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愛,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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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在朱允炆的馬車調頭往南時,對岸瓜州渡渡口的也有一個女子正眺望著這邊的下關碼頭方向,雖然什麽都看不見,女子卻淚流滿麵,不能自已。自過江之後,她已經在這裏待了兩個多時辰了,最後,她轉過身來,看著身邊的胖子:“哥,我們走吧。”

    “怎麽了?妹妹?不等了嗎?皇上說不定會追過來的。”

    “不,他不會來的,他可能會追到長江碼頭,但不會過江來,畢竟他是皇帝。”說著,白芳蕤擦了擦眼淚,抽了抽鼻子,道:“他是皇帝,愛上皇帝,注定不能長相守,那我隻能選擇長別離。開船!”

    白芳蕤一聲令下,大船解開纜繩,在水中蕩漾了一會兒,在蒙蒙的細雨中,大船猶如靈巧的魚兒,破開水花,逆流北上。

    白芳蕤站在窗邊,看著兩岸的景色。白望儒坐在桌子旁,仰脖喝了杯酒,看著妹妹蕭瑟的背影,道:“妹妹,你真的決定了嗎?”

    “嗯,哥哥,妹妹想了好久,才下的決定。”

    “為什麽,皇上不是答應你不需要通過選秀,直接成為淑妃嗎?”

    “因為我愛上了他,所以不能入宮。”

    “為什麽?哥哥搞不懂你了啊,你愛他,為什麽反而不在一起呢?”

    “哥哥,你進過皇宮,覺得那裏是個什麽地方?”

    白望儒抬頭想了想,道:“那個地方很好啊,金磚琉璃瓦,九爪盤龍柱,漢白玉石橋,金碧輝煌,美不勝收啊。”

    白芳蕤幽幽的歎息一聲,回身坐在椅子上,用手拂了拂額前散落的頭發:“哥哥,妹妹進宮見過皇後,雖然她很謙和,待妹妹也很熱情,但骨子裏的那種高貴、驕傲,卻令人不敢直視。皇後還帶著妹妹,覲見了皇太後,她看妹妹的眼神,令妹妹終身難忘,雖然她也很熱情、很善解人意,但是骨子裏的那種疏離感,妹妹卻感覺到了。”

    “妹妹看了不少史書,皇宮本就是世上是非最多的地方,規矩極嚴,隻有少數的幾個人能展開笑顏,如果沒有愛上他,妹妹可能早就入宮了,和一個不愛的人相處,其實很容易,要麽去努力討好他,要麽冷漠,讓他忘記你;可是,妹妹卻愛上了他,就會希望天天看到他,但那是不可能的,皇後尚不能獨寵椒房,何況一個淑妃?而且,他是皇帝,掌握所有人的生死大權,妹妹真怕,真怕看到他冷酷的樣子,到了那一天,妹妹該怎麽辦?”

    “可是,妹妹,你如今離開他,豈不是再也見不到他?你不想嗎?”

    “想,”芳蕤輕歎一聲:“可是我隻能這樣,這樣起碼他會記得我。”

    “但他馬上就要納妃了,你不在他身邊,他忘記了你怎麽辦?”

    “如果那樣子,也是我的命,我也沒什麽可想的。”

    ......

    白望儒看著妹妹回艙的背影,不由得暗中歎息,自己的妹妹是絕代佳人,詩詞書畫、琴瑟蕭笛無所不通,自小心氣奇高,要找人間奇男子,而父母包括自己,都認為妹妹會得到一段美滿佳緣;可是,佳緣雖然遇到了,卻並不美滿,在武學的路上偶遇皇上,自此相識,相知,至不可自拔。為皇上投身商賈,數年之間,負責的紡織、鏡子、玻璃等作坊已經接近萬人,為皇上籌集了大量資金,在京師有“女陶朱”之稱,因此皇上才能有財力在儲君時就創建了精銳的護衛軍。

    皇上也不是薄情之人,登基之後,就要妹妹入宮,直接封為淑妃,妹妹身為商賈,又沒有生下龍子,如此厚待,充分說明了對妹妹的真情,可想而知,這個決定會在朝中引起多麽大的反對,隻是妹妹卻放棄了,孤身北上,帶了手頭能控製的一切財富北上,要到遼東,為皇上開發遼東的大業出力,自己苦勸不得,隻能隨同北上。

    唉,也許真如道德經所說,“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是故不足勝有餘。”一個貴為天子,一個絕代佳人,卻不能相守,反而天各一方,相見無期,隻留下這滔滔的河水,日夜不停的流淌,希望能夠帶去彼此的思念。

    雖然白芳蕤斷然北上,速度卻不快,遇到市鎮,她往往會上岸,調查一些民情,而白望儒也讓人去調查各種糧食、絲綢、棉布等等的價格,為自己的《民生旬報》增加素材。

    到達洪澤湖畔的盱眙時,白芳蕤特意買了祭品,到朱家祖陵附近祭拜了一番,白望儒看了,隻餘下歎息了。待白芳蕤回到船上,卻發現岸邊有一個人正在等她,看到她過來,卻連忙跪倒:“白姑娘,小的在此等候多時了。”正是朱允炆的貼身太監,如今的後宮總管劉振。

    白芳蕤愣了一下,不由的四周望了望,瞬間明白過來,扶起劉振:“劉總管,怎敢勞煩你跑一趟啊,有什麽事情嗎?”

    聽著白芳蕤貌似客氣,實則疏離的話,劉振苦笑一聲:“這裏說話不方便,請白姑娘登船,小的有下情回稟。”

    待眾人回到船上,白芳蕤坐在主位,眾人下跪,齊聲道:“參見淑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白芳蕤一驚,看了看劉振,冷聲道:“怎麽了?他讓你抓我回去嗎?還帶了這麽多衛士來?”

    劉振連忙站起來,雙手搖擺道:“娘娘請不要誤會,這些人都是皇上派來保護你的。下麵小的要宣讀聖旨。”

    眾人連忙跪下,白芳蕤也要下跪,卻被劉振阻止:“娘娘,皇上特旨,娘娘站著即可。”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茲有民女白氏,體態端莊,溫慧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備,久昭淑德,慈心天下,憫天下織戶苦寒,拯邊地荒戶水火,特冊封為淑妃,賜予欽差令牌,代朕行走天下,地方官員、衛所遇令牌如朕親臨!欽此!”

    白芳蕤聽到這裏,不由的跪倒在地:“臣妾謝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振趕緊扶起白芳蕤,道:“娘娘,不必如此,皇上臨行有言,希望您保重鳳體,早日回京,以解皇上相思之苦!”

    白芳蕤拿著聖旨和令牌,真的有一種趕緊回京,立刻飛到他身邊,和他長相廝守的感覺。可是,,,良久,她冷靜下來,將聖旨和令牌往劉振前麵一推:“請劉公公回複皇上,臣妾福薄,偶得皇上憐愛,此生已足,不敢再有他求,請皇上收回聖旨和賞賜,臣妾承受不起。”

    劉振一直在仔細的觀察白芳蕤的表情,待看到她的動作,心裏歎了口氣,苦笑道:“娘娘不必如此,離京之前,皇上就知道娘娘不會返回,周圍的人都是皇上派來保護娘娘的,皇上隻是擔心娘娘的安全,請娘娘不要多想,另外,皇上說了,娘娘無論想什麽時候回京都可以,隻希望能記得京中還有皇上記掛著你即可。”

    說到這裏,劉振擺了擺手,令所有人退出去,然後走到白芳蕤麵前,雙膝跪倒:“娘娘,小的在宮中待了二十多年,看著皇上從小長大,還從沒有見過皇上如此傷心,但他最後還是依從了你的心意,封您為淑妃,還讓您隨心所欲,小的不敢求您立返京師,隻希望您有時間還是去看看皇上吧,他心裏想著你啊,可他沒辦法啊,他是大明的皇帝,不能隨心所欲啊。”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件,遞給白芳蕤:“這是皇上給娘娘的親筆信。”

    白芳蕤抹了抹眼淚,接過信件,打開之後,發現信很短:

    蕤兒:

    出去玩吧,有空多回來看看我。

    白芳蕤看著署名是“允炆”,不由得嚎啕大哭,久久不能抑製。劉振也跟著掉淚。就在這時,白芳蕤卻突然身子晃了晃,慢慢的倒了下去。

    劉振趕忙扶住,連叫:“娘娘暈倒了,快叫醫生,快叫醫生。”

    ......

    眾人從附近請了醫生,隻看那個白胡子老頭給白芳蕤號脈之後,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的看了看麵前的白望儒和劉振道:“夫人已經有孕在身,不能大喜大悲,看她脈象,分明是悲喜過度所致,你們這些人怎麽不好好照看?”

    什麽?劉振和白望儒對視一眼,齊聲道:“有孕在身?多久了?”

    “怎麽?你們不知道?按脈象看,有一個月了吧。”

    劉振默算了一下,搶上來道:“醫生,你可要看好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白胡子老頭斜睨了劉振一眼,哼聲道:“老夫從醫有四十多年了,在盱眙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麽可能看錯。”

    “嗯,醫生,家人不會說話,得罪了,請先生給舍妹開點藥,保住她腹中的胎兒。”

    “這倒不難,夫人身體底子還是不錯的,等我開兩副藥,吃下去就沒事了,隻是切記不能大喜大悲。”

    兩人畢恭畢敬的將白胡子老頭送出門去,互相對視一眼,怎麽辦?

    在醫生和白望儒、劉振對話時,白芳蕤其實已經醒過來了,聽到自己有了身孕,也是驚喜交加,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等她服藥之後,靠在枕上,對麵隻有白望儒和劉振,連綠柳都被趕了出去。劉振看著白芳蕤的臉色,道:“娘娘,既然您身懷龍種,要不我們回去?”

    白芳蕤沉思了半晌,道:“既然已經有孕,我就更不能回去了。”

    “可是,可是,皇家血脈怎能流落在外?”

    白芳蕤猶豫了一下:“我今年不去遼東了,在北方看看,順便養養胎,你稟告皇上,讓他派些人來保護我母子的安全。”

    “好吧。”劉振無奈,想了想,又拿過紙筆,寫了一首詩,遞給白望儒:“娘娘,這是當初皇上大婚之前寫的詩,原件已經燒掉了,這是小的記下來的,請看。”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白芳蕤讀著讀著,不由得臉上露出了笑容,原來皇上並不是無情無義。再拿過皇帝的親筆信,下麵抄著兩首詩。

    卜算子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鷓鴣天·相思

    握手西風淚不幹,年來多在別離間。遙知獨聽燈前雨,轉憶同看雪後山。

    憑寄語,勸加餐。桂花時節約重還。分明小像沉香縷,一片傷心欲畫難。

    ......

    待劉振走後,白望儒看了看妹妹,道:“妹妹有了身孕,怎麽還不願回去,莫非?”

    白芳蕤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兄長,忽然明白了,氣道:“你想什麽呢?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哥哥?”

    白望儒趕緊站起來,擺著手:“我錯了,妹妹,我錯了,妹妹,千萬別告訴父親,要不會打死我的。”沒注意身後有個凳子,被絆倒,“撲通”的摔到地上,“啊呀”的大叫一聲。惹得門外的護衛還打開門看了一眼,等看清楚了,卻趕緊關上了門。

    看著哥哥耍怪的樣子,白芳蕤不由的“撲哧”一下笑出來,感覺憂傷去了不少。

    “哥哥,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如果妹妹此時回返,入宮容易,想再出宮就不可能了。”

    “那孩子呢?”

    “妹妹還沒想好,等生下來再說吧,應該會送回宮裏,我也希望他能有個好前程。”

    .......

    劉振入京向朱允炆匯報,朱允炆也愣住了,沒想到自己的第二個孩子馬上就要來了,不過考慮到白芳蕤的反應,也有些頭痛。最後隻好令在宮中庫檔記上一筆,然後派太醫和護衛北上,照顧白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