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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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氏乃女眷,不適合送男子出門,所以隻送朱允熥到前廳,然後吩咐管家常貴送朱允熥出去,自己往後宅去看望常升去了。
常貴今年五十多歲,是常府的老人了,可能是過於勞累的緣故,頭發花白,背部也已經有些駝了,但是步履尚算穩健。他引領朱允熥前往後門,因為朱允熥的馬車就停在後門。
“吱嘎”一聲,常府的後門打開,常貴和朱允熥走了出來,門口馬車旁邊的衛士連忙迎了上來,其中一個衛士拿過一個馬凳,放在車旁,準備侍候朱允熥上車。
朱允熥正準備上車,卻突然轉身,朝常貴一揖到地。常貴嚇得一個激靈,連忙跪倒在地,連稱不敢。朱允熥麵露微笑,俯身將常貴扶起,道:“貴叔,小王一出生就沒了娘,娘的事情還都是您講給小王聽的,還有娘的畫像也是您交給小王的,此恩此德,小王沒齒難忘!”說著,朱允熥從懷中掏出一個玉佩,遞了過來:“貴叔,這個您拿著,也算小王的一點心意吧。”
“不敢,不敢!”常貴看到玉佩上的“熥”,知道是貴重之物,不敢接受,連聲推讓。
“嗬嗬,”朱允熥拉過常貴的手,將玉佩放在他手中,然後輕輕合上手指,笑道:“貴叔,這也不是什麽珍貴的東西,隻不過是小王的信物,以後你來王府就不需要通報了,直接進來即可,小王很喜歡聽您講娘的事情。”
“這個,”常貴猶豫了一下,想了想,接了過來,作揖道:“王爺,那小的就收下了。”
見到常貴收下,朱允熥的臉上浮出了笑意,他想了想道:“貴叔,這裏有兩千兩的銀票,您老收著。”
“這我可不能要!這我可不能要!”常貴退後兩步,連連擺手道。
朱允熥微微搖頭,歎息道:“貴叔不必如此,這不是給你的,是給嬸嬸治病用的,她老人家的咯血症越來越重了,急需調養,這些錢就當小王借您的,等你手頭寬裕了再還我吧。區區兩千兩,對本王來說不算什麽。”
常貴微看著朱允熥手中的銀票,又想起了家中臥床不起的老妻,然後閉上了眼睛,緊咬嘴唇,卻一言不語。
朱允熥卻沒有再逼,而是將銀票交給身邊的衛士,低聲交代了幾句,然後上車離開了。
聽到馬車離去的隆隆聲,常貴慢慢睜開眼睛,卻隻能看到馬車的背影,不由得心中有些後悔,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最後常貴轉過身,往府門走去,隻不過身形更加佝僂,顯得更加的落寞無助……
後宅。
看著在床上熟睡的常升,劉氏擺了擺手,屏退了眾人,然後微微欠身,坐在床沿,輕輕推了一下常升:“公爺,人都出去了,別裝了!”
“嗬嗬,夫人怎麽看出來的?”常升睜開眼睛,輕聲笑道。
“快十年的夫妻了,我還不能不知道您的酒量?而且今天你回來看到台王,臉色就變了,你以為為妻看不出來嗎?”
“唉!”常升長歎一聲,坐了起來,然後微微挪動一下,靠在床沿上,壓低了聲音道:“夫人有所不知,台王話裏有話,我不敢聽下去,所以隻好裝醉了。”
“話裏有話?”劉氏有些詫異:“台王都說什麽了?”
常升猶豫了一下,拉劉氏坐在身邊,低聲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
劉氏思索了一會兒,有些遲疑的道:“台王竟然和你說了他對皇上不滿?還說他的所作所為得到了朝廷各部尚書的支持?他怎麽敢對你說這些?”
“是啊,當時為夫嚇壞了,這種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所以隻好裝醉了。”
“可是,臣妾不大明白,台王說這些有什麽用意呢?”
“據為夫的估計,台王可能在覬覦皇位。”
“什麽?”劉氏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他敢謀反?”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隻是我的感覺而已,可是也沒有任何證據。”
“那公爺為什麽要裝醉呢?應該聽台王多說兩句,再稟告皇上,就可以立下大功了。”
“嗬嗬,”常升苦笑道:“這種事情我怎麽敢摻和?如果剛才台王說他要謀反,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做比較好?”
“還能怎麽做?稟報皇上,把抓起來啊。”
“怎麽可能?隻有我們兩個人在場,台王如果說我汙蔑他,你覺得皇上是信我,還是信他呢?”
“這個,”劉氏突然沉默下來,想了一會兒道:“這個也說不好,也可能信你呢!”
“但也可能會相信台王,”常升歎了口氣:“所以我不敢聽。而且皇上突然調我北上,很可能是察覺到了什麽,一想到這裏,就讓人膽戰心驚。”
“什麽?皇上調你北上是因為台王?”
“很可能,所以北上時,我要向皇上稟報今天的事情,否則會有後患!”
“後患?你不是怕皇上說你搬弄是非嗎?”
“可是,”常升歎了口氣,抬頭望了望帳頂,幽幽的道:“我更怕落的李善長那樣的下場,如果我不稟報,一旦台王真的謀反,那麽我就是知情不報,必死無疑!”
“這倒也是!”劉氏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微微點了點頭,臉色蒼白,似乎被嚇到了。
看到妻子的樣子,常升歎了口氣,把她摟在懷裏,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
“公爺,這個台王為什麽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呢?”良久,劉氏帶著哭腔問道。
“我也不知道。”
……
每個親王就藩前都有自己的王府,但一般就藩後,王府就會被朝廷收回,洪武朝都是如此。但是在建文朝,因為皇太後呂氏思念兒子,所以就要求保留台王、吉王的府邸,方便其回京居住。
台王府位於皇城的西麵,離皇城隻有一牆之隔,進出皇城非常方便。
書房。
朱允熥揉了揉額頭,輕聲問道:“常升突然裝醉,是不是本王處理的不好?”
“老夫以為不是,常升應該是怕了,不敢聽下去而已。而且老夫以為,談話談到這個程度,正是恰到好處!”
“那麽,先生以為他會向皇上稟明此事嗎?”
“應該會,他不敢隱瞞。”
“那皇上會不會處罰本王?”朱允熥突然有些緊張,他骨子裏還是有些懼怕朱允炆。
“這個嘛,應該不會。”老者輕輕撫著胡須,搖頭道:“據老夫的觀察和分析,皇上是一個極其注重證據和事實的人,沒有真憑實據,他不會動動您的。”
“哦,這樣本王就放心了。”
“但是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常升將今晚的事情稟報給皇上之後,皇上如果對京中的官員生疑,那就好了!”
“殿下現在要做的,就是拉攏朝臣,待時機成熟後,殿下登高一呼,說不定就有九五之位呢。”
“如果那樣子就好了!就怕皇上已經有所察覺,他調走常升,說不定就是這個原因!”朱允熥頓了頓,然後道。
“這也沒辦法,隻能耐心等待那邊的消息,再決定下一步的行止。不過王爺不要和他那邊有太多的聯係,免得受其波及。”
“而且,支持王爺的朝臣很多,這是王爺最大的優勢!”
“嗯,本王明白!”
……
第二天,常升北上,而常貴回到自己居所後,卻發現桌子上擺著一堆補品,都是老妻調養必須的藥材。待明白是朱允熥的衛士送來的,常貴猶豫了一下,坐了下來,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