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總算過去，張嬸見廚房鮑魚隻是少了一半，雲娘說是幾隻耗子所為。張嬸雖然半信半疑，但是也沒有證據，便沒再追究。

    之後幾夜，紅霞與雲娘逐漸熟悉，雲娘知道紅霞是個苦命人。紅霞為了幫相公還債，賣身翠紅樓受盡淩辱。後來她相公又拿走她賣身的血汗錢，一去再也不回。因此，紅霞看破人生，大方地做起皮肉生意。隻是沒想到，她近期接客遇到了喜好淩虐的縣太爺，她不敢接待，這才惹怒了老鴇，被餓了快半個月。所以，紅霞偷吃鮑魚來養身子。雲娘也將自己的遭遇告訴了紅霞，紅霞見雲娘是個清新雅致的美人。於是，紅霞心中有了打算。

    這一日，翠紅樓前廳有人來報，要雲娘給紅霞姑娘做貼身丫鬟。雲娘來到翠紅樓的大廳，廳內熱鬧非凡，嬉笑打鬧聲不絕於耳。隻見紅霞滿臉紅暈，圍著布兜正送一個醜陋不堪的瘸腿男人出來。雲娘忙走入紅霞屋中收拾，另一個丫鬟給紅霞梳發。忽然，紅霞哎呦一聲，罵道：“梳個頭都不會。”說完，她狠狠給了丫鬟一巴掌。丫鬟哭著退了出去，雲娘從丫鬟們那裏得知，紅霞是翠紅樓的頭牌，脾氣凶，老鴇也都讓著三分。

    這樣，日複一日著，雲娘看著紅霞，看著翠紅樓裏每一個為了生存的女人整日賣著皮肉，嬉笑打罵笑臉迎人，一雙玉臂千人枕。又看得一些年老色衰的姑娘，被老鴇攆出翠紅樓。雲娘感到紅霞她們是可憐的，她們命運是悲涼的。

    不久，縣太爺來了。紅霞屋內傳出陣陣皮鞭聲，紅霞慘叫著。她的哀嚎幾乎響徹翠紅樓。

    紅霞被打傷身子後，雲娘日夜照顧著。雲娘為紅霞整理脂粉時，一不小心嫣紅色的脂粉落在手上成了一片紅斑。雲娘忽然想起昔日在錦繡莊看匠人染絲線的情景，她立刻試著將脂粉沾些水塗抹在手上，一時間竟形成一滴水潤的紅皰，揉了半天也不易洗去。於是，雲娘提議紅霞在身上點上這種紅皰慌稱有疾。果然，縣太爺被嚇走，而紅霞染上怪病的事也傳開了。翠紅樓的客人一看紅霞都紛紛退避三舍，其他姑娘們也興奮地議論著。老鴇立刻將紅霞趕去破屋，又傳話斷紅霞的口糧。一時間，紅霞癱坐在地，心想，接不了客也沒有飯吃，這該如何是好？

    雲娘想想，跑去下人處。張嬸從廚房走了出來，她冷冷道：“這些，你速速拿去吧。我也不說給過你什麽。”雲娘連連朝張嬸點頭，高興地將饅頭藏入了袖中。

    回到破屋，不見紅霞身影。此時，斜陽正發出慘淡的光。雲娘擔憂著連忙尋找紅霞。很快，在花園內尋到了她。紅霞立在池塘旁，一邊從花叢裏摘下一朵藍盈盈的小花，她對雲娘幽幽地說道，“雲娘，你可知，這朵不起眼的花叫什麽嗎？”雲娘搖了搖頭。

    此花叫藍花楹，花期隻在每年的四-六月。它清新美麗雖然比不上園中的牡丹芍藥，但是，我們青樓的女子都喜愛它。”

    這是為何？”雲娘接過藍花楹看了看。月色下它散發著藍盈盈的光，就像個憂傷的女子低垂著頭。

    據說此花是青樓的一位渴望愛情的女子化成的。她命運坎坷且短暫，她在青樓中，絕望中盼望著能得到真心人，她的花語是‘在絕望中等待愛情’。其實，我也何嚐不是呢？我身處青樓，絕望中我依然希望有一日能遇到一個好心的公子，然後和他雙宿雙飛離開這裏。若是此時我尋死了放棄了，我還能有什麽期盼呢？”紅霞訴說著，雲娘這才知道紅霞內心深處，原來一直渴望著愛情，渴望著一份美好。

    藍花楹，‘在絕望中等待愛情’。”雲娘看著，一邊幽幽地念著。

    不一會，紅霞指著水池邊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說道。“雲娘，你看那是什麽？”雲娘順著紅霞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雲娘不解。

    紅霞說，“那是蛇皮。”

    什麽，蛇皮？”雲娘吃了一驚。

    是的，那是蛇皮。雲娘，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麽嗎？我在想，蛇既然可以脫皮，我紅霞身上的水潤紅皰之事，是不是也可以借金蛇脫皮重振豔名呢？”

    金蛇脫皮？似乎可行。”雲娘想了想，點頭笑了。

    第二日，紅霞給了雲娘一隻金鐲，她再三交代。“如今我身上僅剩這最後一個值錢的東西了。其他的什物全被老鴇擄去。她們想逼死我。我偏要給她們看看。”雲娘點點頭緊緊握著金鐲，她明白這金鐲是紅霞最後的希望。然後，紅霞附耳對雲娘交辦了一些事情。

    雲娘上了街市，老鴇派人一路跟蹤。雲娘在鐵匠鋪將金鐲分成兩半。先去了城裏最好的水粉店，用其中半個金鐲子買了上好的珍珠粉、玫瑰香料和一些物品。這邊，又去了東街金店，把半個鐲子磨成了金粉。一切準備妥當，雲娘回了翠紅樓。

    每日，紅霞以荷花水沐浴，珍珠粉塗抹肌膚。又在月亮升起時，在月色荷塘邊翩翩起舞，她如墨的長發在風中飄散，她妖媚的舞姿透著原始自然的氣息。終於，一直到了八月十五中秋。這日，翠紅樓人潮雲集。姑娘們和客人熱鬧嬉笑，處處耳鬢廝磨風情無限。

    此時，一身奇裝的紅霞深呼了一口氣問道：“雲娘，我們準備好了，是嗎？”

    是的，紅霞姐，我們都準備好了。”雲娘點點頭。

    好，那我們開始吧。”紅霞說完。這邊，雲娘立刻敲起了鼓，咚咚作響的鼓聲中，原本人聲鼎沸的翠紅樓一時都安靜了下來。

    怎麽回事？哪來的鼓聲？”大家奇怪地尋著聲音。

    就在這時，頭帶麵紗、珠光閃亮的紅霞緩步走了出來。一時人們都愣住了，眼前紅霞如同一隻美豔的蛇妖，她左顧流盼，扭動細腰，腰間、手臂上掛著的鈴鐺發出清靈的音樂。雲娘不斷打著鼓，紅霞赤腳旋轉進入大廳正中央，男人們開始騷動了起來。紅霞舞步輕起，雲袖輕擺金蛇舞，纖腰慢擰飄出絲絛。隨著心中的節奏扭動曼妙身姿。一會似金蛇吐信，一會似妖女凡間飛舞。紅霞隨著雲娘不斷變化的鼓聲有節奏的舞蹈著。紅霞若有若無的笑容始終蕩漾在臉上。她動人地旋轉著，渾身的鈴鐺在臀部間叮咚作響，她那雙魅惑人心的眼神幾乎勾走所有男人的魂魄。尤其，她的身子像珍珠一樣雪白晶瑩，揮舞間一股濃鬱的玫瑰香撲鼻而來。紅霞媚笑著，見男人們高興地伸手要捉她，紅霞跳得更加狂野。此時她就像一條蛇，一隻魅惑人間的蛇妖，用原始的勾魂媚術將男人們牢牢鎖住了心魂。

    翠紅樓一時間瘋狂了，男人們癲狂地叫喊著，老鴇也呆了。紅霞見時機成熟，猛然揭去了麵紗，露出她精致美豔的容顏。所有人都愣住了。“果然，紅霞了得。”老鴇心中大喜。

    這邊，雲娘也走了出來，她清清落落手一揮，金粉紛紛揚揚的從紅霞身上灑落下來，紅霞抖動著身子如同金蛇脫皮一般在金粉中扭動著、迎接著。人們驚歎一片，仰視著紅霞。雲娘說道，“翠紅樓頭牌紅霞姑娘，身體無恙，實乃金蛇脫皮之吉象。”這邊，紅霞更加妖嬈地扭動著身子，白皙的肌膚發出著珍珠般的亮彩。

    男人們一聲聲激情地呼喚紅霞，幾乎要將翠紅樓給掀了起來。紅霞激動著，她成功了。

    老鴇笑著打量著妖豔的紅霞，又看了看清新脫俗的雲娘，心中暗自盤算著，這二人有些能耐。

    這日，老鴇笑嘻嘻地進了紅霞屋子，與紅霞商量讓貼身丫鬟雲娘接客。紅霞起初不肯，覺得老鴇逼良為娼。於是，老鴇以利引誘紅霞，說如果縣太爺換了一個新鮮美人淩虐，紅霞往後的日子就好過了。老鴇的話點中了紅霞的心，紅霞也心想，雲娘遲早會被老鴇逼迫賣身。於是，答應親自安排雲娘接客。

    待老鴇離去，紅霞沉思了一番。她心想雲娘身在青樓，雲娘所愛的男子在雲娘家遭變故後，也從未尋過雲娘，可見男子沒一個是長情的。雲娘入了翠紅樓，這一生都是出不去了。與其到時被老鴇逼良為娼，不如使計讓雲娘接受現實。憑雲娘的姿色，她們姐妹二人定能在翠紅樓風光無限，金銀財寶應有盡有。更重要的是，縣太爺如果喜歡雲娘，她也確實少幾分折磨，仔細一盤算紅霞終於下了決定。

    這日，縣太爺捎話要來翠紅樓。這邊，一切準備妥當後，紅霞叫住了準備出屋的雲娘。

    紅霞把一束香交到雲娘手上，“去，把香給點上。”這邊，雲娘剛把香燃起，繚繞的煙氣就入了鼻子。很快，雲娘倒在了地上。

    紅霞走到雲娘身邊歎息道：“你不要怪姐姐，你既然已入青樓，日後遲早是要接客的。”說著，紅霞要為雲娘換衣。忽然間，紅霞竟見雲娘手臂上有一粒守宮砂。“雲娘，竟還是……”紅霞停住了手，她怔怔地看著雲娘道：“一入青樓生不如死。這日子，隻有每日接客賣身的我最能體會。雲娘守身如玉，我怎可眼睜睜將一清白之人往火坑裏推。我，我該怎麽辦？”紅霞猶豫著，就在這時，老鴇歡快地喊道：“紅霞啊，縣太爺到了。快準備接客。”縣太爺大笑著一路朝樓上走來。

    雲娘，你快醒醒，快醒醒。”紅霞著急地拍打雲娘。情急中，紅霞拿起茶水潑在雲娘臉上。雲娘一個激靈立刻醒了過來。紅霞急聲道，“趕緊離開，快。快離開，聽到沒有。縣太爺來了，就由不得你了，你快離開這裏。”紅霞說著又一把將雲娘推出屋，雲娘頓時明白了什麽，她瘋了一般地逃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