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瀕臨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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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完了將近二十日的揚州迎來第一天陽光,太陽照在身上端得火辣,揚州衙門外的人們卻不在乎逐漸顏色的天氣,一個個擠得連蒼蠅都無法鑽過,實在是今日之事太過於重大。
自從新任知州劉彥上任以來,揚州城內已經有一年多沒有發生過命案了,就連江南府城江寧府城內,說不得都沒有這偏隅的揚州城治安好,這一切得歸功於這位劉知州。
如今,終於有人打破了這個好不容易持續了一年多的秩序,知州大人還不得火冒三丈,聽說這次殺人凶手還是個書生,再聯想那死者乃是一位芳華女子,作為揚州的文人領袖之一,怎能容得下在自己治理的地方出現這等斯文敗類?
一怒之下,劉彥便下令,不論何時找到凶手,定要當即審理此案,而且是他本人親自會審。
蘇林走進衙門之後,便一直低著頭,百姓們雖然被衙役阻隔在了門外,可議論聲卻是阻隔不了的,蘇林能夠感覺到,無數人正在戳著自己的脊梁骨討論,似乎每一句話,都讓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一分。
就這麽站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前方傳來陣陣腳步聲,蘇林隻覺一股威嚴的氣息撲麵而來,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偷偷抬起雙目掃視了一番。
來者大概四十多歲,正值春秋鼎盛之年,讓蘇林沒有想到的是,有些催老的古人,在這位身上卻並不存在,雖然一眼能夠看出此人的確切年紀,但此人若是剃去下巴那把漂亮的胡子,恐怕與一般三十多歲的人無異。
麵目俊秀,那股書生氣息更是濃重,卻又同時擁有為官者的威嚴,這讓蘇林不由得想起了顏真卿。
想必,這便是現任揚州知州劉彥了吧。
劉彥聽聞凶手帶到,當即決定開審,怒氣衝衝地來到此處過後,見到站在那裏的凶手,也不由得一愣,就這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敢殺人?
緩緩坐到位置上,喝了口溫茶,將驚堂木狠狠一拍:“堂下何人?!”
驚堂木的聲音清脆尖銳,蘇林心裏也是被嚇了一跳,當即回過神來,拱手道:“晚生蘇林蘇文邦,見過劉知州。”
這一拜,端得不卑不亢,頗有文人風骨,不過,由於大宋律法規定,刑不上大夫,文人非天,非地,非父母可不跪,這也導致出了不少斯文敗類。
所以,劉彥在心中也隻是略微欣賞了一番蘇林的表現,隨即看向蘇林,目光如炬:“蘇文邦,你可知罪?”
“晚生不過一介書生,寒窗苦讀,日複一日,一路上晚生思來想去,卻也沒有想到蘇林何罪之有,還請知州明鑒。”蘇林毫不畏懼,直視劉彥投來的目光,隨後再度拱了拱手,輕聲道。
前夜,“自己”確實在殺人現場,但卻並不是凶手。
那位蘇秀才再度落榜之後,便獨自一人到河邊小攤買醉,一喝便是一下午,當夜,蘇秀才渾渾噩噩地準備回家,隻聽到一女子呼救,好奇之下,加上醉意朦朧,蘇秀才也沒有多想,便過去看了看,不料見到的卻是一具屍體。
蘇秀才的酒意頓時消散大半,待回過神之時隻聽到有人帶著捕快和巡查過來,知道這下自己是百口莫辯,難逃罪責,加上落榜之事對他打擊極大,心灰意冷之下,便選擇投河自盡…
書生醉酒殺人,還伴隨著**民女的罪名,一時間蘇林在揚州人的眼中,就成了奪命書生、斯文敗類、采花大盜這種形象了。
劉知州自然更不能容忍這種事情在揚州城內發生,更不能容忍此事是一書生所為,看著蘇林那不解的目光和俊秀的臉龐,劉彥也有些猶豫了,若隻憑借報案之人的一麵之詞和蘇林當時在場的證據,如果後者一直咬口不認,還真無法定案。
因為,相隔事發當晚已經一天,整整一天的時間,很多能夠在蘇林身上找到的證據,恐怕也沒有了。
這時,劉彥才發現,自己什麽都沒有準備好便開審,是否太過於倉促,於是驚堂木再度拍下:“先將蘇林押進大牢,午時再審。”
聽聞午時才會再審過後,百姓們一哄而散,才想起今日趕集還有東西沒有買,不過更多的則是回去後將此事說給家人聽,隨後又有不少人準備等快要到午時之時前往衙門觀望審理過程。
古人其實除了春秋兩季都是很閑的,也沒有什麽娛樂活動,平時除了帶孩子鬥鬥雞外無聊的緊,而佳節之外,每逢這種事情,不少人還是會密切關注的。
此時劉彥來到了城西的一家大宅子,讓門口的家丁通報過後,便匆匆地走了進去。
池塘裏蛙鳴不斷,旁邊的亭中正有兩個老翁在對弈,不時傳來二人的交談之聲。
“官人,楊相公,知州正在亭外侯著。”二人正下得激烈,一個小廝通報道。
“讓他過來讓他過來。”其中持黑子的老者頭也不抬,擺了擺手,“快去快去,莫要擾我!”
再看棋局,顯然是白子領先,若再有幾部,恐怕黑子將會無處遁形。
正當老者抓耳撓腮之時,一道聲音響起:“學生劉彥,見過老師,見過楊老。”
持黑子的老者哈哈一笑:“孟嚐來得正好,快來給老夫看看,這棋局如何去破!”
那持白子的老翁臉色鐵青,指著前者的鼻子罵道:“好你個鄭癩子,下不過老夫便請幫手,這算什麽事!”
被稱作鄭癩子的老者嘿嘿一笑,就如一個老頑童:“楊老頭,你是嫉妒老夫有個好學生,有本事你也找個學生幫你下棋呀。”
楊老頭冷哼一聲:“看你這得意門生如何破得了此局!”
劉彥輕歎了口氣,誰又能想到,麵前這兩位可是自己最尊敬的長輩,更是他學習的楷模,哪怕在整個揚州,都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不過,這兩位一個是牛脾氣,一個是強脾氣,沒事就吵起來,偏偏二人還喜歡在一起飲酒作樂,若他加入其中,那位“鄭癩子”定然會拿自己在“楊老頭”麵前炫耀。
無論如何,也沒有人知道這兩個脾氣不對路的二老如何能夠成為好友,外人看了,恐怕會把此事當做怪談
一件…
不過到了這,哪怕身為一州父母官,自己有再大的事,他也得幫老師一把,目光隨後盯在了棋盤之上,不過小柱香不到的時間,劉彥便將此局解開,“鄭癩子”樂道:“原來如此,哈哈,不愧是老夫的學生。”
“楊老頭”重重地出了口氣,頗為氣惱,有些酸溜溜地說道:“別顯擺了,你這癩子不是還沒贏了老夫?先問問你這得意門生為何事而上門吧!”
“呃,孟嚐啊,你現在身為知州,怎會有閑暇來看望老夫?可是有事?”作為劉彥的老師,前者在官場、處理民事的過程中一遇到困難便來請教自己,端得上虛心,“鄭癩子”也樂得開導對方,而他門生遍布天下,其中也不乏出類拔萃者,人稱鄭公。
劉彥將書生殺人一案細細道出,說出了自己的疑慮:“按照大宋律法,不可對文人用刑,而如今證據更是不足,若那蘇林來個死不認罪如何是好?”
鄭公捋了捋胡須,笑道:“孟嚐啊,任何事情都不能隻看表麵,若那蘇文邦是凶犯也就罷了,若不是呢?把你的雙眼擴大一點,若死盯著一個人不放,豈不是忽略了其他人?”
劉彥開始有些茫然,隨後恍然大悟,若蘇林真的不是凶犯,哪怕這個幾率很小,可依舊有這個可能,如果將目光集中在一個不是凶犯的人身上,豈不是讓真正的凶犯逍遙法外?
“可是老師,學生還是不知道怎麽做。”
“誒!百善孝為先,將那蘇林的家人帶來在一旁聽審,若他真是惡人,恐怕會依舊咬口不認,若不是,哪怕他不會認罪,也不會如此僵持下去的,到了那時,情況或許有所改觀。”
“另外,當晚在場的人,都很可疑啊…”
涼風吹過河畔,楊柳婆娑,纖夫們停下來享受著這難得的福利,隨後繼續辛勤勞動著。
劉彥身後跟著小廝,沿著官河回衙門,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鄭公所說的話,緩緩沿著江邊行走,眉宇逐漸舒展開來。
陰暗的牢房中充斥著一股食物黴變的味道,由於前段日子一直在下雨,整個監獄潮濕得滲人。
蘇林坐在幹爽的稻草上麵,一抹陽光透過通風口灑在他的臉上,他的心情就如同牢門上那把鎖一般沉重。
如何自救,這看起來似乎是一個死局,哪怕他判斷,真正的凶手就是那個報官的人,可就算他說出來了,也沒有證據能夠就是那人所做。
買通知州?蘇林自嘲一笑,自己沒錢不說,按照那劉彥的性格,怎麽可能會被收買,真要那麽做了,恐怕後者一怒之下,來個罪上加罪,到時候,恐怕自己就不是揚州的頭條,而是整個大宋的頭條…
而這個蘇秀才死後,留下的唯有書生這個身份,其他的便一文不值。
等等,書生?自己似乎可以靠著這個身份,死不認賬,按照大宋的律法,劉彥也會拿自己沒有辦法,若換了其他官員,在這種無法結案的情況下恐怕還會用盡手段讓人簽字畫押,但這個劉彥,應該不會…
若這樣做了,隻能說這劉彥不過是個虛有其表、徒有名聲的官員。
不論成與不成,似乎,死不認罪成了自己唯一的選擇?
“蘇林,午時已到,聽候審問。”
正在蘇林胡思亂想之際,
一道粗獷的聲音傳來,接著便是獄卒打開牢門的聲音。
蘇林能夠感受到前者對自己的厭惡,或許一個窮凶極惡的人殺人,人們會唾棄,但絕對不會瞧不起,可蘇林是一介書生,書生是這個國家的中流砥柱,做出了這等事,恐怕會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作衣冠禽獸、斯文敗類。
踏出牢房,蘇林嘴角緩緩翹起,回首一瞥,心道:不論如何,我絕對不會再次回到這裏的…
與其僵持下去,反正橫豎都是死,到時候不如以死證明清白!反正老子是死過一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