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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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葉率先發起衝鋒,長刀帶起寒風,斬向林麟之。

    祁尊宇和其他賓客一樣,都移步至庭院中,觀看這場決鬥。祁尊宇看見,當白葉揮舞著長刀衝向林麟之時,眼神裏似乎藏著一頭野獸。

    林麟之揮劍迎向斬來的刀鋒,金色的劍鋒反射著月光。刀劍相擊,四射的火花照亮了白葉猙獰的仿佛要食人般的麵龐。

    金色劍刃割著黑色刀鋒,兩人同時拉動自己的刀劍,身影交錯的時候,白葉立刻轉身,身體帶動長刀斬向林麟之,刀寒徹風。

    祁尊宇看到這一幕時,心裏微微吃了一驚,白葉陡然轉身揮刀,的確可以出其不意,但在極速轉身的時候後背也會露出極大的破綻,這樣的戰術,完全是在賭命!

    林麟之向前踏出一步,退出了長刀橫掃的範圍,但刀鋒中蘊含的元氣劈入他的後背中。白葉刀勢殆盡,此時林麟之恰好轉身,金劍夾雜著雄厚的元氣,向白葉的胸膛突進。

    白葉感覺胸口的氣血如翻江倒海一般,他踉踉蹌蹌的後退,金光在瞳孔中放大。千鈞一發之際,白葉身體猛地側倒,下一刻,他感覺劇烈的血肉被刺裂的痛從肩膀上傳來,金色長劍貫穿了他的右胛骨,滾燙血沿著劍脊滴落。

    白葉抬起頭,臉色蒼白,額上的青筋如怒蛇般突起,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

    祁尊宇觸碰他的眼神時,心裏打了個寒噤,他從未見過如此猙獰可怖的眼神。

    多少年以後,祁尊宇回憶這段的相遇時:“那時我第一次見到他,這家夥背著六柄長刀來毀親、複仇,尤其是他的眼神,冷酷,決然,殘忍,似乎藏著暴怒猙獰的惡魔。”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出現,白葉的右肩被金劍貫穿時,眾人都以為勝負已分,準備為林公子高超的劍術高呼時,白葉卻並沒有像眾人想象那樣的倒下,反而猛地向前突進,任由長劍貫穿他的身體。

    兩人的距離拉近為半步,白葉揮刀,刀鋒反射著寂靜的清輝,而林麟之的金劍貫穿在白葉的肩胛骨中,一時無法收回。

    黑刀劃出淒厲的弧線,斬向林麟之的頭顱,林麟之寫滿驚恐的眼睛瞪得很大,風度盡失。

    新娘呆呆地站在原地,臉色慘白,眾賓客捂住眼睛,不敢直這慘烈的一幕。

    就在黑刀距離林麟之的頭顱三寸時,白葉感覺刀上傳來劇烈的震動,像是一條猛蛇要從手中掙脫,更可怕的是,刀鋒的前方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再也無法向前推進半寸。

    白葉扭頭看了一眼門口的林壁城與唐玄風,兩人神色冷漠。

    這個時候,林麟之趁機從白葉的肩胛骨中抽出了長劍,金劍淩空揮出一條血帶,以狠絕的弧度斬向白葉。

    金劍抽離的那一刻,白葉狠狠咬住的一口氣終於也散了,長刀從手中震落,刀刃上布滿了缺口。他跌跌撞撞後退兩步,然後跌倒在地。

    勝負已分,白葉再也沒機會奮起反擊了。他慢慢地爬向銀杏樹,在草地上拖出一條猩紅的血跡,身上是淒涼如水的月光,銀杏樹下放著他的刀袋,刀袋上還插著五柄長刀,似乎有刀在就有翻盤的希望。

    金劍在白葉背後斬下,林麟之嘴角帶著輕蔑的笑容。

    輕盈的人影掠過,燦爛的青光一閃即滅。

    當眾人反應過來時,金劍已經折斷,斷口平滑如金鏡。

    祁尊宇扶起白葉,來到銀杏樹下。

    眾人吃驚地看著兩人。唐玄風臉上浮現震驚的神色,但轉瞬即逝。

    “你不是李清風的弟子,你是誰?”林壁城隔著幾十步的距離凝視祁尊宇,語氣冷酷而肅殺。

    “剛剛的決戰並不公平,我想你應該知道吧。”祁尊宇抬起頭,與林壁城對視。

    “決戰隻有生死,從來都沒有公平。”林壁城低聲道。

    “可我偏偏想主持這個公道。”祁尊宇道。

    “年輕人,你可知道這裏是何處?”林壁城道。

    “林府,整個天疆國誰也不敢得罪的府邸。”祁尊宇盯著林壁城的眼睛說出這句話,聲音毫無起伏。

    “你覺得你能活著走出我的府邸麽?”林壁城的聲音中透著冷漠的殺意。

    “不能。”祁尊宇語氣平淡,平淡得聽起來像是有些隨意。

    “哦?”林壁城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那你必定與他關係匪淺,否則不會冒死相救。”

    “我不認識他。”祁尊宇道,至於為什麽救他,他自己也不知道,剛剛看到白葉寧死不屈的眼神,沒來由的心生悲憫,然後氣血上湧腦袋一熱,就出手救了他,如果當時要是給祁尊宇冷靜思考的機會,想一想這裏高手如雲自己又與他非親非故,想到這些,祁尊宇就不會那麽大義凜然地出手相救。

    可現在好了,風頭是出了,但小命估計也保不住了,別看他剛剛從容不迫的樣子,其實心裏慌張的要死。

    “不管你是誰,你今天都要死了。諸位貴賓不要被這兩小子打擾了雅興,請入大殿就席。”林壁城對眾賓客道,然後轉身,輕輕揮了揮手。

    沉重的腳步聲震動地麵,身著黑色鐵甲的府兵從四麵湧來,將祁尊宇與白葉團團包圍。

    眾賓客逐一入殿,他們進去前都看了一眼兩個年輕人,眼神似乎是在看兩具屍體。

    在眾多的賓客中,祁尊宇看見了沁瑤,她也在看著他,對著他輕輕眨了眨眼睛,眼神中帶著淡淡的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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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宇上布滿了弓箭手,鐵弓拉成滿月狀,白色的箭羽頂在弦上,黑色的箭頭指向銀杏樹下的兩個年輕人。

    自從修元師在各國崛起後,軍隊裏應時勢發生了重大變革,士卒軍官都逐一被修士所取代,弓箭這樣的兵器也逐漸沒落,後來瀚海國有一位弓箭大師,提出“以氣禦箭”,弓箭手本身也是修元師,拉弓射箭時以元氣推送箭矢,同時增大鐵弓的臂力,這樣射出來的弓箭的威力也會大大加強。

    在弓箭的世界裏,有這樣一句話:“五國之箭,以瀚為首,元氣之矢,以破鐵盾。”

    “殺了他們。”林壁城冷冷道。

    箭雨從四麵的屋宇上傾瀉而下,將銀杏樹下的兩人籠罩。

    “我想你做錯了這件事,你不該趟進這淌渾水的。”白葉吃力地靠在銀杏樹上,臉上月斑搖曳。

    “進都進來了,還是先解決眼下的問題吧。”秦尊宇道,他本來想說其實我也不想趟進這淌渾水,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吃,現在也退不回去了。可當他看到白葉眼神時,卻怔住了瞬間,這家夥斬斷一切退路,孤身闖入死境,卻打了一場必敗之仗。一年之前的南竹修道院,白色的城牆,封閉的密室,黑色的鐵甲,他就沒有這家夥的勇氣,打一場毫無勝算的仗。

    到了這個時候,任何希望都是纖弱的稻草,他怎麽能打破。

    “不管怎麽樣,從此刻起,你都是我白葉的朋友!”白葉站了起來,伸展雙臂。

    “你也是我的朋友。”祁尊宇覺得很別扭,但還是張開雙臂和他擁抱。

    白葉猛地抱住祁尊宇,將他壓在銀杏樹上,讓自己的背心對著傾瀉而來的箭雨,這個年輕人明明身受重傷性命垂為,此刻卻不知哪來爆發出如此大的力量。

    “你幹什麽!”祁尊宇一時間懵了。

    “再見了,我的朋友。”白葉輕聲道。

    祁尊宇一怔,呆呆地看著飛速逼近的箭雨,明白了他這麽做是以自己的身體作為自己的肉盾,來保護他這個朋友,認識還不到半刻的朋友。

    “我們不會這麽容易就死的。”祁尊宇轉身,將白葉放在自己的身後。

    祁尊宇左手凝出青色圓盤,右手握著青光冰錐,青流·羅盤、青流·冰錐分別在左右手釋放。

    祁尊宇以圓盤為盾,以冰錐為劍,左右開弓,揮出眼花繚亂的青光,仿佛青色絲綢在夜空中飛舞。

    傾斜而至的箭雨要麽是被彈開,要麽是被折斷,被這絲綢般輕盈的青光。

    “林兄,可否聽我一言。”唐玄風看著斷落在地的殘箭,神色嚴肅。

    “說。”林壁城低聲道,冷冷地看著庭院中央的兩個年輕人。

    “那小子來路不凡,恐怕是······”唐玄風眼裏閃過一絲猶疑。

    “說下去。”

    “恐怕是武域的人。”

    “何以見得?”林壁城眼裏閃過一絲波瀾。

    “剛剛他一記閃爍的青光,與武域的秘術‘青流決’極其相似。”唐玄風低聲道。

    “僅憑閃爍的青光?”林壁城扭頭看著唐玄風。

    “剛剛那一擊,青光閃滅間便將麟兒的金劍斬斷,這樣的鋒銳霸氣,我可以推斷就是武域的青流決,能傳承青流決的人,在武域的地位必然也不會低。”唐玄風張開手掌,掌心湧動的元氣將折斷的金劍吸引過來,手指沿著斷口拂過,斷口如鏡般平滑。

    “林夫子鑄造的金劍,竟然一擊而斷。”唐玄風沉聲道。

    林壁城猶豫了一會兒,臉色越來越陰沉,旋即,抬起右手。

    箭雨驟止,鐵弓宛如滿月,箭矢頂在弦上,再沒有向前移動半寸,弓箭手神色冷峻,黑色鐵甲上流淌著清輝的月光。

    林壁城揮揮手,弓箭手一齊收弓,箭入背囊,隱沒在鐵青色的夜色中。

    祁尊宇看著弓箭手收起了弓箭,心裏鬆了口氣。

    青光已然散去,銀杏樹周圍的草地鐵箭如林,白葉抬起頭,看著站在門前暈出紅燭光中的林壁城,無聲地笑了笑。

    夜風吹了起來,銀杏樹葉簌簌的搖晃,清寂如水的月光中,祁尊宇看見一片銀杏葉飄下,滑過白葉滿是血跡的肩膀,悄然無聲地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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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元五九五年,瀚海國林府,白葉複仇遇難,秦尊宇出手相救,兩人就此結識。這是英雄們第一次相見。

    直到多少年以後,秦尊宇回憶起來曾這樣說道:“那年我十九歲,在之前的十九年裏,我總共衝動過三次,第一次是在我十二歲那年,那次接受了青銅指環,由此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

    第二次是在南竹修道院,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愛情的失落與無奈,由此我放手了第一個喜歡的女孩。

    第三次是在林府,那次我救了一個不要命的家夥,由此認識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

    ——《通世錄·秦尊宇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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