾分,“嗯?我忘了說嗎?她對異性的肢體觸碰可是打心底裏反感著的。不是麽?”

    “我……”真夜將視線移向那個被切掉了一隻手、像布偶般被黑鍵釘在地麵上的人形物體,但隻一秒便逃也般地避開了那副過於非人道的景象——在淡藍色火焰包裹全身的焚燒下,她甚至瞥見了部分被燒卻了表麵、露出皮下組織的慘狀。

    但與一看便知其痛苦的狀況相對的,卻是那個遭受此酷刑的人至始都沒有發出過任何慘叫或是痛呼、甚至還在彌賽亞的下一句話之後露出的解脫般的笑容。

    “這次就先這樣放過你了,回去好好反省一段時間吧——別再不識趣地打擾我們過二人世界了噢。”

    隨著小修女拔出那把刺入男人咽喉處的黑鍵,淡藍色的火勢在那一秒猛地蔓延開來,隻一瞬便焚盡了倒在地上的軀體,就連灰燼都不曾留下分毫。

    鐺鐺幾聲,其餘幾把失去了目標的黑鍵跌落於地,和地麵碰撞著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能證明那個男人曾經存在過的痕跡,或許隻有那片意外濺到少女臉上的鮮豔血跡了。

    真夜閉了閉眼。

    再度開口的時候,盡管聲音還有些許顫抖,卻已沒有了半點動搖。

    “那個被你召喚來的人——不,曾經是人的家夥——要讓他回到那扇彩窗裏去的方法明明有很多,你為什麽偏偏選擇了現在這一種?”

    彌賽亞聞言隻是輕輕眨了下眼:“嗯?真夜姐姐這是在擔心我的使魔嗎?總覺得……有點小小的失落呢,唉……”

    似乎隨著第三者的消失,小修女的舉止又恢複了原本的天真爛漫,對真夜的稱呼也從故作老成似的“這孩子”變回了之前那個可以盡顯乖巧的叫法。

    但真夜絕不會忘了她之前笑靨如嫣時做出的行徑。

    “將曾經參加過第三次聖杯戰爭的、尤格多米雷尼亞『千年樹』的魔術師當作棋子一樣差使,還真是膽大妄為呢。就算教會和協會之間的和平協議再怎麽形同虛設,也不會對此坐視不管吧。”她以盡量不去深究其中細節的方式說道。

    在最後那一刻,真夜終於認出了那名她從未曾見過的陌生魔術師的真實身份。但究其結果,也隻是給自己增添了無意義的訝然而已。

    到最後,知道那是足以令故事走向發生變動的角色這件事的,隻有某個曾在閑暇時分、翻過幾本係列小說外典的局外者了。

    ……不。

    一旦被卷入其中,就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旁觀者清的事不關己了。

    彌賽亞微笑了一下,並不正麵回應她的猜測,隻是微微彎下腰開始拾起那幾把掉落在地上的黑鍵,然後重新將它們塞回修女服下的不知哪處。

    “我覺得真夜姐姐現在更需要關心的是自己的處境吧?”

    “……想把我也做成使魔嗎。”真夜略微停下來換了口氣,“就像□□十年前、進行著第三次聖杯戰爭的時候那樣?”

    “使魔、使魔,又是使魔!難道我們接下來的話題就不得不圍繞這種無聊的東西繼續下去了嗎?”彌賽亞滿臉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便恢複了那副仿佛萬事在握的自信神情,慢條斯理地掏出了一方白帕,“那麽真夜姐姐又是為什麽要急急忙忙地離開東京呢?是發現了那些來自各方的獵犬,還是找到了解決目前困境的渺茫希望?——嘛,不管怎麽說,堂而皇之地觸犯了最大的禁忌、與整個神秘側社會為敵的壯舉可不會因為姐姐使用了那個可以抹除契約效果的道具就煙消雲散呢。”

    ……觸犯禁忌、與神秘側的社會為敵?

    真夜頭一次覺得自己的想象力是如此匱乏,以至於對修女的這番話完全沒有頭緒。

    難道說……在她不知道的什麽地方,未來的“明葉”又做過什麽讓蝴蝶翅膀扇動了的事嗎?

    “唔,總覺得好像我的兩個答案都沒猜對呢,那麽……”彌賽亞一邊微微仰頭、像是對待精致易碎的瓷器般擦拭著少女臉上沾染的血跡,一邊也不曾放鬆過對她神情的觀察,而後卻很是突兀地停頓了下。

    “礙事的家夥又來了啊。”

    還未等真夜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含義,一陣尖銳的疼痛自腦後爆發,沿著脊髓一路直直向下,就像是被人用鈍器朝那個位置狠狠用力敲打過了一樣——如果不是軀體連同四肢內流淌著的、作用為束縛行動的術式痕跡還未祛除幹淨,她恐怕這一下就要直接跪到地板上了。

    “啊,忘了和真夜姐姐說了呢。這次用在這裏構築結界的技術呢,似乎是教會從希臘神話的某個概念裏提取出來的樣子。”望著真夜驟然蒼白下去的臉色,修女卻表露出了與己無關的悲憫神情,仿佛為少女的不幸而祈禱般地雙手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掛墜,“原本的效果應該是逐漸吸收結界中所有生物的生命能量與血液,使術者借此獲取補充……這種血腥而野蠻的古老儀式,簡直就像邪神獻上祭品一樣,所以我就稍微作了一點改變,讓它煥然一新了呢。”

    常人肉眼難以觀察到的血色光芒從那個銀白神聖的十字架上蔓延開來,在本應無形的空氣中如藤蔓般盤滿無數扭曲如蛇的奇特符文。

    “隔絕靈體當然是主要功能沒錯,具有實體的生者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也不會覺察到結界附近的任何異樣。而且它具有的‘不能被打破’的特性……這一點,想必你的使魔們聽到這裏也已經明白了吧——哎?或者還是稱呼這種運作在東方咒法係統下的使魔為‘式神’什麽的更好一點?”

    真夜用力地搖了搖仿佛失血般產生了暈眩的腦袋:“什麽叫……不能被打破?”

    彌賽亞微笑。

    “剛才的攻擊對姐姐你的魔力消耗應該不小吧。估計再多來幾次,或許我就能在結界被打破的同時為發生在眼前的不忠的弑主行為哀悼了呢。”

    真夜緩緩地眨了眨眼,然後才終於意識到對方之前停頓的那一瞬不快是因為什麽了。

    “嘛,畢竟現在真夜姐姐隻是純靈體的構成,在魔力耗盡之後就會因為無法維持軀體而徹底消失呢,除非在瀕臨消失之際獲得他人的援手、願意以另一種形式延續——雖然就算結界沒有被外力破壞,姐姐一直留在這裏的最終結果也隻剩那一種可能性就對了。”

    她沒有理會彌賽亞在旁唱詩般的解說。

    “原來……隻是我沒覺察到麽……”

    直到現在為止,她的感官範圍內都沒有出現過任何救援到達的跡象,因此盡管處境似乎依舊不妙,一直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的少女還是長長地鬆了口氣。

    “……”望著真夜不自覺中流露的安心神情,彌賽亞臉色微沉地停頓了一下,再度響起的聲音便不複之前的那般明朗,“什麽啊,這種被當成了壞人的感覺。彌賽亞可是仁慈地默許了那些礙事家夥的旁聽權啊。”

    說罷,像是發現了自己外露的負麵情緒,小修女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隨即便揚起可愛純真的笑容,毫無障礙地轉移了話題:“說起來,姐姐對異性的厭惡程度明明就那麽高,卻還偏要選些男性的使魔呢。這算是有自虐傾向?還是說,姐姐喜歡對象的條件就是非人類?”

    “這種事與你無關。”真夜表情不變地應對道,“你說的旁聽權是指……我們的對話,可以被外麵的人聽到吧?”

    “嗯?想留什麽遺言嗎?”彌賽亞天真地歪歪頭,然後笑著補充解釋了幾句,“啊,當然我從沒考慮過把真夜姐姐殺了之類的事噢。我指的遺言是,趁著姐姐還是現在的自己時,就該抓緊時間想一句對過往的告別台詞啊——因為在那之後的未來,你將會煥然重生成全新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會與我密切相連……‘與你無關’這種傷人的話,我可不想再聽到第二次了呢。”

    “明白了。那麽……”真夜輕輕吸了口氣,將視點投向幾米開外、呈現著血紅色澤的無形之壁。

    作者有話要說:  真不敢相信最近過的都是隻睡兩個小時就起來的生活 看上去好慘【沒錯 這篇是晚上到家睡了一覺到淩晨一點之後又起來完成的產物

    修修改改就是這個長度了_(:3」∠)_

    說、說好的周更又鴿了【向小天使們懺悔中

    不過也算是忙完了最近的事 決定嚐試隔三天更新的超難挑戰!【也是想快點推進度啦!

    小天使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