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漠北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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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漠北之戰的結果正式公布,朝堂一片大亂,誰也沒想到最終會是這個結果,即使知道寧王深入漠北,但朝臣對大明軍隊的戰鬥力還是有信心的,加之穎國公、定遠侯親自統兵救援,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勝負相當而已,可沒想到穎國公竟然會戰死沙場,這是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之前的國公,如魏國公徐達、鄂國公常遇春、曹國公李文忠、衛國公鄧愈等都隻是病死,甚至謀反的涼國公藍玉也不是死在戰場上。八萬餘將士長眠漠北,殺傷的蒙古人算上卜萬追擊殺傷的、穎國公俘虜的、再加上戰場殺傷的,恐怕也就五萬出頭。看起來差的不多,但實際上的影響卻相差甚遠,大明將士的征召成本遠在蒙古人之上,加之大明損失的是精銳,蒙古人卻遠未傷及根本,無論是西部瓦剌,還是東部蒙古本部,都損失不大。

    一時間追責的奏章如雪片般飛來,有的要追究定遠侯王弼的責任,還有郭英、李景隆等人的責任,主張將其明正典刑,告慰戰死的大明將士;還有的要追究寧王的責任,主張削爵懲處;還有的認為是皇太孫不會用兵,卻強迫大軍出征,最終慘敗,要承擔相應的責任;甚至還有讓朱元璋下罪己詔的,如此不一而足......

    可是卻無人要追究傅友德的責任,平心而論,傅友德指揮並沒有什麽錯處,最終戰死沙場,明眼人都知道責任在於寧王,另外王弼、郭英等人沒有早日突圍,也有很大的責任,傅友德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如此結果隻能說天意弄人了。

    三日後,朝廷的處置出來了,傅友德追封麗江王,紀念其平雲南的功績,其子傅忠襲爵穎國公;曹國公李景隆罰俸一年,降為都督同知,以觀後效;定遠侯王弼奪爵,戴罪立功,鎮守大寧,永世不得入長城;武定侯郭英罰俸三年,鎮守廣寧,輔佐遼王;山西行都司指揮同知陳瑄鎮守大同;

    另外遷寧王朱權於雲南,歲俸降為兩千石;遷周王朱橚於大寧,指揮大寧周圍諸軍。

    另外還有幾個不起眼的處置,宋國公馮勝居於鳳陽,無事不得出城;山西行都司指揮使瞿能回京養病,任中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太孫左護衛指揮使張倫回京,重組太孫左護衛,因為左護衛幾乎打光了。

    隨著朱元璋的命令,明軍紛紛北調,補充長城沿線諸關城,因此瓦剌軍的活動越來越困難,其襲擾的強度、作用,以及掠奪所得也越來越少。即使在城外高聲誹謗朱元璋,城中駐軍也不出戰,最後蒙古軍再次集結於開平城外,商議下一步對策。

    烏哈齊大帳。

    王行首先道:“大首領,大汗的軍事會議開的怎麽樣?”

    “不怎麽樣?大汗老毛病又犯了,不知道天高地厚,還想著讓明國交出哈爾古楚克,如今頓兵於開平城下,不肯北撤。”

    “大首領,此次雖然明軍損失慘重,但是明國人口眾多,雖然不足以出城野戰,但是守城卻毫無問題,我軍長途奔襲,已經非常疲憊,如果被明軍抓住機會反擊,恐怕會得不償失,所以小的建議還是盡快撤回,以免發生不測。”

    烏哈齊“嗯”了一聲,然後拿起酒杯,站起來躬身施禮道:“此次大捷,王先生居功至偉,根據您的建議,我軍才會預先征集勒勒車和羊毛,最後困住了明軍,否則說不定明軍會全身而退,而我軍卻隻能無功而返,如果這樣子,我烏哈齊就會顏麵掃地,無臉再統領瓦剌了。”

    王行連忙站起來,躬身施禮道:“大首領,小的隻是建議而已,多虧大首領力排眾議,才讓此事成行,大首領才是首功啊。”

    烏哈齊哈哈大笑,拉住王行的手道:“王先生,我烏哈齊不是小肚雞腸之人,你的功勞我都記住了,再加上您在開平城外的祭祀藍玉和傳唱的兒歌,讓城裏的明軍士氣低落,我們才能搶到那麽多的糧食以及如此多的漢奴。”

    “所以本首領要重賞於你,如今王先生孤身一人,我已經讓人去漢奴中挑選美女四人,一會兒就會調過來服侍你;另外回到瓦剌,我會選部落中的美女做你的正妻,另外會正式冊封你為我瓦剌的軍師。等我瓦剌立國後,會立你為國師,你可願意?”

    “多謝大首領!”王行大喜,然後雙膝跪倒,淚流滿麵,用手撫胸,鄭重起誓道:“王行孤身羈旅,逃亡之人,得大首領如此看重,是王行的福分,王行此生的願望就是輔佐明主,成一代功業。在此,王行起誓,永遠效忠大首領,輔佐大首領成為成吉思汗,統一大漠,富有四海!”

    “好!”

    漠北,俘虜大營,夜。

    額勒伯克、烏哈齊南下時,留下了五千瓦剌騎兵看守俘虜,五千黃金家族的騎兵負責抓捕在草原上東躲西藏的明軍騎兵,另外號召蒙古牧民幫助抓捕明軍。此法非常有效,明軍大敗,上百人的隊伍極少,大多為幾十人或更少,這些人遇到抓捕的騎兵不堪一擊,小股的明軍卻往往被牧民追擊俘獲,大批俘虜逐漸被押到俘虜營。

    如今俘虜營中已經接近一萬人,全部赤身裸體,一個個凍得瑟瑟發抖,衣甲全部被瓦剌軍剝下,放在隔壁的瓦剌軍營中。

    負責看守俘虜的瓦剌騎兵統領巴圖爾正在和一個人對坐飲酒,兩個人用蒙古語交談,對麵的老者的蒙語不是很流利,但是也可以交流。

    巴圖爾仰脖喝下一杯酒,滿意的吐出一口氣,眼神迷離的道:“陳將軍,三十年後重做大元的臣子,有何感受啊?”

    “巴圖爾將軍,”陳亨趕緊站起,點頭哈腰道:“小的一直是大元的臣子,這麽多年隻是臥薪嚐膽,尋找機會,要報效大元,如今夙願得償,真是老懷開慰啊。”說著還站起來,向南拱手:“這都是大元皇帝洪福齊天啊。”

    巴圖爾不屑的心中冷笑:大元皇帝算什麽東西?我隻效忠於大首領,這個陳亨真是厚顏無恥,轉換門庭是那麽的自然,讓人歎為觀止啊。不過他的建議確實不錯,把俘虜脫光衣服,俘虜立刻就不怎麽反抗了,省了老子不少功夫。

    陳亨是和劉真、吳傑同時被包圍的,吳傑拿起刀來就要自刎:“我身為大明侯爵,不可落於敵手。”可是陳亨卻一掌打昏了吳傑,一刀幹掉了劉真,向蒙古軍投降。投降後又號召明軍投降,為蒙古人積極出謀劃策,取得了不小的戰果,最後被留在這裏,協助巴圖爾看管俘虜。

    陳亨表演了半晌,發現巴圖爾沒什麽反應,也不覺得尷尬,而是找話說:“大人,這個海兒赤有三天沒有送俘虜來了啊,不會出什麽事情吧。”

    “能出什麽事情?明軍都是散兵遊勇,不堪一擊。這家夥是個好色之徒,恐怕是跑到哪個蒙古部落花天酒地去了,最近聽說有幾個部落被屠了,搞不好就是這個家夥假公濟私,搶美女搶出的事情吧。”

    “嗬嗬,那是,那是,海兒赤怎麽能和大人相比呢?大人嚴格自律,英武過人,如此才能得大首領信任,賦予重任啊。”

    “嗬嗬,”巴圖爾有幾分醉意,站起來指著陳亨道:“老家夥,算你有眼力,老子對大首領忠心耿耿,豈是你這種二五仔可比的。”

    “那是,那是!”陳亨臉上強笑,心中卻有些後悔,自己當時怎麽就貪生怕死,投降了蒙古人,這些蠻子早已不是三十年前的大元了,一個個粗魯無禮,毫無大元帝國的風範了啊,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自己殺了劉真,生擒了吳傑,已經斷了後路,隻能一條路走到黑了啊。

    就在這時,衛兵來報:“將軍,海兒赤將軍回來了,抓獲了大批俘虜,在外麵請求入營。”

    “海兒赤?”巴圖爾搖了搖腦袋,擺手道:“驗過口令、腰牌了嗎?”

    “是的,確實是海兒赤大人本人。”

    “那就讓他們進來吧。”說到這裏,回頭對陳亨道:“陳將軍,我們出去迎接一下這個海兒赤吧,這家夥狂妄自大,如果發起脾氣來,不好收場。”

    “嗯,”陳亨隻好站起,隨著巴圖爾向外走去。

    二人出了營帳,往門口走去。突然前麵出現喊殺聲,幾個營帳也被點著。巴圖爾大怒:“這個海兒赤要幹什麽,他媽的要搶盔甲和俘虜嗎?來人啊,抄家夥幹死他娘的。”指揮著身邊的人衝了上去。

    可是巴圖爾猝不及防,海兒赤早有準備,再加上他們使用了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扔到地上會爆炸,帳篷一下子就燒著了,人碰上了也是非死即傷。巴圖爾的士兵很快就被擊潰,連巴圖爾本人也被擊斃,陳亨被活捉。

    陳亨看著麵前的年輕人,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長歎一聲:“怎麽會是你,耿璿,你怎麽會在這裏?”

    “嗬嗬,陳將軍,久違了,我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你。”耿璿擺弄著手中的鋼刀,冷笑道。

    陳亨不知道說什麽好,耿璿也不說話,而是騎在馬上觀察著四周的形勢。

    過了一會兒,火被撲滅,隔壁的營地卻響起了震天的歡呼聲。耿璿微微一笑,道:“陳將軍,我們一起去見見我們的袍澤吧!”說著轉身離去。

    陳亨還待說話,卻被身後的士兵推了一個跟頭,那個士兵厭惡的吐了口唾沫:“老東西,趕緊起來,想死啊?”直接拽起來,推著往前走。

    在俘虜營門口,陳亨見到了他最不想見到的人,安陸侯吳傑。吳傑隻穿了單衣,其子吳升在身邊攙扶著他。吳傑看到他,搖了搖頭,目光很複雜,道:“陳亨,如今還有何話說?”

    陳亨低下頭:“成王敗寇,無話可說。”

    吳傑看了他一會兒,眼淚流了出來,回頭向耿璿道:“賢侄,他隻是一時糊塗,給他個痛快吧。”

    “嗯,好吧,拉下去,立即執行!”耿璿略微猶豫了一下,但很痛快的執行了。

    陳亨感激的看了看吳傑:“謝謝,謝謝!此恩此情,來世再報。”

    吳傑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

    一個時辰之後,耿璿一把大火燒了俘虜營和剩餘的盔甲,然後挑出五千身體情況較好的,組成一軍,由安陸侯吳傑指揮,其餘的三千餘人身體較差,吳升派了一千人護送他們往東方走,通過楊文的營地,回大明。

    本來耿璿想把指揮權交給吳傑,吳傑卻不肯,最後決定還是由耿璿指揮。

    耿璿帶領吳升、邱增實十日之內殲滅了海兒赤、巴圖爾的一萬大軍,救出了八千多俘虜,自身損失不到一千人,在此次漠北決戰中,戰功僅次於傅友德。

    軍議中,耿璿道:“根據收集的情報,捕魚兒海周圍沒有成建製的蒙古軍,所以我軍可以放開手腳,我決定要消滅蒙古人的戰爭潛力,我們現在有一萬多人,成扇形驅趕蒙古部落,不論老人、孩子、婦女還是牛羊,都往眺河那邊趕,如果來不及,就全部殺掉。等蒙古人回來,我希望這一片草原沒有活物,你們能做到嗎?”

    “能!”吳升、邱增實起身領命,安陸侯吳傑也點頭應是。

    一場慘無人道的浩劫在漠北展開,到處都是滾滾的濃煙和淒慘的求救聲、咒罵聲,可是部落裏的精壯男人已經南下,毫無還手之力。大量的蒙古部落被夷為平地,部落的百姓被屠殺,剩餘的人被騎兵驅趕著,趕著牛羊翻過大興安嶺,沿眺河南下,最後到達沈陽。

    屠殺最狠的是吳傑的前俘虜軍,他們受盡了蒙古人的虐待,獲救之後,幾乎見人就殺,屠殺了五天之後,才慢慢平靜下來,開始驅趕蒙古人。可是安陸侯吳傑卻從此被冠上了“血手屠夫”的名號,這讓他苦笑不已,卻無可奈何。

    一個月後,捕魚兒海周圍已經沒有人煙,耿璿等人翻山返回。而此時,第一隻北返的蒙古騎兵卻剛剛在地平線上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