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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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韜在中院陪人飲酒,不一會兒便聽見內院接連發出的驚歎之聲,他抬了抬眼,舉著杯子望向內院,濃而密的眉毛蹙著。他身為貴妃的嫡親弟弟,卻沒有資格坐到內院,隻能隔空遙遙對著貴妃姐姐,心裏實在不是滋味。

    但遠看貴妃氣色還算紅潤,那麽之前聽說貴妃抱恙之說應是訛傳。寧韜正望著那個方向出神的時候,但覺得頭頂一道視線襲來,他回神,見是貴妃衝著自己微笑著,心下一鬆,也舉著杯子遙遙對著貴妃,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姐姐,你安然無恙便好。

    寧貴妃收回視線,對著眾人道,“第一局是大門監方勝了,按照約定,第二局應該由大門監方規定比試內容。”

    青檸代大門監道,“比試內容,由連依門監定下。”

    連依道,“比試的內容嘛——”

    洪道一心中忐忑,第一局拿手的已經輸掉,若是再輸一局自己便再無翻身的可能了。對於連依,輸掉的可能隻是官位;對於大門監輸掉的是麵子;而對自己而言,輸掉的就是身家性命。

    所以這一局,萬不能再輸。

    連依那不疾不徐的清亮語調傳來,隻聽她道,“我想比試看相測命。”

    “看相測命?這不是街頭術士所用的把戲嗎,這連依門監拿這不上台麵的東西用來比試,也太不入流了吧?”內院有人不禁出聲道。

    “不入流?”連依迅速轉身,尋到這人跟前,倨傲道,“我可不是街頭那些坑門拐騙的江湖術士。看相測命乃是我們這類人安身立命之根本,若是能測出一個人的命理卦運,算出他的吉凶,趨吉避害,便能助他鵬程萬裏,安樂一生。”

    連依淩厲的視線看了一圈,問道,“在場諸人誰人不想知道自己的前程和命運?”

    無人再敢應答。

    “說的輕巧,”洪道一冷冷道,“若是小凶小難避之尚可,若是大凶大難教之避諱豈不是窺探天機擅自改命?測算得準尚好,若是測算失誤,豈不害人害己?”他說完還特意看了大門監一眼。

    青檸臉色一沉。

    洪道一這是借機嘲諷大門監對寧旭之事測算失誤,儼然是要下大門監的麵子了。

    “青檸——”大門監輕聲道,“等會兒連依會替我好好收拾他,你莫著急。”

    青檸抱手道,“我就是看不慣……”

    “你這脾氣……”大門監無奈笑道。

    其他人也都聽出了意思,三緘其口,冒然與之衝突反複提起此事隻會讓大門監臉麵更掛不住,而且誰也不想得罪寧相爺。

    但是有一個人卻開口了,“也不知道是誰明知道寧府公子有難,卻遠行逃避責任的……”

    洪道一怒從心起,一轉身見到那人,卻隻能老老實實住口,臉上一陣青一陣紫。

    朱奎沒想到德成會這樣直來直往,剛要阻攔她,卻被德成瞥了一眼。隻聽德成繼續道,“大門監既已讓人提出警告,已是將責任攬在身上。隻有不明事理的人非但不感激她提醒,反而要借機責難於她……這倒讓本宮想起父皇說過的一個故事……”

    德成眉眼一抬,說不出的威嚴尊貴,“東郭先生與中山之狼……”

    寧相臉色大變,一雙虎目緊緊瞪著德成,手中握著的杯盞裂開細紋,蒼老褶皺的手微微顫抖著。雖是怒不可遏,但終還是服於皇室威嚴。他再憤怒,對方還是德成公主,自己再尊貴,也是他們朱家的臣子,不可犯上。

    朱奎無奈道,“德成,你——哎……”

    德成無所謂道,“本宮說的都是事實,難道不可以說實話嗎?”

    對麵,大門監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瞧了過來,沒有對青檸似的責怪,隻有一種讚賞。

    貴妃似乎聽得夠了才揉了揉眉心,阻止了底下的爭鬥道,“題外話不多說了,連依門監既然要說比看相測命,那便比試這個。不知具體如何比試,還請連依門監解釋規則。”

    於是連依娓娓道,“比試的規則很簡單,就是隨意挑選在場三人,測算他的基礎命理、近日災劫,以及前程。”

    洪道一道,“那這三人如何挑選?”

    連依無所謂道,“自然是你一個,我一個,再是貴妃娘娘一個。”

    “好,那就依你所言。”洪道一自忖雖然那“北鬥探物”的本事不到家,但這看相測命的本領還是拿得出手的,再者,在場都是達官顯貴,凡是挑選中的一應說些好話便是了,他就不行這個連依能大膽到說出這些人的短處。

    連依對著大門監,眸色閃了閃,然後遙遙指著台上一人道,“那就先測算她的命數。”

    沈滿見著連依的衣袖輕飄,又見她往自己這個方向指來,頓時心慌不已。內院諸人的目光齊聚於此,讓沈滿整個人都仿佛要被這些目光灼燒了一般。袖中的手暗暗捏成了拳,沈滿想著若是被發現,或許還可以拚死一搏。

    寧韜在外頭遙遙看著,見到連依動作也是一驚,眼中閃過猶豫,但邊上有人送來美酒,他瞥了眼氣定神閑的大門監,便又恢複了本性,喜滋滋地接受將沈滿的危急拋至一邊。

    洪道一蹙眉道,“你要測算的第一人,是寧府的四小姐?”

    眾人紛紛咋舌,因為洪道一是寧府的陰陽師,自然對府內之人的命理了如指掌。連依選擇了寧純,是真的身懷絕技不懼任何,還是自尋死路?

    洪道一心生了不妙的想法,這連依到底在想著些什麽,難道她另有法子獲勝?餘光偷瞄寧相爺,但見寧相凝峻著臉,冷冷的目光看著自己。

    “連依門監,這是相爺府內的四小姐,而我是寧府的陰陽師,你是要考慮換個人選?”洪道一以退為進,仔細觀察連依的臉色變化。

    連依挑眉道,“哦,這位原來是四小姐,她坐在貴妃娘娘後頭,我還以為是宮裏出來的人呢。”

    一番話解釋了選擇寧純的緣由,卻讓洪道一大大地放下了心。原來她是不知道寧純得身份,誤以為是宮內之人,所以才挑選了她,看來也不是什麽本領通天,敢在寧相麵前叫囂嘛!

    “既然選好了,我也不能反悔,四小姐就四小姐吧,反正測算誰都是一樣。”連依語帶無奈和遺憾道。

    洪道一倒是沒想到她能如此豁達,心裏篤定自己占了一個大大的便宜。於是欣喜道,“那麽門監大人先還是在下先?”

    連依道,“和之前比試的規矩一樣,我們都將答案寫下,讓貴妃娘娘判斷勝負。”

    “好。”

    於是寧純便被稀裏糊塗地請了下來,有太監幫忙搬了張凳子坐下。麵前擺了兩張長桌,鋪了紙。兩張桌子之間隔了一個屏風,防止偷窺。

    連依問道,“不知道四小姐的生辰八字?”

    寧純剛要答,卻聽貴妃道,“閨房的生辰八字不可亂給,連依門監若要,本宮寫一張給你便是。”

    連依聞言目光一閃,有個想法了然於心,含笑道,“那就請娘娘賜教。”

    比試同樣以一炷香為限,貴妃像是在拖延時間一般,故意緩緩地來。連依倒也不著急,留在桌後細細地觀察起寧純的麵相來。

    寧純五官端正,柔和,皮膚白皙,隱有紅潤。一對眼睛炯炯有神,眼角稍稍吊起。這女子有著富貴相,而且這種富貴不是出於相府,而是由於皇家。她的性格直爽,堅毅,有帶著一股傲氣。是典型的大戶人家出身的跋扈小姐性格。

    但,柔和的下巴弧線表明,她實際上在心底藏著一處柔軟的地方,本質上她還是善良的,隻是不擅長表達而已。

    貴妃寫來的八字終於被傳遞到了連依手中,連依瞧著屏風那邊的影子,從方才開始便一直筆走龍蛇,想必已經胸有成竹。

    連依隻是瞄了眼八字,便在紙上寫下判詞,接著撇嘴一笑道,“貴妃娘娘,我可以開始了。”

    貴妃微微一驚,然後問洪道一道,“洪師傅這邊呢,是否可以開始了?”

    洪道一道,“啟稟貴妃娘娘,草民也準備好了。”

    於是兩個人的判詞都被送到了台上。

    貴妃纖秀的眉毛漸漸隆起,然後問道,“連依門監,這便是你的判詞?”

    連依頷首。

    貴妃愣了愣,然後舉起連依所寫的,讓眾人都看著。眾人一瞧,紛紛麵露破怪,還有失望。

    隻見那白色如雪的紙上,隻簡簡單單寫了四個字,“貴不可言”。

    就算連依不提,眾人也都知道身為寧相府四小姐的寧純是“貴不可言”的了,哪還用別人煞費苦心的去測算?連依此判詞,寫了等於沒寫。

    有人輕聲歎了口氣。

    洪道一見此情況,心花怒放,心想一雪前恥的機會總算到了。

    果然,貴妃展開他的判詞的時候,臉上頓時又展現出笑顏,“你們看看,這是洪道一寫的。”

    洪道一滿滿寫了一卷紙,就好像在考大考似地,字跡清晰端正,隱約透著一種風骨。從寧純出生開始到日後一年之內,大大小小的吉凶都詳細無比,令人歎為觀止。

    就算他一直擔任相府的陰陽師,負責為府中之人測命,但能夠詳細到如此地步的真算難得。

    看來這局中局是這洪道一勝了。

    貴妃也有此感,於是便打算宣布結論。卻聽邊上大門監那頭有人道,“且慢——”

    青檸踏出一步,恭敬道,“啟稟貴妃娘娘,在貴妃下結論宣布結果之前,青檸有話要說。”

    “哦?青檸門監請說。”

    青檸於是道,“請問貴妃娘娘,在洪道一洋洋灑灑的萬字長文中,可有提及寧四小姐的前途?”

    貴妃皺眉又仔細看了一遍,“這倒未曾提及。”

    “又或者提及四小姐的姻緣?”

    貴妃臉色一沉,搖頭道,“也未曾提及。”

    經過青檸的提醒,貴妃猛然醒悟到一件事情,所謂的“看相測命”,為的是以今日之判詞提醒來日,方能做到趨吉避凶。但這洪道一算出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對於前程、婚嫁等大事隻字未提,不能不說這篇長文乃是一張廢紙。

    但是洪道一始終要略勝連依一籌,於是寧貴妃道,“連依門監的‘貴不可言’實在是太空洞,本宮無法判定她勝,所以——”

    “貴妃娘娘,若是兩人都無法中意,倒不如判個平手如何?”大門監突然開口,聲音沉穩有禮。

    貴妃看著大門監,麵具後的眼睛深邃幽沉。貴妃沉默了陣,終是鬆口道,“既然大門監開口了,那麽就判定你二人平局。那麽接下來要測算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