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台階上的灰塵拂去，我與夏曉並肩坐下。迎著慘白的月光，嗅著空氣裏前院傳來的點點腐臭。

    剛坐下，他就開始哭泣:“他有別人了，他說過隻會喜歡我一個人的！他還是騙了我，可是我竟然真的喜歡上了他！我果然真是太天真了……”

    我迷茫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說的什麽。

    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蹩腳的安慰道:“都過去了，現在看清也不遲，未來會更好。”

    “那你呢？”他含著眼淚抬頭看著我，“師兄你相信曾師兄嗎？相信他是真的愛你嗎？”

    “……”孩子，為什麽突然扯我，“我和曾師兄隻是普通朋友，我不喜歡男人。”

    “我也不喜歡男人，可是為了修仙，為了活下去，我甘願喜歡上他！”他瞬間被戳中痛腳繼續放聲大哭了起來，“我力氣小，挑不了水，幹不好活，就隻能餓肚子，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現在我怎麽辦？”

    看著他絕望的樣子，我愣愣的伸手將他摟進懷裏。難怪那麽多外門弟子會選擇依附別人，不過隻是為了活下去。

    我做那些事尚且困難，何況夏曉這樣的十四五歲的少年。

    “沒事的，所有的都會過去的，以後餓了就來落霞峰找我，我力氣大，幹的活多，有吃的。”

    “噗嗤，”他眼角掛著淚花笑著抬頭，“師兄，你真好，和那些師兄都不同。”

    “也許吧。”看著他的笑容我出神的喃呢。

    並不是我有多善良，隻是我自小就是孤兒，能夠活到這麽大都是因為好心人的捐贈。所以我非常感謝那些與我無親無故的人，總是下意識想要去幫助別人，幫助和我曾經一樣絕望崩潰的人。

    “師兄，他沒有你好，他總是讓我做許多我不願意做的事，我不聽話他就不給我飯吃，他有時好有時候很可怕。”

    果然還是一個孩子。我摸摸他的腦袋，“你多大了？”

    “十三，還有一個月就十四了！”

    “要過生日，所以忘掉一切吧，十四歲又是新的一歲。”

    “嗯，師兄，我不難過了。”

    “那就去睡覺吧，我想在這裏坐坐。”

    “好的師兄，你早點休息。”

    看著少年歡快的進了門，我才收斂了臉上的笑，抬頭望著天上的弦月。

    月刀會長，會長，你們如今如何了？還在世上嗎？還是被困在了登海市？

    爺爺啊，你給孫子留下了好大一個攤子。如果你在天有靈，那就保佑孫子在乎的人都平平安安好嗎？孫子不想看到誰再死去了。

    我掏出鳳凰令，看著它血紅的模樣隻覺得刺目。

    月刀會長、會長、爺爺、爸爸媽媽、孤兒院的同伴……世上還有許許多多像你們一樣的人，所以禦小白願意保留著那麽一絲善意，不是我多麽天真，隻是不想你們曾經守護的那個禦小白消失罷了。

    握緊手裏的玉佩，我露出一個堅定的笑——未來，不論如何，我所堅守的東西都不會忘記……

    早晨，白慘慘的陽光從窗外透進屋裏。

    我睜開眼睛就看到夏曉一副欲哭不哭的樣子。見我醒來，他連忙開口:“師兄，你總算醒了，你昨天帶回來那個孩子一動也不動的蹲在屋角，是不是中邪了！”

    “冷靜點，冷靜點，”哪有那麽多奇奇怪怪的事，“我去看看。”

    揉了揉眉角，我掀開被子下了床。

    路三千床上的被子已經折好，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我隻是掃了一眼便沒再管。

    朝著夏曉說的角落走去，那孩子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想來是被嚇到了。

    我慢慢的靠近他，試探的伸出手:“不要害怕，到哥哥這裏來，哥哥不會傷害你的。”

    他小心翼翼的從兩臂之間露出眼睛看過來，卻並不動，隻是害怕的盯著我。

    我猶豫了一下，在原地停下，看著他道:“你叫什麽名字，告訴哥哥，不用害怕，哥哥不會傷害你。”

    見我不動，他慢慢的抬起頭，露出黑漆漆的小臉，猶豫的盯著我。

    “來，乖，過來，哥哥抱抱。”

    時間慢慢的過去，我非常有耐心的等著他的反應。

    終於，他小心的伸出了腳，一點一點朝著我靠近。

    等到近了，他又害怕的往後縮了縮，見我不動又移回來。

    他慢慢的握著我的手指，來回試探了六次才撲進我懷裏。

    我摟住他瘦小咯手的身體，輕聲的問:“你叫什麽名字？”

    而他隻是抬頭，用黑溜溜的眼睛不解的看著我。

    “那會說話嗎？”

    他這才點點頭。

    看著小孩有了反應，一直在一邊當背景板的夏曉竄出來，笑的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師兄，要不就叫他夜夏好不好？好不好聽？”

    腋下，腋下，腋下……我嘴角無聲的抽了抽，不忍心拒絕他的熱情，隻是不明白的問:“為什麽要叫他夜夏呢？”

    “因為師兄姓夜，我姓夏，師兄就當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好了。”

    “……你要是喜歡我可以直接把他送你。”

    “可是我不會養孩子唉。”他不好意思的嘟嘟嘴，“我沒什麽親人，我把師兄你當親人，我覺得親人和親人應該有點聯係。”

    真是一個孩子。我無奈的歎了口氣，“那不如叫夏夜吧，和你一個姓的親人。”

    “真的可以嗎？！”

    “就這麽決定了，就叫夏夜。”

    “師兄你太好！”他笑著撲上來，抱著我的手臂蹭了蹭。

    由著夏曉抱著手臂，我摟著夏夜走向水盆洗漱。

    曾韓術衝進房裏時夏曉正在幫我束發。

    “不好了，路三千和疫民動起手來了！”

    我一回頭就看到他一臉擔憂。

    見到青年回過頭來，曾韓術愣了愣。青年長發披散，與平日裏一板一眼的模樣不同，回眸之間自有一股風情。

    見他看著我發呆，不爽的皺了皺眉，我推開夏曉正在梳發的手，拿起放在一邊的錦緞隨意的將礙事的長發紮上，起身快速的繞過曾韓術趕往街上。

    街道兩邊是已經駐了蟲的破敗樓閣。路三千雙目赤紅，腳下狠命的踢著一個形若枯骨的男人。

    近了，我停下腳步，靜靜的看著路三千。

    “你們這些混蛋！為什麽要殺了王兄！他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你們！”

    “為什麽當初洛水王府沒事？分明是他藏有私心……”

    “什麽私心！王兄有什麽私心你說啊！我打死你們這些白眼狼！”

    “你打吧！打死我也救不了他！哈哈……”

    “你不阻止他嗎？”曾韓術走到我身邊輕聲問。

    “路三千失去了親人，打他們一頓算什麽？難道應該全部和著牙打碎吞進肚子裏嗎？”我撚了撚手指，“一個無辜的人死的忍氣吞聲，還不讓別人生氣嗎？”

    “有時候我真看不懂你，明明看起來天真無邪，善良心軟，卻又冷漠無比。”

    “是嗎？”我回頭看著他，“那你覺得我是一個善良的人還是冷漠的人？”

    “善良。”

    “何以見得？”我突然笑開，“我也殺過人，也有過見死不救。”

    “你的心是好的，有時候過於的心軟叫蠢，有底線在什麽時候都是好的。”

    “既然有答案，為什麽還要說出來。”

    “想聽你說話。”

    我怔了怔，回頭繼續盯著路三千。

    也許曾韓術是認真的，那樣的感情太濃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