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下敗遼兵兩取黃龍府

    遼國天慶五年正月，納葛裏村沉浸在一片歡騰的氣氛之中。在村頭的鞠場上，豎立起了一個高約五六尺的木架，木架上放置著一個狀如舟船的木盤，木盤的內壁塗著紅色，外表畫的是展翅而飛的雲鶴，盤內盛滿了各種祭祀用的食品。這一日，阿骨打身率宗族官屬將卒，舉行了隆重的祭拜天祀的儀式。其後，阿骨打坐於居室的正中，諸路官民耆老圍坐在他的四周，阿裏合懣、粘罕代表眾人在阿骨打的麵前陳設了九套耕具，取其辟土養民之意。又由習不失、謀良虎二人代表完顏部落的將士獻上九隊名馬，每隊九匹，各隊以毛色相別。這些名馬都是經過精心挑選出來的。除了這九九八十一匹名馬之外，還有介胄弓矢矛劍等兵械器具，取其不忘兵戰之意。總而言之，向剛剛即位的阿骨打敬獻農具、戰馬和兵械，這反映了完顏部落所有士民百姓的心願，他們希望他不忘耕戰，使完顏部落更加興旺發達，更加繁榮昌盛。

    至此，阿骨打祭天登極的儀式全部結束，一個新的國家在白山黑水之間正式建立了。國號為金，建元為收固。後來，納葛裏村被定為上京，阿骨打城帝的居室被擴建為乾元殿。

    阿骨打稱帝的第二天，群臣奏事，撒改等人前跪而言。這種場麵使阿骨打感到十分不習慣，也感到十分尷尬。往日，他雖然是節度使，但他和所有的部屬都保持著親密無間的關係，彼此之間嬉笑打鬧，十分融洽，並無什麽隔閡。現在，他當了皇帝，便高高在上，而其他的臣子都要跪著奏事，這使他覺得在他和他們之間好像人為地築起了一堵無形的牆。在他的眼中，這堵無形的牆對他來說是致命的，他會改變他生活中的一切，他會變得孤立，變得空虛，變得無所事事。想到這裏，阿骨打不由得激動萬分，熱淚盈眶。他流著眼淚將撒改諸人一一扶起，對他們說道：“今日成功，這並不能說明我阿骨打有多大能耐，全靠諸位兄弟出生入死，同心協力而得來。現在，我雖身登大位，可並沒有想和諸位兄弟之間有什麽高下之分。其實，我這個皇帝是給遼國人作樣子看的。除此之外，我就什麽也不是了。在我們之間，依然遵從舊的習俗，不要這些令人膩煩的玩意兒。”撒改等人聽了，心中極為感動，再次拜謝。此後，大凡臣僚之間宴集，阿骨打得知之後，總要前往赴宴以湊熱鬧。主人下拜，阿骨打亦答拜，君臣之間倍感親切。

    阿骨打即位後一日有餘，楊樸向他獻策道：“自古英雄開國受禪，都要先求大國冊封。”阿骨打說道：“和我們金國相鄰之國，隻有遼國才算是大國。可是遼國是我們的老對頭，我這個皇帝也是衝著他來當的，又怎麽會去請他冊封呢？”楊樸說道：“陛下有所不知，求其冊封，其實是一種策略。如果我們確實抵擋不住遼國的軍隊，那麽，求其冊封，就有依附於其的意思，那時就有話可說了。如果他們不願按照我們提出的請求去做，我們如要舉兵討伐，也就有話可說了。”阿骨打說道：“果然是個進退兩便的好主意，就依你的話就是了。”

    阿骨打遂派使者出使遼國，請求天祚皇帝對其冊封，所求之事有十：徽號大聖大明皇帝，一也；國號大金，二也；玉輅，三也；袞冕，四也；玉刻禦前之寶，五也；以弟兄通問，六也；生辰正旦遣使祝賀，七也；歲輸銀絹二十五萬兩匹，分南宋歲賜之半，八也；割遼東、長春兩路，九也；送還阿疎及女真人趙三阿鶻產大王，十也。遼國天祚皇帝聽了金使之言，召集群臣商議。蕭奉先奏道：“阿骨打請求冊封，其實也是尊重我們大遼國的意思，若是拒絕，反而不好。要是惹怒了阿骨打，那麽，邊境之上就永無寧日了。不如答應他，贈送他所索之物。長此之後，就會天下太平，再也不會有兵革之事了。”

    天祚皇帝說道：“國號賜以大金不可，若為東懷國則可。”遂以靜江軍節度使蕭習然為使，攜帶天子袞冕、玉冊、金印、車轤法駕等物，冊封阿骨打為東懷國至聖至明皇帝。

    阿骨打見了遼使，見其所攜之物，倒也十分高興，打算以上賓之禮相待。楊樸見了急忙以目止之。等到遼國使者蕭習然離開之後，阿骨打細問其故，楊樸這才說道：“所送之物，其中儀物並不全用天子之製，又封為東懷國，其中隱含懷其恩德之意。另外，又沒有冊封陛下為兄之文，所有這些未必能盡人意，請陛下三思。”阿骨打聞之大怒，喚出遼使，大聲罵道：“冊文罵我，我都不曉。國號、徽號、玉輅禦寶，我都有之。須認我大金皇帝為兄，則萬事皆休。”當下即要腰斬蕭習然等人。粘罕等人從旁相勸，這才免了死罪，各笞一百餘鞭，放了回去。

    阿骨打召集眾人商議道：“遼國天祚皇帝不以兄相稱，還要封我為東懷國王，欺人太甚。我欲以兵伐之，諸位以為當取何地為上？”

    粘罕說道：“陛下，以我所見，當今遼金之間的咽喉要地，莫過於黃龍府。若能攻取黃龍府，則內地有了一條屏障，別無它憂。此後金兵就可以任意馳騁境內了。”

    謀良虎說道：“此言有理，我軍已經南取鹹州，北取賓州、祥州。從大的形勢上來看，黃龍府已經處於我軍的包圍之中。黃龍府的外圍，也隻有一個蓋州了。如果再能攻下蓋州，那麽，黃龍府就會變成一座孤城。我軍若乘勢進圍其城，不出數日，便會為我軍所破。”

    阿骨打說道：“粘罕與謀良虎之言，正合我意。等到攻取黃龍府，與諸將會獵射柳！”

    又過數日，阿骨打親自掛師，以粘罕、謀良虎、婁室、銀術可等為將，往征黃龍府。又令其弟吳乞買留守內地，以習不失輔之。

    大軍進至蓋州，遼國守將見金軍勢大，料想堅守不住，遂撤守走保黃龍府。蓋州遂不戰而下，阿骨打兵不血刃而進至黃龍府城下。

    遼國天祚皇帝聞訊，不由大驚。以耶律謝裏朵為都統，以蕭乙薛為左副都統，耶律章奴為右副都統，蕭謝佛留為都督，率領騎兵二十萬，步兵七萬，前來伐金。耶律謝裏朵偵得阿骨打親統大軍往攻黃龍府，卻置黃龍府於不救，率兵占領了戰略要地達魯古城。這達魯古城雖然是一座小城，但卻處於拉林河，寧江州與賓州之間的三角地帶，進可以直逼金國的腹地，並截斷阿骨打之軍的歸路。耶律謝裏朵這一著棋不能說不厲害，它是當時棋盤上的一步妙棋。

    阿骨打聞報，也隨機應變，及時調整了部署。他留銀術哥率領所部繼續攻打黃龍府，親自率領主力前往迎敵，駐兵於寧江州城西。這時，遼國派遣僧家奴持書前來議和。僧家奴直至軍前，轉達了遼國天祚皇帝之意。阿骨打見書信上並無稱兄之語，反而直指其名，還要以金為附屬之國，那裏肯依？將書信撕的粉碎，擲之於地。又遣薩刺為使，回書報之。信上主要寫的是：若歸叛人阿疎，遷黃龍府於別地，則可以考慮議和之事。停軍數日，見遼國沒有遣使回報，遂傳令進軍。諸軍聞命，驅軍疾進，直逼達魯古城。

    阿骨打傳令三軍安營紮寨，親率粘罕、謀良虎、宗幹等人登高察勘遼營。但見遼軍營寨滿山遍野，互相銜接，猶如連雲灌木之狀，笑著問道：“諸位兄弟，你們以為遼兵如何？”粘罕說道：“連營幾十裏，其勢盛大。雖然在我眼中視若無物，但也不能小看他們。”謀良虎說道：“若使我率領三百名輕騎，一路橫掃過去，雖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但也得費點手腳。”阿骨打說道：“遼兵人心渙散，情懦怯戰，以其布陣之狀，可見一般。雖然多如螻蟻，不足以畏。”

    其夜，阿骨打傳令將士急趨高埠為陣。以粘罕為左翼，以謀良虎為右翼，以宗幹為中軍。正在部署之際，婁室也奉命從鹹州趕到，阿骨打一見，大喜道：“有了這支生力軍的支援，我軍更是如虎添翼了！”他見婁室所部因長途行軍，馬多疲乏，遂以三百匹健馬與之。

    清晨，阿骨打傳令進軍。一霎那間，鼓聲大震，殺聲連天。謀良虎率領右翼金兵齊頭而出，馳擊遼之左軍。遼軍左軍抵擋不住，向後退卻。阿骨打對婁室說道：“遼兵陣動，時機已到，你可以率領本部，從東殺入，從西殺出，然後回身再入，再從東殺出。如此反複，直到把遼陣攪亂為至。”又對銀術可說道：“你與婁室一樣，隻不過方向有變。你可率部從南殺入，從北殺出，直至殲敵為止。”

    二人奉命，各率本部之兵，直衝遼軍中堅。兩支兵如兩條蛟龍，一路衝殺，勢不可擋，直把遼軍攪了個天翻地覆。兩個人殺出殺進，殺進殺出。凡九進九出，無敢當其鋒者。粘罕對阿骨打說道：“現在，該輪到我去衝擊遼軍的右軍了，請以中軍助之。”阿骨打聽言，點頭稱是，遂令宗幹驅軍佯動，以為疑兵之計。遼兵見金軍中軍陣內旗幟晃動，人馬出入，以為將要出擊，遂分兵防禦，不敢少怠。粘罕遂大喝一聲，恰如霹靂從天而降，催動所部，直逼敵之右軍。這時，謀良虎已將耶律謝裏朵的左軍擊潰，又率部繞到遼軍的背後，突襲其右軍。兩軍夾擊，其右軍亦潰。阿骨打見遼軍大潰，便指揮三軍乘勝追擊，直至達魯古城下。其時天色已暮，阿骨打傳令將達魯古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次日黎明之時，耶律謝裏朵組織了一隊敢死之士，舍命突圍而出。謀良虎、粘罕、婁室、銀術哥諸將，又各率本部軍馬，從後追擊，直至阿婁岡。遼軍步卒盡被殲滅，隻有部分騎兵逃逸而去。得其數千套耕具，分給諸軍。原來，耶律謝裏朵本來打算於達魯古城屯田，且戰且守，以作長久之計，所以帶有不少耕具。

    二月，大軍凱旋而還，阿骨打與諸將於廖晦城狩獵，盡歡而罷。

    又隔一月，遼國派遣使者耶律章奴來送國書，書辭傲慢，語含侮辱之意。阿骨打留其五人，獨遣耶律章奴一人返回，複書亦然。之後，遼國又遣耶律章奴複來，信中猶指阿骨打之名。阿骨打在回信之中，也指斥遼國天詐皇帝之名，且諭之使降。

    這年七月，阿骨打大封功臣。以其弟吳乞買為諳版勃極烈，國相撒改為國論勃極然，習不失為阿買勃極烈，其弟斜也為國論昊勃極烈。

    又隔一月，阿骨打又親率大軍，第二次進伐黃龍府。兵至混同江，江水暴漲，並無舟楫可渡。阿骨打催馬沿江上下勘視數次，對身邊一位騎著赤白馬的人說道：“朝著我的長鞭所指而行，必能得渡。”小將聞言，催馬而下。隻見水及馬腹，霎時而至對岸。將士見了，齊聲歡呼，紛紛跨馬而涉，不出半日，大軍渡過了混同江。

    遼國黃龍府守軍在金軍達魯古城之戰以後，早已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連在睡夢之中，都夢見金兵前來攻城。當聽說金兵已經渡過混同江並向黃龍府逼近的時候，便望風而逃。阿骨打不費吹灰之力，就收取了黃龍府，遂班師而回。返至混同江，徑渡如前。後使舟人測其涉渡之處，深不見底。後人遂改黃龍府為濟州，其軍曰利涉軍，以記此次涉渡之事。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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