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衝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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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
擋住前路的屏障並非堅不可摧, 一下不重的揮擊過後便出現了幾道清晰可見的細小裂紋。
但這同樣並非什麽值得高興的吉兆。
肉眼可見的血紅符文宛如擁有生命的活物般,用著叫人頭皮發麻的、與呼吸節奏相符的頻率、一明一滅地修補了由外力破壞造成的間隙, 同時亦將結界的不祥色彩愈發加深了幾分。
“為……為什麽……這種事……”
身旁短刀少年止不住顫抖的聲線則替山姥切國廣心中沸騰著無法冷卻的情緒找到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決堤口。
他收刀回鞘, 側身看向五虎退的眼神冷得像是一團燃燒著的冰:“聽到了還不明白嗎?這個結界是通過蠶食生命和力量成長的。我們越是破壞,給那家夥帶來的負擔就越大。”
“……對、對不起, 要是能更早覺察到……”被冷聲叱責了的短刀少年低下頭抱緊了懷中的幾隻幼虎, 怯怯的道歉中滿是壓抑不住的自責和罪惡感。
“……”
山姥切國廣閉了閉眼, 對此不作任何回應。
他當然知道他們真正應該道歉的對象是誰,也清楚那股無處宣泄的怒意和不滿其實正是對他自己產生的負麵情緒。
就因為還能在附近感知到審神者的氣息, 他竟然就此放鬆了警戒, 直到疑惑於那段久得有些可疑的離席時間, 他才拉上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五虎退,循著少女當時離開的方向走到了這一帶。
踏入這片區域的瞬間, 付喪神們便意識到了“此處”與他們方才所在之處有著決定性的不同。
不知是由誰於外側展開的結界, 是他們最先穿過的第一道“門”——越過此門之人,將會被結界的暗示效力影響、從而忽略在此處發生的一切異常。
而本身就屬於“異常”一部分的付喪神們,自然不在結界的暗示者名單上。
但在幾步之遙的第二道門外, 他們卻被迫止住了前進的腳步:隻要打破這道結界,他們自然能與審神者會合, 也能為她擋下敵人不加遮掩的惡意;但如果這麽做的代價, 是更快地將她推上絕路呢?
——這就是在他無可救藥的大意之下導致的、進退維穀的現狀。
“明白了。那麽……”盡管在血色的屏障外看不真切結界內側的情景,山姥切國廣還是可以清晰地聽見那個少女如此輕歎了一聲,然後很快被另一道天真活潑的笑聲蓋了過去。
“對啦,真夜姐姐其實完全不用擔心成為使魔之後的事, 因為不管是精神和物質方麵都不會有任何損失嘛。不會失憶、不會缺胳膊少腿,就連姐姐原來在用的這些使……式神們都還能繼續使用——怎樣,我還是很大度的吧?”
但真夜隻是平靜而冷淡地應了聲:“哦。抱歉,沒興趣。”
場下一時之間莫名地安靜了一瞬。
直到結界內外兩側的人同時聽到了那聲大喊。
“另一邊的笨蛋們!別站在外邊發呆瞎操心了——不要顧慮太多直接打破結界!快點!相信我!”
“哎?等、等下!這麽做的話……”五虎退幾乎是立刻下意識地握緊腰間的刀柄後退了一步,令刀尖再度遠離了麵前的赤紅之牆些許。
山姥切國廣不讚同地微皺了皺眉,也同樣並未立即將武器從鞘中抽出。
“那個笨蛋,怎麽可能不顧及……”
但卻有比他們更快、毫不猶豫地響應了少女的幼小生靈。
“老虎們……!”五虎退小小地驚叫了一聲,連忙想要將那兩隻揮動著前爪、試圖爪牙並用地在平滑的能量屏障上撕開豁口的小白虎抱到懷中,卻一時不察令原本抱著的另外三隻幼虎跳離了臂彎。
“等、等一下,這樣是不行的啊……”
短刀少年急得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此時卻聽她的聲音第二次催促道:“快點……現在的話,還來得及!”
若是沒有中途那一下短暫的停頓和微顫的尾音,她想要向他們表現不用顧慮她的輕鬆語氣大概還能有點說服力。
“來得及?”山姥切國廣則是從這個有點突兀的詞語中嗅出了些許別的味道,虛握著刀柄的右手掌心在猶豫再三後,終究是緊貼著握上它。
彌賽亞眨著眼睛無言地盯著真夜看了一會,終於從她毫無動搖的神情中看出,她似乎並不是偶然間撞破自己意圖的。
“哎呀,被發現了嗎?——還真是敏銳呢。”小修女頗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
“你的話太多了,再說我也並不覺得你是那種會大意地任由我拖延時間的蠢貨。所以我得出的結論是……時間拖得越久,也越有益於達成你的目的……雖然還不清楚具體細節,但我想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所以就沒在這一點上再多耗費精力了。”
真夜盡量以冷靜的口吻陳述自己的考量,但逐漸緊鎖的眉心卻出賣了她此時的真實狀態。
她從來不知道被動地消耗魔力——這種和遊戲係統中設定的“靈力”用途幾乎全然一致的東西,會是這般難受的事。
隻要一閉眼,被某股無形的源頭吸走力量的感覺就會像潮水般湧入身軀。硬要比喻的話,就像是將血液從五髒六腑中抽出體外一樣,而她本人則能夠幾近清晰明確地體會到生命流逝的空虛感。
與主動使用耗費靈力的情況時截然不同的、足以令人對這種空虛感覺產生敬而遠之的恐懼心理。
“哦呀,真夜姐姐你沒事吧?”在發現她驟地表情一變之後,彌賽亞狀似擔憂地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觀察起真夜慘白如紙的臉,“……好過分噢,剛才那一下要是打在身上的話,會死人的吧!絕對會出人命的!”
真夜沒有回應,或者說此時她身上類似大量失血的症狀,令她已然沒有足夠的力氣去理會他人了。
缺氧的大腦下意識地作出相應指令,於是用於呼吸的器官和係統便自發地為了獲取足夠的生存養分而全力運轉,但事實上這種自發的自救行為除了會為身體帶來痛苦之外就毫無意義了。
模糊的思考回路隱約得出一個同樣模糊且無關緊要的結論,讓她苦中作樂地輕彎了彎嘴角——如果不是自己正像個雕像一樣地被傻傻地定在原地,現在一定會摔得很難看吧。
隱約中,似有一道令人安心的暖流自胸口處蔓延至全身各處,為真夜減輕了短暫一瞬的折磨。
但這也僅是轉瞬即逝的、溺水之人在掙紮間能攫取到的最後幾口空氣罷了。
從似乎很遙遠的地方隱隱傳來彌賽亞那令她聽不真切的聲音。
“欸,果然手上還留有恢複的手段啊……這時就得看是姐姐先用盡手上的底牌,還是我這邊的進展更快了呢。”
望著那道第三次自上衣裏側亮起的淡藍光芒,彌賽亞勾起嘴角微笑了一下。
“禮裝上的應急措施,也該用得差不多了吧。”
無論此時被困於籠中的少女作出何種選擇,彌賽亞都相信她絕對無法從那幾條早就鋪就好的路上逃開。
耗盡魔力的後果自然無需再次贅述,但從她落入陷阱開始,便犯了最嚴重的錯誤。
她不該與他對上雙眼的。
與魔眼對視——即便隻是鏡中的倒影,魔眼的能力也不僅限於施展出一個基礎的定身術法而已。
一般來說,通常定身術式的生效原理是術者將魔力打入他人體內的關鍵神經和器官組織部位,通過阻滯命令傳輸的方式使其軀體行動受限。相對的,被施術者自然也能憑借運轉自身的魔力排除體內“非己”的異物魔力來解除術式效果。
但在注意到她開始運轉體內魔力、試圖進行解咒的瞬間,彌賽亞就知道獵物已然墜入蛛網,越是掙紮便越是無力掙脫。
原因無它。
唯有在被施術者令自己的血液「魔力」開始流動時,這個術式本來的效果——“意識侵蝕”才會真正地開始發揮作用。而當術式效果到達潛意識深處的那時……
“五虎退。”
被叫到名字的短刀少年慌亂地後退了一步,險些沒能拿穩手中的本體武器:“什……什麽?”
山姥切國廣閉著雙眼,頭也不回地道:“下次,注意配合我一起攻擊。我們的合力應該足以打碎它了。”他一邊說著,一邊令貼合著刀柄的掌心隨呼吸的節奏輕微地收放著,調整下一擊的角度和力道。
“可是這樣做就相當於……”
沒等五虎退略帶哭腔地說完,山姥切國廣便提高聲音打斷了他:“記住!隻想著不去傷害任何人的話,就必然會刺傷被你這種天真想法拖累了的人!要迷茫、要動搖是你的事我管不著,但至少也要給我等到有那個閑工夫的時候再說!”
“我……”五虎退聞言不禁身體一顫,盡管心知對方並沒有看向自己,卻還是不堪忍受似的垂下了眼。
“沒什麽大不了的,你現在要做的不過是相信她的判斷、就足夠了!”
“相信……”
“好了,看到那兩個鏡像對稱的圓形符文了沒。”無視了短刀少年的躊躇猶豫,山姥切國廣顧自地說了下去,“等我的倒數一結束,你就和我攻擊那兩處。記住,是同時。”
五虎退抬起頭眨了眨眼,完全是一副沒有反應過來的懵懂模樣。
“三、二——”
“誒?!等、等下……”聽見催命鍾聲般的倒數,五虎退慌亂地拔出刃長不過九寸的腰間短刀,才堪堪將其握住,最後剩餘的那個數字便不由分說地將倒數帶入了終結。
“一!”
他咬緊牙關,緊緊閉上眼。
“對、對不起——!”
嘩啦——
耳邊傳來了像是玻璃被打破時發出的聲響。
有那麽一瞬,真夜徹底地失去了對自己和外界的感覺認知。
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注意到自己正用雙手緊緊地攀住原本位於她身後的洗麵台的邊緣,與觸底的膝蓋共同支撐起虛軟無力的兩腿。至於那道幾度為她緩解過不適感的暖流,則是悄無聲息地與它漸漸淡去的淺藍光芒一同隱匿了自己的蹤跡。
——隨身帶著的靈力回複符,這樣就用完了啊。
她在不自知的劇烈喘息中無聲自歎了一句。
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結界被打破雖然會使她無力化甚至是陷入危機,但最後一張回複符卻在她的靈力因破碎的結界而跌入穀底時,為她提供了微弱的、同時也足以繼續維持活動機能的最後能源。
而正是托這點臨場補充的電源的福,她才能按之前設想的那般、在強烈意願的慣性下命令身體從原處向後逃去,也有了像這樣將聽到的音聲信息在思考回路中略過一遍的餘力。
“唔,竟然足足有七次份的回複量,難道說這是阿特拉斯院出品的魔術禮裝麽……啊不,這種事其實完全無所謂啦……喂喂我說,不要上來就想著用暴力解決問題嘛!你們是還活在未開化社會的古代人嗎?”
“你這家夥……有資格說這話嗎?!”
沒錯。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或許是因為終於聽見了熟悉聲線的緣故,真夜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差點就雙眼一閉拿下巴去撞手底攀著的冰冷瓷磚。但她很快便被視野裏、那幾抹綻開於雪白之上的異色喚回了意識。
像液體一樣沿著光滑外壁緩緩滑落的紅色、滴落在洗麵池底部的紅色,以及……
她慢半拍地低下頭,入眼的是半側被染紅了的衣領和肩膀。
……這是、什麽?
真夜試圖詢問,卻發現自己唯一能發出的聲響就是破碎的氣音。
甚至在摸上頸間幹脆利落的深深切口之前,她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受了傷。
啊,這樣算是暫時性的痛覺缺失了吧?從出血量上看,倒是應該沒有傷到血管——望著左手指間向下流淌的新鮮血液,真夜不知為何完全沒有一點緊張感地想道。
“嗯?啊,你說這個?”見陌生的來客望向自己的武器,彌賽亞笑眯眯地丟開了手中的黑鍵,任由那柄才劃開過他人氣管的概念武裝飛出幾米遠、在落地瞬間發出清脆的哐當聲,“這不能怪我呀,誰讓姐姐剛才突然動了嘛,一不小心就下意識地……”
五虎退則是從開始就沒有將注意力分開半點,呆呆地望著那張倒映在鏡中的熟悉麵龐。直到反應過來那片鮮紅所代表的含義,才驚慌地衝到半是跪倒在地的少女身旁:“主人!”
一邊持著刀與那個似是沒有表現出半分敵意的年幼修女對峙,山姥切國廣咬了咬牙,剛想試著向旁跨一小步,就見對方歎著氣開始搖頭。
“不行噢,這裏是僅限一人通行的單行道呢。……咦?還多了幾隻小家夥嗎?……嘛算了,就當是友情大附贈吧。”
不行。不能與之為敵。
盡管小修女的站姿看上去破綻百出,語氣也輕快得像是麵對相識多年的老友,但一種莫名的戰鬥直覺卻持續警醒著山姥切國廣,令他以近乎失控的力道握緊了手心的刀。
“你這家夥,究竟是怎麽回事……”
分明方才還口口聲聲地向他們的審神者傾訴著喜愛之情,轉眼卻因不自知的條件反射……做出這等近乎謀殺的最惡行徑。
人格失常也該有個限度。
“欸?這位不知名的使魔先生想知道我的事?這可不好這可不好,作為使魔就應該一直好好注視著自己的主人才行啊。”彌賽亞狀似苦惱地皺起了形狀可愛的眉。
知道對方是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山姥切國廣以微不可見的幅度咬了咬下唇,沒有回話。
而後他注意到,對方打量著他自身的視線轉移到了他橫在身前的打刀刀身上,那雙清澈的眼睛中明顯亮起了興致盎然的光芒。
“唔,這把刀……原來如此,遠東地區的咒法果然自成體係,用的竟然是這種觸媒召喚……還挺有趣的嘛,另一種意義上的劍之英靈……”
頂住了對方一語道破帶來的壓力,山姥切國廣沉下臉,低聲回道:“……那又怎樣。無論是以何種形式定下契約,都不會動搖她作為我們主人的這一事實。”
“唔,重點是這個嗎?……嘛,算了,反正也無所謂……”
彌賽亞自言自語般地點點頭,正要露出微笑。
“……為什麽,為什麽要做這種過分的事!”
五虎退突然不顧一切地站了起來,顫抖的雙手堪堪握住同樣顫抖不已的短刀,用刀尖顫顫巍巍地對向那個神態輕鬆、顯得格外遊刃有餘的人——這或許是自他以這個姿態蘇醒以來、第一次將武器指向除時間溯行軍以外的敵人。
真夜伸手製止的動作也以毫厘隻差、和短刀少年錯身而過。
“這種事?”被質問了的小修女滿臉不解地歪了歪頭,“呐,我有做過什麽很過分的事嗎。”
“——!強、強詞奪理……!明明就傷到了主人,現在卻又不肯承認……”強迫自己咽下即將發出的嗚咽聲,五虎退一改以往的細聲細語,以最勇敢的眼神瞪向她。那兩隻隨他一起上前的白色幼虎也同樣被少年高漲的情緒帶動般,張嘴弓背作出無聲的威懾。
但是這股被怒火煽動的勇氣隻持續了短短的幾秒,便在彌賽亞微笑著說出的下一句話中打回了原形。
“那麽,你現在用刀指著我,是想重演那種過分的事、讓它再次發生嗎?”
“我……”他不禁猶豫了,指向敵人的刀尖也因為持刀者的動搖而向下垂落。
那個天真的家夥……!
山姥切國廣在心裏暗罵了一句,幾乎是立即順應了內心那股極其不妙的危機感向前衝去,但平日隻需走幾步就能跨越的三五米距離,此時卻像橫亙了時間的天塹一般難以跨越。
那是在一瞬間發生的事。
有什麽東西被狠狠地摔到了鐵質的車廂壁上,然後落地。其沉悶的聲響光是用聽的都令人心寒。
“還請不要隨便走動啊,不知名的使魔先生。”彌賽亞側身,示意性地用比成射擊手勢的左手食指、指向了身後毫無抵抗力的真夜,“再往前一步,就會有某種名為‘gandr’的詛咒之彈朝你家主人飛過去噢。……啊,如果好奇的你想看看詛咒效果的話,倒是可以不用在意我的好心勸告呢。”
說完,她也不顧另外二人的反應如何,步履輕快地蹦跳著來到了那麵被砸出了人形凹陷的牆壁前,彎下腰露出一個純真可愛的笑容:“不帶著覺悟舉起刀的後果,就是這樣噢,這位同樣不知名的小朋友。”
“好、疼……”堪堪壓下即將出口的□□,五虎退抬起狼狽的小臉,卻隻能看到那雙在自己麵前停駐了腳步的精致短靴。
但他的視野很快就回到了原來的高度——以被捏住脖子的姿勢、像失去了抵抗力的小動物一樣從地上被人輕而易舉地提了起來。
“騙人的吧……”望著眼前的一幕,山姥切國廣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不管短刀的付喪神體型再怎麽接近人類的孩童,還是有一定分量的,現在卻……更何況,無論是他還是作為當事者的五虎退,應該都沒能反應過來剛才瞬間發生的那一幕——具有這等在瞬間將人擊飛兩米、還在車壁留下凹痕的身體能力的家夥,真的是普通的人類嗎?
“是呢,為什麽要做這種過分的事——對吧?你剛才是這麽問的吧?”思考了一會,彌賽亞露出放棄了似的神情長歎一氣,“其實我覺得自己這次還是挺有分寸的啊,隻切開了聲帶和氣管……又不是類似切開血管那樣立刻致死的傷口,用幾次治愈魔術就能……啊,等下,好像黑鍵有阻止靈體傷口愈合的效果來著?”
“——!”
但隻不過幾秒,彌賽亞便收起了那副寫滿“哎呀不小心把糖和鹽的瓶子弄反了呢”的表情,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嘛,就算這樣也沒什麽吧。我相信真夜姐姐不會就這樣簡單地和大家說再見嘛——所以你又為什麽要為這種小事意氣用事呢?因為那點可憐的、微不足道的忠誠之心?還是對懦弱的自我厭棄?”
束縛在頸間的力道稍稍鬆開些許,五虎退不受控製地咳了幾聲,然後揚起光芒微弱的金色左眼。
“——傷害別人,是不對的……”更何況,她還是與主人同樣的人類。同類相殘的道理……他永遠也想不明白也接受不了。
彌賽亞微一挑眉。
“這算是什麽奇怪的信條?就你的出身來看還真是不相稱呢。”
頸間的力道又一次加強,五虎退閉了閉眼,努力抑製臉上的痛苦神情蔓延。
“但是啊,這說到底也就是理想主義者的一廂情願而已。而這種脆弱的理想,在弱肉強食、實力至上的世界規則麵前又能堅持到哪一步呢?”彌賽亞將他拉近些許,微笑著說出了毫無聖職者自覺的冷酷言論,“比如,在遇到像我這樣信念不同的敵人時,你有足夠的信心貫徹自我嗎?有足夠的實力把我壓扁捏碎直到再也無法反抗為止嗎?”
——不,說到底,像彌賽亞這樣為教會執行討伐任務的代行者,心中從來都不會為那種無用的慈愛之說空出席位吧。
“還是說反過來,實力不足的你隻能抱著遺憾被我的教條碾碎呢,就像這樣——”
年輕得幾乎能算是年幼的代行者如此說道,猛地收緊了右手的力道。
……本該是這樣的。
彌賽亞將視線從那張秀氣卻顯柔弱的臉上移開,定格在了自己的右前臂上。
順應引力向下滑落了幾寸的袖口再往上,瑩白幹淨的纖弱手臂被一道刺眼的色彩破壞了原本應有的美感。
一隻有著罕見白色皮毛的幼虎正用它那一口比不過成年虎齒硬度的乳牙,猛力地咬住敵人的前臂,同時不忘用惡狠狠的眼神回敬她的注視。
而敵人似是一時反應不及地僵住了。另一隻在旁伺機而動的白色幼虎則是抓住了這個良機,從距離地麵一米有餘的行李架上一躍而起,衝著那張精致臉蛋的雙眼揚起了已然從肉墊中伸出了利爪的前肢。
彌賽亞的表情終於輕微地變了變。
但那並非什麽出於意料之外時表露的驚訝——隻有身處正麵的五虎退,才能在自己有些模糊了的視野中看見那雙褪去所有溫度的、清澈卻也冰冷的紫色眼眸。
硬要說的話,就像一般人看見煩人的蒼蠅時會產生的煩躁吧。
而事實上彌賽亞也是這麽做的。
收回指向真夜的左手,握拳擊飛那隻攻向自己雙眼的白虎,然後再從右前臂上強硬地扯下執拗得不肯鬆口的那一隻,像扔玩具布偶似的丟向另一側的牆壁。做完這一連串的事後,她才略顯不耐煩地輕輕咋舌一聲,鬆開了掐住五虎退的手,用突然出現在手上並用魔力生成了刀刃的黑鍵擋住從身後襲來的揮擊。
山姥切國廣咬著牙,逐漸加大雙手施加在刀上的力道,卻隻再向下壓了幾厘米便已寸步難進了。
“別光傻站著,趁現在快退開——!”
重獲自由的五虎退聞言連忙點頭,顧不上自己還在連連咳嗽,撿起掉在地上的短刀便踉蹌著跑向那兩隻小老虎被擊飛的方向。
“唔,果然這邊的力道更大些麽……”彌賽亞全然不在意自己右前臂上那個一用力便會迸出新鮮血液的齒痕,仰著頭微笑了一下,“這樣的話,稍微來玩一會吧,大哥哥?”
麵對那張仿佛天使般純潔不知世事的笑靨,山姥切國廣隻是不為所動地沉下了眉眼,不敢大意錯過對方的任何一絲舉動,因為任何變化都將可能成為下一次攻擊的契機——
“往左後撤!”
聽到這道聽上去聲線很是熟悉的指令,他在反應過來之前便下意識地照做了。
下一秒,他親眼看見了自己原本站立的位置在一瞬被數十把尖銳的刀刃覆蓋、刺穿的場景。
“啊!好狡猾!不算不算,這是作弊!真夜姐姐的提示絕對算犯規了啊!”一擊未成的彌賽亞氣鼓鼓地高喊著自己的抗議。
此時,山姥切國廣才意識到先前那一聲提醒代表的含義,遲疑而又緩慢地側身看向那個方向。
一手捂著傷口,一手撐牆勉強站立的少女審神者看上去很是狼藉——臉頰毫無血色,嘴唇也呈現可怕的蒼白色,被血染紅半邊的上衣和結了血塊的長發更是令她此時的虛軟脆弱盡顯無遺。
“……你輸了。”她用不複以往的嘶啞嗓音低聲說道。
“在你動手阻止我開口的那個時候,你就已經提前認輸了。就那麽擔心我們的意見統一嗎?”
彌賽亞無辜地眨眨眼,然後乖巧萬分地收起了手中的黑鍵。
“嘛,雖然有這個打算沒錯……不過順便也是防範姐姐用什麽臨時學來的半吊子咒術在彌賽亞背後捅刀嘛——半吊子都是這樣的,沒有咒語就用不出術法嘛!”
如果是以往那個不曾發現過世界真實一角的真夜,倒也確實符合小修女口中的半吊子水平。但她既已能開口說話,那便隻可能是用了那唯一的方法。
“呼,真沒想到姐姐竟然這麽亂來……知道傷口不能愈合,就不管不顧地用修補器物的魔術把發聲器官粘了起來……姐姐以為這是在拚碎掉的玻璃嗎?”彌賽亞語氣無奈地搖著頭歎道。
“但你看上去好像很高興的樣子。”真夜冷靜地指出這一點過於明顯的矛盾。
彌賽亞伸手摸了摸自己不自覺上揚的嘴角,終於不再壓抑心底那腔快要滿溢而出的雀躍:“高興?嗯!當然,我當然高興了啊!這代表真夜姐姐終於也多少了解了一點有關‘神秘’的知識,能和彌賽亞站在同一側啦!”
“別想了,我不可能會站到你那一邊……”
真夜微皺著眉打斷她的話語還未說完,就見那雙仿佛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睛直直地看了過來。出於吃過大虧之後再不敢隨便與她對視的心理,真夜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嗯,這樣就對了。這樣才能有一點魔術戰的樣子啊。”彌賽亞語氣欣然地笑著說道。
真夜突兀地理解了之前那句話的含義。
和彌賽亞站在同一側,並非是說她會以使魔或同伴的身份、與彌賽亞站在利害一致的同一戰線上。
而是指,理解了“神秘”為何的她,也終於來到了與現代社會全然對立、相反的這一側世界。
這個以隱匿神秘為宗旨、將到達根源作為恒久夙願的世界。
而在這裏。
魔術和魔法,都是真實存在的。
一股後知後覺地在胸腔中蔓延開來的莫名感慨,令真夜深深地呼出一氣。
盡管這一口氣有小半數都從她左手底下按著的傷口裏漏了出來,但她還是在這可笑卻也可憐的絕對劣勢下、輕輕地揚起了代表回應那道戰書的笑容。
“所以之前就說過……你已經輸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們的關心 麽麽噠_(:3」∠)_最近睡的時間比2小時多一點了!
竟然能在這周之內成功寫完這章【大進步
久違的下章預告來了!
下章會是退醬極化劇情的改寫。【沒錯,會加入作者自己的解讀
提到極化劇情 不得不說下日服打刀極化實裝之後的安定
看完三封信,看到安定說要忘了衝田君的事、成為隻為現在主人揮舞的刀,回來之後的打扮卻完全是一副病榻中的衝田君的樣子啊。
嘛。官方發刀子也不是一天兩天……
隻希望清光的極化別走類似的虐心劇情了。
最後是一個月廚忍不住想說幾句的題外話。
這段確實會是以魔術戰結尾的劇情真的構思了好久好久!月世界裏的正常魔術戰根本就不是那種手拿光炮(?)轟來轟去的好嘛!完完全全的燒腦情報戰鬥。【當然英靈們就另當別論……(快住手!這根本不是月球魔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