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七話 出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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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扯了一大推有用的沒用的之後,師徒二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還是彭真率先反應了過來。
“怎麽扯了這麽多沒用的,咱們接著說正事。對付高手有兩點特別重要,第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一定要有一把好兵刃,聽說你和你哥哥的那兩把甲刀就能算得上是神兵利器了。隻可惜現在已經遺失,估計是讓誰收了去。有一把好武器什麽金鍾罩鐵布衫,都是砍瓜切菜一樣。第二點一定要熟悉人的身體,準確的說是熟悉身體結構”。
說著彭真將上半身露出來,指了指自己的鎖骨,說道。
“人最為脆弱之處有三,雙眼、咽喉、下體。一般的武人都會特別注意這三個地方,但鎖骨下的這條縫隙一般人都不太注意,因為離咽喉太近,都會全神貫注注意咽喉的防禦,這個時候攻擊鎖骨往往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甲刀之形刀身直而背窄,正適合攻擊此處”。
說著彭真做了一個垂直插入的動作。
“從鎖骨旁直插進去,一路上沒有任何骨骼的防護,刀尖可以直達心髒,這種方法最為省力快速,當然觀賞性也最強。萬一對方察覺不給你居高臨下的機會的話,還有第二種方式,直接將鎖骨斬斷,這鎖骨古時候也叫琵琶骨,是要害所在”。
彭真說完緩緩將衣服整理好。
“當然,如果有合適的機會,還是攻擊那三處要害最為致命,可惜你師傅我不是幹抹頭出身,練的功夫都是以傷敵為主,怎麽快速殺敵為師不是太在行,就比如蘇顯能瞬間徒手將你胸部的骨骼擊穿從而掏出心來,這個在為師看來就很神奇”。
彭真又提起了此事,太史鬱想到此事不免神傷。
至於這辟穀的方法,倒是非常簡單,彭真也沒教太史鬱什麽口訣,就是讓他不再吃五穀,開始每天隻飲山泉,吃野果。每天做一些簡單的吐納之法。
幾天下來太史鬱發覺原來擔心的饑餓的問題並沒有出現,天天堅持辟穀雖然整個人都沒什麽食欲,但是精力依然充沛,倒是另一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太史鬱。
他饞了。
之前太史鬱並不是好吃之人,但這幾日下來野果早就吃膩了,放在嘴中味同嚼蠟。太史鬱看著手中的果子,唉聲歎氣起來。
“我突然想吃椒香油麻雞了,哎……早知今日當初應該多吃幾隻,現在可好……”
不過抱怨歸抱怨,辟穀還是要練的,畢竟經過幾天的練習,太史鬱已經明顯感覺出來軀幹部分也愈加的輕盈,雖然還不能像彭真那樣飛天遁地,但起碼現在上樹不用再死死抓著樹幹了。
這就是進步。
就這樣,太史鬱開始了非常規律的練武生活,其實對比其他學功夫的人,太史鬱已經算是輕鬆的了,畢竟師傅太厲害,可以說自從拜在彭真門下,雖然皮肉之苦沒少吃,但是一點彎路都沒走,這就是極大的幸運。
中州每年有數不清的資質不錯的孩子拜庸手為師,苦練十幾年而不得精進,白白浪費了自己的天賦。
彭真教太史鬱的內功、外功、包括一些注意事項那都是為太史鬱量身打造的,可以說隻要肯用功,一定會見成效。太史鬱也深知這一點。
畢竟椒香油麻雞永遠都有賣,但這練武的機會可不是誰都有。
太史鬱這邊穩定下來,彭真反倒是輕鬆了,“風移”的口訣也傳了,“天牢極刑式”的招式也演了,今後的注意事項都交代了。自己傳道授業的工作也就算是結束了,彭真恍然見發現自己與太史鬱不知不覺竟也相處了近一年,換個角度說自己已經一年多沒有出去走走了。
於是彭真開始隔三差五的玩消失,有時太史鬱一個月也見不到彭真一麵,但是這對於太史鬱來說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
自己身上這一內一外兩套功夫的進展都不算快,“風移”的口訣心法倒是早就爛熟於心,但難點在於軀幹依然不夠輕盈,別說禦風而行,就是在樹梢連縱三次都有些吃力。因此太史鬱再也不敢想什麽雞鴨魚肉,專心辟穀,瀝軀洗髒。
而相較於“風移”,“天牢極刑式”則更加難練。
這樹林中別說人,連鬼都沒有一隻,太史鬱隻能拿木頭削成人形來練手,但木頭又沒有筋脈骨骼,砍到哪裏都是一樣的感覺,太史鬱每每想到此都會自嘲一番,自己要是去大戶人家砍柴一定也是一把好手。
這方圓一裏內除了彭真的那些下人太史鬱就沒再見過別人。
一年的時間下來太史鬱跟這些下人都能混個臉熟,這就很尷尬了,若是硬要找人來練手,是選澆花的張媽,還是洗衣服的吳媽,還是負責打更的老宋頭。哪個太史鬱也下不了手。
你就這麽想:平時都在一起見麵還能笑一笑說個話,然後你有一天突然跟人家說:“不好意思啊,我想練刀法,但是沒有可以砍的人,你幫我這個忙唄”。然後你褲叉(擬聲詞)一刀把人殺了。
那不是神經病嗎?以後還有誰敢靠近你。
再說,萬一你砍的那個是彭真的什麽遠房親戚……
至於再往遠處找找,這個是很危險的,太史鬱剛開始學武的時候彭真就跟他反複說過。
現在太史鬱學藝的地方其實就是羅將在的地方——金羅淵。
這淵極大,羅將在此淵的正中心居住,周圍四個方向上住著三個徒弟,二徒弟元詭與三徒弟木武郎基本不在淵中居住,隻是他們的親戚仆人徒弟之類的在這淵中。
這幫人中牛鬼蛇神什麽人都有,互相之間都不認識。而羅將作為武林最強,每年都有那麽幾個腦袋不合適又不怕死還想一戰成名的孟浪之徒悄悄進淵想找羅將比武,羅將早年就發過話——遇到臉生不認識的人,殺完了再問他是誰。
因此太史鬱不敢離開彭真的住處太遠,這個樹林是彭真練功的地方,別的人也不敢進來。相對的,太史鬱也就遇不到別人。
“看來隻能等出去之後再說了”。
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想找人練手的時候,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故意躲著你,你剛剛把這件事放下,他立馬就自動跳到你的麵前。
事情發生在太史鬱來到這裏的第二年,也就是荒朝一百二十年。彭真又出去雲遊四海,太史鬱依然再反複的錘煉武功,這期間挑糞的老李頭不幸病死了,太史鬱很想將他做成標本,但最後想了想還是沒忍心,讓他入土為安了。
正當太史鬱將練刀的事稍稍放下的時候,彭真回來了,而且將一副人體骨架擺在他麵前,太史鬱起初大吃一驚,這骨架並不是人骨,而是鋼鑄而成,沒有頭顱與四肢。太史鬱還在端詳的時候,彭真開口了。
“徒兒,這是給你練功用的,年初我出去拜訪老友的時候無意間知道原來他與器鎮的高老太君是舊友,那高家以開發鑄造機關暗器著稱,於是我親自登門拜訪讓老太君為我打造一副軀幹的骨骼模型,上個月高家來信說已經弄好,我這才去取了回來”。
說完彭真晃了晃骨架,接著說道。
“這都是純鋼做的,不怕風吹雨淋,而且每根骨頭都能拆卸,給你用來練習最合適不過,用木頭削出頭顱四肢,這就是完美的靶子”。
彭真還在滔滔不絕,突然見太史鬱“咕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觸底,長跪不起,帶著哭腔說道。
“弟子太史鬱鋼……永感師傅再造之恩,他日大仇得報之後,弟子做牛做馬……永侍師傅左右”。
說完太史鬱竟低聲抽泣起來,也難怪太史鬱如此動情,自從滅門之後,太史鬱覺得自己已經是一隻孤魂野鬼,再無親人,師傅彭真一開始就告訴他,之所以教他武功都是受人之托。之前太史鬱一心想著報仇一事,今日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溫暖,他又怎會不感動。
而彭真也難得的安靜下來,等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
“為師六歲開始練武,先後拜過三個師傅,十七歲出師行走江湖,二十歲拜羅老爺子為師。一生踢了多少館,傷了多少人,又害了多少命。我自己都數不過來,但如今我還清楚的記得第一次將人活活打死的情景,其實並無什麽深仇大恨,現在想來心中都是一陣戰栗”。
彭真說完長歎一聲,看著跪在地上的太史鬱,接著說道。
“徒兒,等過幾年你出徒了,要去複仇時就會發現。現在這世道,善良之人都已被惡人殺死了,剩下沒殺死的也被逼成惡人了。但就算你知道這些,讓你去殺一個大惡之人,你的手依然會抖,良心依然會不安。而且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你要報仇,那仇家也不是傻子,一旦發現你就會鍥而不舍的追殺你,你就要找靠山,光憑‘我是彭真的徒弟’這沒什麽大用,像黃梁嶼、極目樓、孫家老店這樣龐大的組織隻能說會給我,給我家老爺子麵子,但遠遠談不上懼怕,因此你要找一個同樣強大的靠山來震懾你的仇家”。
太史鬱此時已停止了哭泣,抬頭看著彭真,臉上掛滿了泥水與眼淚,看上去十分滑稽。
彭真接著說道。
“況且這世上比這三大抹頭組織規模更加龐大的勢力比比皆是,藤庵城的張柯,尋屍渡的王詡,執凶城的黑袍煞,還有遠在海外的苦樂長明大殿的那群怪物,等等等等。你今後無論拜入誰的門下,門主讓你去殺人你怎麽推辭?所以說一旦進了江湖,人人身不由己。徒兒你記住,不光是取人性命,任何缺陰喪德的事都會成為你修行的阻力,壞事幹多了人就沒有良心了,人一旦沒了良心,武功修為也就到達上限了”。
說完彭真走到太史鬱的跟前,摸了摸太史鬱的頭。
“徒兒,為師知道你身負血海深仇,在外麵一旦厭倦了,或是有危險了,就回來。我看誰敢在這金羅淵中撒野,你哥哥和家人泉下有知,看到你的努力也就都安心了。到時候你我師徒二人同遊天際,那是何等意氣”。
太史鬱又被感動的一塌糊塗,跪在地上又磕了三個響頭。
彭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囑咐太史鬱好好練功,便獨自走開了。
彭真一邊走一邊也在感概,本來收這個徒弟完全是為了應付黑袍煞,沒想到不知不覺間自己也付出了這麽多的心血。
“看來我跟這小子還有些緣分……”彭真說著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還跪在地上的太史鬱,蠟黃的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
感覺這更裏出現了一些紕漏,但一時間又找不出來,恩……先這樣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