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景軒在街上巡查，忽見眾多百姓朝跑去。“快點啊，紅霞姑娘奏樂了，那琴聲實乃天上有，人間哪有幾回聞啊。快，去晚了怕是聽不全了。”

    紅霞？”景軒有些詫異，便也不由得朝走去。

    一入，就見大廳人頭攢動。正中一高台上簇錦繡花團，並置一方古琴，琴前一女子正是紅霞。紅霞額點梅花妝，身披一件繡有金色奪目的鸞鳥紗衣，她雙眸嫵媚似作迷離，玉指輕撚根根琴弦。琴聲一出果真是曼妙異常，仿若天籟之音繚繞於廳。景軒一時間竟也被這琴音吸引住了。景軒注視著紅霞，見紅霞眼波流轉正盈盈笑地看向眾人。此刻，紅霞驕傲，清高，她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明白她就是青樓中的盛世鸞鳥。

    看來紅霞姑娘是對的，她屬於這裏。雲娘也可放心了。”景軒看了會後，便離開了。

    哎呀呀，聽說沒，昨日孫儒生全家被滿門抄斬了。”

    真有此事？那可是京城內有名的文士啊。”

    是啊，又是文字獄害的。”

    哎，就因為一句話、一篇文章，就被無緣無故拖去砍腦袋了？哎，這些文人死得真是冤。想想看啊，如今錦衣衛們到處網羅罪名，不知還要害死多少人呐。”

    近日，城中議論紛紛。景宅的下人們也都在小心翼翼地說著時局。

    雲娘此時也極為不安，她憂心忡忡著，錦衣衛四處搜羅“罪名”誣陷大臣和百姓，多少冤魂慘死他們的屠刀下。景軒又是錦衣衛百戶，這讓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坐視不理。不多久，景軒麵色凝重地回了宅，他心情憤懣，孫儒生一族被殺，文字獄牽連之廣、死者之多，他窮己之力根本就是螳臂擋車無可奈何。正愁悶著，雲娘又來好言相勸讓他辭官。景軒斷然道此事不可。景軒心中明白，他知曉錦衣衛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如同掌握了朱皇帝的太多把柄，離開就意味他得“永遠閉上嘴”。此外，更有太多無辜人的性命需要他暗中相救，他更不能輕言辭官。這些他不能對雲娘如實相告，這份不能說不可說，死死地壓抑著景軒的心頭。而雲娘的不甚理解，令二人的談話也就不歡而散了。

    景軒滿懷心事出了宅子，一路不由得朝秦淮河畔走去。河畔人聲鼎沸，鶯鶯燕燕歡聲不絕於耳。不覺中，景軒的腳步離越來越近。景軒一步跨進了，他望著大廳高台，想起了那日紅霞撥弄的幽幽琴音，那琴音幾乎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煩惱。

    去，叫紅霞姑娘來。”景軒大聲道。

    哎喲，這，這不是錦衣衛百戶大人嗎？您這可是稀客了。”老鴇連忙迎著景軒，卻又一邊扯開話題道：“大人啊，我們這姑娘多的是，我幫你挑一個姑娘服侍您？”說著，老鴇就欲喊人。

    我找的是紅霞，聽清楚了沒有？”景軒冷聲道。

    這，這。”老鴇猶豫了起來。原來紅霞早已和她約法三章，她接客非京城二品以上大官不待。所以，現如今紅霞的地位，隻能是多少男客夢寐以求卻又求而不得的。就在老鴇左右為難時，紅霞竟已下了樓來。

    紅霞看了看景軒，欠身道：“紅霞見過景軒大人，這邊請。”說著，紅霞迎著景軒朝屋中走去。

    合上門，紅霞望著景軒，道：“你終於來了。”說著，紅霞淺步迎上前。景軒見狀，退開一步。紅霞一愣，似乎明白了什麽，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是雲娘讓你來看我的吧？你，請坐。”紅霞徑自倒了茶水。

    不，是我要來找你的。”

    是你？”紅霞心頭微微一顫。

    紅霞姑娘，你可否為在下彈奏一曲？”景軒問。紅霞有些意外，但立刻走到古琴前。景軒坐在一側，紅霞撫起琴弦。幽幽的琴聲一時間如同溫柔的雙手撫摸景軒苦悶的心，又彷佛高山流水寧靜了景軒的心神。紅霞凝望著景軒，隻要景軒在，即使景軒不言不語都是那麽的令她喜悅。景軒有心事，紅霞看得出。但是，紅霞什麽都沒問，而是一曲又一曲的為景軒撫著古琴。直到夜色西沉，景軒這才告辭。紅霞輕聲道，“日後你若有心事，就來吧。我隨時等候你，為你撫琴。”

    就這樣，景軒時常到坐上一會，聽紅霞撥琴或彈琵琶，或聽紅霞唱揚州詞曲，景軒的內心總會平靜很多。一來二回，頭牌紅霞與錦衣衛百戶景軒的緋色傳聞在坊間沸沸揚揚地傳開了。紅霞倒也開心，雖然景軒每每到來都是坐在一旁聽曲。

    這日，街上亂哄哄一片。一群錦衣衛正氣勢洶洶捉拿幾個書生，書生們倉皇奔逃著，百姓們見狀也都嚇得紛紛躲避。這邊，忽見一個錦衣衛甩出一把鐵鏈猛地砸中一個書生的腦袋，書生慘叫一聲當場斃命。其他書生們更是驚恐至極，他們有的被箭射傷，有的捂住流血的身子慌不擇路中竟奔向了。

    啊，殺人啦，殺人啦。”頓時，亂成一片，姑娘們個個嚇得花容失色。景軒陰沉著臉率領著錦衣衛們衝了進來，他冷厲地掃視了一周，忽然大喝道，“往哪裏跑？”頓時，他射出一把飛刀直直地刺入了一個書生的心窩。尖叫聲一片，姑娘們、男客們嚇得抱頭逃竄。其他錦衣衛衝向四周搜尋著。

    抓住一個。哼，待進了詔獄，定要剝去你一層皮。”一個錦衣衛用刀抵住一個書生，而這個可憐的書生早已嚇得呆若木雞。

    這邊，景軒大步朝樓上而來，樓上正亂成一片。忽地，景軒在人群裏發現一個書生正跪地抱頭瑟瑟發抖著。景軒眉頭一擰，此時，一些錦衣衛也朝此處近了。於是，他快步上前拎起書生，顧不得書生的連連求饒，一把將書生推進了紅霞的屋中。這突如其來，讓紅霞吃了一驚。

    別出聲。”景軒示意。

    聽得屋外的動靜，紅霞似乎明白了什麽，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一側的屏風，道，“那，那裏可以藏。”立刻，景軒命書生藏入屏風後。

    這裏沒有，那裏呢？”

    都不是。”

    就在此時，錦衣衛們正在紅霞屋外捉著男客們一一辨認著。

    啟稟大人，目前尚有幾個書生不知所蹤。”這邊，景軒跨出紅霞屋子，一個錦衣衛立刻跑來回報。

    那還不趕緊去搜。”景軒大怒道。

    是，大人。”那名錦衣衛領命後，卻又狐疑地朝紅霞屋子張望了起來。

    哎，亂看什麽？哎喲，景軒大人待會記得來找我呀。”這邊，紅霞說著一邊露出白皙的大腿，朝景軒叫喚著。

    那個錦衣衛似乎恍然大悟，又被景軒一喝，趕緊離去了。待景軒走時，景軒看著紅霞微微點了點頭。

    書生獲救，他對紅霞一番道謝。紅霞從書生訴說中，才曉這又是一起因文字獲罪的文人。書生說到被追殺的場景還心有餘悸。紅霞聽得也是噓唏不已。書生千恩萬謝，離開時，禁不住問道，“那個錦衣衛大人，我們儒生都恨他入骨。早耳聞他嗜殺成性，捉到一人就當場置人死地。隻是今日他為何會救我？”紅霞也是不解，隻憶得當時景軒救人心切的神情。

    過了多日，景軒沒在出現。此時，錦衣衛的詔獄內哀嚎遍野。鐵水澆心、扒皮抽筋，景象慘不忍睹，而景軒就在詔獄中審訊著那些血肉模糊的書生們。有的書生實在熬不住就亂說著同謀，於是又一群無辜的人將遭迫害。這邊，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則得意地忙著去朱元璋那領賞。也有的書生寧死不說，直到被折磨斷氣的那刻，如同預言般地詛咒道，“錦衣衛們都不得好死，你們會生不如死，生不如死，生生世世在地獄裏永遠的輪回不得超生。”很快，一批批可憐的書生們被折磨的隻剩下了一片白骨。景軒看著這一切，他滿腔悲憤，更恨無可奈何。他沉默地步出詔獄，他看著黑暗的望不到盡頭的宮巷，他胸腔仿佛燃燒著烈火。“這人間的煉獄，這些枉死的生命。為何太多無辜的人要慘遭蒙冤？吃人的刑罰，慘叫的冤魂，這一幕幕血跡斑斑的罪行，罪行。父親，兒子沒用，救不了這些可憐的文人，那些如同您當年一般被下了詔獄無辜慘死的人呀。慘事一次次重演，我眼睜睜地看著同樣冤屈之人死於眼前，而我窮己之力奈何救不了眾人，這悲，這苦，這憤怒怎訴？怎訴？”宮城的夜越發地冰涼刺骨，似無數冤魂在哭泣。景軒心頭壓抑萬分，他的內心在一聲聲地嘶吼著、呐喊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