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上 金宗望逼城索三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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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回上金宗望逼城索三鎮宋君臣和戰持兩端

    卻說宗望以小舟濟河,先渡騎兵,旋渡旋行,無複隊伍。隻因無有一兵一騎阻禦,乃得從容如此。郭藥師率領兩千騎兵為之先驅,一路之上,縱騎狂奔,如入無人之境。

    金兵渡河的消息傳至京城汴梁,宋欽宗對此作出了相應的較為積極的反應。他立即頒詔天下,禦駕親征。其詔書道:“朕以金國渝盟,藥師叛命,侵軼邊郡,劫掠吏民。雖在瓚承之初,敢忘托付之重!事非獲已,兵出有名。已戒六師,躬行天討,應親征合行事件,令有司並依真宗皇帝幸澶淵故事。並任李綱為親征行營使,吳敏副之,聶山參謀軍事。”

    然而,這紙詔書還沒有付諸實施,他所麵臨的局勢已經是麵目全非了,而他們說的禦駕親征也沒有成為事實。

    幾乎與此同時,宋徽宗已決意南行而避金兵之鋒。也算是天假其緣,童貫也從太原遁歸。原來,童貫當初在陝西之時,召募高大健壯、美俊瀟灑的少年,組建了一支近萬人的軍隊,號勝捷軍。這是他的貼身親軍,平日環繞於府宅四周,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場。他把金兵入侵的事丟在了腦後,卻身率勝捷軍追隨宋徽宗南下。

    這一天,宋徽宗正在渡過浮橋,宮廷衛士攀望號慟,哀痛不止。童貫惟恐耽擱了行程,傳令親軍以箭射之。刹那之間,中箭而倒地者一百餘人。嚎哭之聲,撼天動地。而旁見者,莫不哀傷。此時,誤國誤民的奸相蔡京,亦盡室南行,潛遁自全。

    宋徽宗喬裝打扮一番,乘輕輦從水東門而出,租了一隻小船,乃是一條回腳糧船。與之說好了價錢,又用十文金錢買了一個蒸餅來吃。這時,蔡攸、童貫等人也相繼來了。宋徽宗對他們說道:“事情到了如此的地步,你們還來相隨,有什麽用呢?”二人說道:“臣等受陛下重恩,死亦不離陛下。”船近雍丘,因為水淺,隻得停下。

    在蒼茫夜色之中,宋徽宗騎著一頭健壯的騾子,名叫鵓鴿青,朝雎陽進發。正行之間,聞得雞啼之聲。濱河有一小鎮,家家都已進入夢鄉,隻有一個老嬬家中還亮著燈。再看之時,竹門半掩。宋徽宗推門而入,與老嬬攀談起來。老嬬問及宋徽宗的姓名,宋徽宗說道:“姓趙,家居東京(即汴梁),已致仕,而以長子代之。“衛士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宋徽宗回顧衛士,亦笑個不停。

    老嬬溫好了酒,斟滿杯中,獻於徽宗。宋徽宗站了起來,接過酒杯,慢慢飲之,並傳爵與衛士。其後,老嬬又請徽宗進入臥室,點燃火爐。這時,宋徽宗終於感到了寒冷,並且凍得發抖。他脫去鞋襪,這才發覺腳趾已經凍成紫紅色。

    離開老嬬家之後,宋徽宗又乘船南下,到了泗州。船停之後,宋徽宗下船登岸,徒步去市肆買魚。正在論價之時,買魚者稱呼宋徽宗為“保義”,宋徽宗聽了,顧謂蔡攸笑道:“這漢言語太毒。”

    宋徽宗買魚歸船,感觸良多,遂賦《臨江仙》詞一闕道:“過水穿山前去也,吟詩約句千餘。淮波寒重雨疏疏。煙籠灘上露,人買就船魚。古寺幽房權且住。夜深宿在僧居。夢魂驚起轉嗟籲,愁牽心上濾,和淚寫回書。”正在京城陷入血雨腥風的時候,宋徽宗卻過起了悠哉遊哉的遊幸生活,而奸臣蔡攸時任恭謝行宮使之職,矯詔降剳,截留東南之地勤王兵馬,用以自衛。真乃荒唐之極,誤國害民之極。

    這時,警報猶如雪片般飛往京城汴梁。自從宋徽宗南奔之後,大臣們也多有逃遁而求自全者。隨著敵騎的日趨臨近,京城汴梁開始實行戒嚴。宰執大臣之中,也有了南幸避敵的說法。有人建策請宋欽宗南抵襄、鄧之間,以避敵鋒。隻有行營參謀官李綱奏道:“道君皇帝挈宗社以授陛下。今若委而去之,這能行嗎?”宋欽宗聽了,默然無語。

    大宰白時中以為京城難以堅守,李綱反駁道:“天下城池,哪個也比不上京城如此的高大堅固。更何況這裏有宗廟、社稷、文武百官,更有千千萬萬的庶民百姓。如果丟棄了這些,還要打算得到什麽呢?今日之計,當整飭兵馬,團結人心,相與堅守,以待勤王之師。”

    宋欽宗問道:“誰可為將?”李綱說道:“白時中、李邦彥等人雖然未必懂得軍事,但他們位高爵顯,隻要能夠安撫將士,必能激勵將士之心,與金人相抗衡。”白時中聞之,忿然說道:“照如此之說,李綱能夠將兵出戰嗎?”李綱聞之,奮然說道:“陛下若不以臣為懦弱,命我治兵,我李綱願意以死相隨。”

    於是,任命李綱為尚書右丞,東京留守。李綱為了堅定宋欽宗留宋京城的決心,對他說道:“當初唐明皇聞得潼關失守,即時幸蜀,使得宗廟、社稷毀於賤人之手。今時四方之兵不久就要雲集京城,怎麽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去重蹈唐明皇的覆轍呢!”

    君臣正在商談之間,內侍來奏中宮已行。宋欽宗聞之,勃然變色。倉皇從禦塌下來,對眾臣說道:“朕不能再停留了,卿等也不要再加以阻攔。朕今將去陝西調集兵馬,再來恢複都城。”李綱聞之,亦泣亦拜,俯伏於地,以死相留。宋欽宗無可奈何,隻是連連歎氣不迭。

    燕王和越王也來到宮中,二王亦以國固守相諫。宋欽宗聞之,其情緒這才稍微安靜下來,顧謂李綱道:“朕今為卿而留,詔兵禦敵之策,委任於卿,望卿勿致疏虞。”李綱於危難之際,慨然受命。

    這天晚上,宰執大臣白時中、李邦彥等人,猶然堅持出巡不已。宋欽宗改變主意,打算等到天亮即行。黎明之時,李綱再來朝見之時,已經看到禁衛軍披甲而立,乘輦也已起駕了。

    李綱於情急之中,對禁衛軍呼道:“你們是願守宗社呢,還是願意跟著出去呢?”禁衛軍聽了,振臂而呼道:“願意死守,不願生逃。”李綱見禁衛軍兵卒群情激奮,深受感動,遂入見宋欽宗道:“陛下已經答應臣留於京城,然而現在又要出巡,這到底是為什麽呢?如今六軍的父母、妻子都在京城,願意以死相守。如果陛下要強使之行,萬一中途發生嘩變,逃散而歸,陛下還靠誰來護駕呢?聞聽虜騎已經迫在眼前,如果偵知陛下乘輦離之不遠,派出鐵騎尾之而追,陛下又靠誰來抵禦呢?”

    宋欽宗聽了此言,頗為感悟。乃召中宮還京。禁衛六軍見皇上回心轉意,皆都拜伏於地,齊呼萬歲不止。宋欽宗登上了宣德樓,宣諭六軍,這才定下了固守之計。並授予李綱親征行營使,以便宜從事之權,又以侍衛部指揮使曹曚為之副。

    李綱受命之後,即下令整飭都城四壁防守器具,以百步法分兵備禦,並使兵卒加緊訓練。過了數日,,戰守之具初備。然而,在宋欽宗所組成的朝廷之內,和戰之爭一直是針鋒相對,非常激烈。主和的大臣以太宰李邦彥為代表,李邦彥身居宰相之職,無所建樹,惟以阿順諛佞為事,以求固位而已,時人呼之為“浪子宰相”。

    當時宋欽宗召集群臣商議禦敵之策,李邦彥力請割地議和,而李綱卻堅持以戰為守。宋欽宗居然采納了李邦彥割地求和的主張,派遣虞部員外郎鄭望之及高世則往見宗望。行至中途,卻意外地遇到了宗望所遣使者吳孝民。於是,二人偕吳孝民俱還。

    原來,宗望在行軍途中,聽從郭藥師之言,派遣吳孝民出使於宋,其實是想探視宋朝君臣的虛實。吳孝民剛隨鄧望之、高世則入城,宗望所率大軍已經接踵而至,抵達汴京城下。當初郭藥師還為宋將之時,曾經多次打球於牟駝崗,知道此地乃為天駟監,內有戰馬三萬餘匹。而所儲芻豆堆積如山。

    宗望得知此事之後,不由大喜道:“我們若是占領了牟駝崗,有了養馬的場所,就沒有後顧之憂了。”遂出兵攻取了天駟監,以駝崗為駐軍之地。牟駝崗在汴梁的西北,而臨汴河,地勢頗為險要。

    這天晚上,在金澤門外發生了一次激戰。這是宋金軍隊在汴梁城下的第一次接觸。金人以大船數十,滿載兵卒,從汴河順流而下,攻打宣澤門。李綱聞之,親自臨城督戰。他召募了兩千名敢死之士,列布拐子弩於城頭之上。金兵船至城下,用拐子弩拋石擊之。金人船隻不堪巨石之擊,大多破碎。

    李綱又令拆運蔡京府中後花園的山石疊門,選壯士縋城而下,與金人激戰,金人有十多名酋長及一百多人戰死。雙方整整激戰了一個通宵,天亮之際,宗望傳命撤軍而去。

    這一天,在汴京城中,宗望的使者吳孝民拜見了宋欽宗。吳孝民態度高傲,語氣強硬,首先責問宋朝招納張覺之事,繼而又提出執送童貫、譚稹、詹度於金,同時還說道:“上皇當皇帝時所發生的事情,既已過去,就不必再作計較了。如今少帝新立,應與金國另立結好誓書,仍遣親王、宰相至軍前即可。”

    宋欽宗因問大臣,誰願作為使者前往。李綱自告奮勇,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見金帥宗望。宋欽宗不許,而命以李梲為使。李綱說道:“國之安危,在此一舉。李梲怯懦,隻怕誤了國家大事。”宋欽宗不聽,依然命李梲使金。

    宗望聽說宋欽宗的使者來了,即問郭藥師如何接見,郭藥師說道:“李梲是個懦弱的人,若能如此如此,必能使其折服。”宗望聽言大喜,遂挑選了二十多名武士,舉刀荷槍,排列兩邊。然後,南麵而坐,盛氣以待。李梲目睹了這個架式,未卜生死,早已是麵如土色,心膽俱裂。當下北麵再拜,膝行而前,恐怖萬狀,失其所言。

    宗望說道:“你家京城破在頃刻之間,如今隻所以約束大軍而不進攻者,其根本的原因是因為少帝新立,欲存趙氏宗社。你們仔細想一想,我之恩澤也是夠大的了。現在若要真心議和,就應該輸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牛馬萬頭,綢緞百萬匹,並尊金國皇帝為伯父,將在宋境之內的燕、雲之人送還。此外,再割中山、太原、河間三鎮之地與金,而以宰相。親王為質,送大軍過河。隻要答應了這些條件,我們就會馬上退兵。”

    說罷,又取出一紙,付與李梲,並說道:“所有條件,都在這上麵寫的清清楚楚,你現在可以回去了。”李梲等人聽了,唯唯而退,不敢還一聲言語。宗望又派遣蕭三寶奴、耶雨中、王訥等人偕來。金人所列出的苛刻的條件,都是出自郭藥師的主意。

    宗望送走宋使和蕭三寶奴之後,又召來郭藥師,問他下一步如何行動。郭藥師說道:“為了促使宋人早一天訂立城下之盟,今日可以部署攻城之事。如果戰事進展順利,宋人在萬般無奈之中,就會答應太子所提出的全部條件。”宗望聽了,說道:“這個主意不錯,明日調兵,後日攻城。”

    到了第三日,金兵又鳴鼓攻城。李綱聽得城外金鼓之聲,急忙登城防守。他看到金兵攻勢甚急,遂選募壯士,縋城而下,與金兵展開了殊死搏戰。宗望繼而又派軍攻打封邱、衛州、陳橋等門。在那裏,受到了何灌所部的頑強抵抗。激戰一日,雙方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金軍之中,有七名酋長戰死,另有數千兵卒陣亡。而宋軍之中,何灌及其所部幾乎是全軍覆沒。

    原來,何灌自從兵潰黃河南岸之後,返回京城要求入見。宋欽宗拒之不許,而令防守京城的西北一隅。這一日,已經是背城拒戰的第三天了,何灌身負重傷,依然持刀奮擊,最後戰死,其年六十二歲。帳下將領韓綜、雷彥興,也都是忠肝義膽的勇士,在與金兵的生死決鬥中,也都不避生死,追隨何灌,臨陣衝鋒,最後亦戰死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