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賊喊捉賊
字數:5409 加入書籤
從大牢到衙門的路程不過一裏地,對於蘇林來說卻好像是走了一整天,百姓們異樣的目光,甚至有些人謾罵出生,若非他是個讀書人,否則沿街的百姓恐怕早就將手中的物品丟到了自己臉上。
這還隻是懷疑蘇林是凶手,若是定了案,這個大宋律法雖然和那個時空的大宋差不多,可犯了重罪,到了定罪之時,將會剝奪其讀書人的身份,而殺人償命,行刑前必然會沿街遊行,那後果,想想都讓蘇林不寒而栗。
他並不怕死,畢竟他都是死過一次的人,可蘇林害怕的是死之前,有人踐踏自己的尊嚴。
揚州的衙門年久失修,數十日的連綿小雨讓一邊的牆體垮了部分,好在影響不大,那些正在搗鼓著石灰和木材、石料的工匠們已經前來動工,看到蘇林在一群衙役的簇擁下到來,不由得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對著他指指點點。
終於,目的地到了,跨進大門,劉彥早就在此處等候升堂了。
“凶犯蘇林帶到!”
“升堂!”劉知州放下手裏的茶杯,看了一眼蘇林,冷聲道。
“威——武——”
“啪!”驚堂木的聲音再度傳入眾人的雙耳,劉彥道,“帶人證!”
“帶人證——”
不一會兒,張義就帶著一個中年漢子走了進來。
“下麵可是人證吳三?”劉彥問道。
吳三正是當晚報案之人,這時候聽到知州問話,不敢怠慢:“草…草民正是吳三。”
蘇林餘光瞥向身旁的吳三,此人身形高大,滿臉橫肉,在其左邊眼角處還有一道三分長的刀疤,一直延伸到臉上,看起來頗為猙獰。
蘇林輕歎了口氣,沒想到竟然是這麽一個貨色坑了蘇秀才,也坑了自己,死不瞑目啊!
“吳三,你且將當晚看到的全盤告知本官,不得遺漏半點!”劉彥冷聲道。
“是…”吳三看了一眼蘇林,見他一副怯懦的樣子,不禁膽子大了起來,“知州大人,那晚上草民出去打酒,聽到有一女子呼救,還以為是什麽窮凶極惡的匪徒,便跑來報官,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說著,吳三便逐漸義憤填膺起來:“沒想到竟是這麽一個書生,早知老…草民就直接上前搭救那位姑娘了。”
劉彥目光一閃,輕聲道:“好了,你且先退下。”
他目光再度轉向蘇林:“蘇林,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蘇林麵色如土,本來自己就是該死之人,原以為世上真有逆天重生之事,不想閻羅王還是要收了自己這條命。
想到方才在街上的那一幕,蘇林慘笑一聲,目露堅定:“蘇林無愧於己,人在做天在看!”
“快攔住他!”劉彥大驚,他如何也想不到這麽一個落榜書生性格竟然如此剛烈。
蘇林卻還是撞上了頂梁柱,不過好在張義眼疾手快,拉了一把蘇林,雖然磕破了頭,卻也沒有什麽大礙。
眾多衙役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將蘇林製服,免得他又做出什麽傻事。
“你這是要畏罪自殺嗎!”劉彥輕歎了口氣,“看看是誰來了!”
這時,從外麵走進一個中年婦女,竟與蘇林麵貌有一分相似,她渾身疲憊地看著蘇林,也不顧知州大人就在堂上,雙眼含淚:“蘇文邦啊蘇文邦,你如何使得啊,我不信你做了這喪盡天良的事,你也不必做那自尋死路的傻事啊!”
說罷,她竟是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起來,從懷中拿出手絹將蘇林額上的鮮血一點一點地擦拭掉,用手撫摸著他的臉頰,泣不成聲道:“你就這麽走了,咱們蘇家可就斷了後,我如何對得起我大哥啊!”
感受著摩挲在自己臉上的手,這是一雙粗糙卻又溫暖的手,這雙手,在蘇林的記憶中,是柔軟的,潤滑的,如今怎麽又變成了這般模樣?
看著眼前這張臉,以前是多麽迷人呀,如何又老得這麽快?
隔著不同的時空,我以為再也感受不到這種關懷了,蘇秀才的兒時記憶,如洪水般湧出,蘇林眼角逐漸流出一絲眼淚:“姑母…”
劉彥有些不忍心打斷這姑侄倆,卻又身不由己,再度將驚堂木拍下:“蘇林,你可知罪!”
蘇林掙紮著站了起來,大笑一聲:“蘇林絕不會做這喪盡天良之事,更無愧祖宗,無愧父母,無愧蘇林的姑母!”
目光環繞四周,蘇林隻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麽的陌生,自己,本就不該屬於這裏啊…當目光觸及目光柔和,哭泣不斷的婦女,蘇林心中不由得一陣疼痛。
“姑母,此刻蘇林的心情,就如那房簷下的石灰一般,有話卻又說不出!”
指著那堆正準備澆水的石灰,蘇林大笑三聲,一步步走到吳三麵前:“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就這樣,他頭也不回地看向衙門外的老百姓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隨後,他轉過身來,不顧腦袋上的疼痛,朝姑母笑了笑:“姑母,林兒沒有做啊…”
說罷便一頭栽倒在地上,竟是昏了過去。
“林兒!”蘇氏連忙道,“來人啊,幫幫忙,快找大夫!”
劉彥還未從蘇林方才那首詩的意境中回過神來,被蘇氏這麽一陣哭腔打斷思緒,連忙讓人將蘇林送醫。
衙門上下一陣忙亂,而劉彥卻是深吸了口氣,還在回味著那一句“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這是多大的冤屈,才能把自己比作不會說話的石灰,從而造出如此扣人心弦的句子!
其實,從蘇林自尋短見那一刻,劉彥便完全排除了他是殺人凶手的嫌疑,因為,吳三方才的證詞,牛頭不對馬嘴,本來,劉彥隻是象征性問一問,看看蘇林的動作,不料到這個書生性子竟然如此剛烈!
而那首詩,應景應人,無不表明了蘇林是一個難得的才子,想到這裏,那吳三,差點栽贓陷害了一個並不遜色於揚州四大才子的書生,劉彥就怒火中燒!
“吳三,你可知罪!”
因為太過於憤怒,劉彥竟然將驚堂木拍得粉碎,木屑四濺,吳三被這聲音嚇得魂不附體。
“草…草民無罪!”吳三還想狡辯,“草民是報官之人啊!”
可劉彥早已將前因後果猜得個七七八八,怒火如雷霆一般降下:“吳三,報案之時你說凶手是一個書生,而你方才證詞所言,卻是不知道凶手是何人,如此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你也說得出來,真當本官是三歲孩童不成?!”
“大人…”吳三眼中閃過一絲慌張,但還是心有不甘,他抱著一分僥幸辯解道,“大人…草民是說,不知那書生如此文弱…”
“混賬!”這兩字並不是劉彥所說,而是一道蒼老的聲音,隻見一個蒼老的身影出現在府內,渾身顫抖地指著吳三,“你個逆子!昨日便讓你來投案,你竟然還誣陷好人,罪加一等,我老吳家怎麽出了你這個東西!”
此人正是吳三老母,劉彥本想如果這次審不出結果,便問問吳三的家人,看能否得到什麽線索。
吳母氣得拐杖都有些拿不穩:“知州大人,此子犯下如此喪盡天良之事,死不足惜,不過老身竟然養出這等逆子,是老身之過,還望知州莫要了他的性命,將他刺字,送到北邊去充軍罷!”
大宋律法,若是一般的殺人命案,隻要不是涉及造反,一般都有兩種選擇,那就是砍頭或者發配充軍,宋國的軍人地位本身就要低一等,而這等軍人,更是如同炮灰一般,臉上刺字過後,發配充軍,然後會被訓練成敢死隊…
這與死,已經沒有區別,唯一的好處便是,死後不再會被人唾罵!
“娘!”吳三淚目道,“孩兒死不足惜,可我走了,你怎麽辦,大哥二哥離家之前,可是叮囑過我照顧好你的!”
吳母歎了口氣,摸著兒子的頭:“你去吧,為娘還能有幾年活?!”
劉彥搖了搖頭,百善孝為先,不管這個吳三是不是窮凶極惡的人,隻要是個孝子,那就證明他的本性還是善良的。
可惜,法不容情。
……
蘇林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不過,環境卻與第一次醒來的地方大不相同,難不成自己又穿越了?
“文邦哥,你醒了?”正當胡思亂想之際,一道稍顯稚嫩的聲音響起,一個少年推門而入,“太好了,文邦哥終於醒了!”
蘇林定睛一看,這個少年看起來也就比自己小個三四歲,雖然看起來有些稚嫩老實,可長得倒也算得上俊秀,細看之下,竟讓自己產生一絲熟悉感。
少年郎那雙眼睛甚是靈動,和姑母那雙眼睛是多麽的像啊!
“毅兒…玉鱗?”
蘇林摸著腦袋,昨天那一撞雖然沒有撞碎天靈,可把額頭撞破了,還好沒有傷到骨頭,否則到現在恐怕都醒不來。
“文邦哥,昨天你的頭腫的好大,娘用了好多桶涼水才消下去…”少年小心翼翼地點了點蘇林的頭,“還疼嗎?”
“嗯。”蘇林問道,“姑母呢?那案子呢?”
“案子啊,結了,那吳三認了罪,至於娘親,她昨晚累壞了,現在還歇著呢。”少年嘟囔著,眼裏滿是恨意,顯然對那個吳三恨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