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象者，金木水火土也，涵蓋自然。劍勢者，穩準狠刁連也，囊括萬招。百年劍，一朝道，劍勢易出而武象難成，其間都憑個人悟性。”

    入夜，白鬧久不能寐，腦海裏不斷的回蕩著白日裏與蘇一劍的對話，不禁脫口而出：“術業有專攻啊！一道山雖為勝地，但終究是靠道法揚名，沒有道痕，沒有法相，這劍法隻能是華麗有餘而後勁不足。”

    “窮穀，窮穀！”白鬧反複念叨著，不斷的思謀著，不同於世家，這裏門徒雖然友好，但嚴於律己，忙於修行，想要從他們嘴裏套出一些細碎東西，無異於癡人說夢，又沒有競賽獎賞，白鬧那點偷學的手段全都難以施展開來，眉頭一籌不展，如此機緣怎能放手！

    “罷了罷了，一切都待明日見過夢遊前輩後再計較。”

    白日裏蘇一劍已向白鬧大致介紹過了此地情況，此地名為窮穀，立世之期不可知，後遇天下大變，宗主軒然子移宗門於百威山，留地靈碧水麒麟鎖天，開源活水成九天瀑布，旋流而下，自半山腰又折返而衝山頂，圍繞整個窮穀，其洶湧澎湃，外人不可渡。也是白鬧命硬，被炸飛到這大河中，隨著繞山體幾圈，又幾個浮沉，待被蘇一禾發現時也隻是奄奄一息，還有呼吸存在。

    似是仍可聽瀑布之聲，如雷貫耳，白鬧孑然一身立於窗前，左思右想，方才明白是內心的波瀾：出世五年，開化無期，更是受大義之累替仇人鎮守疆土，不可知父母泉下有知又做怎樣感想。

    愁緒夾帶憤怒，自山穀衝雲霄，星河擺動也搖曳不散，月波粼粼也衝淡不去，空有周天旋轉！

    夢遊站在那萬法自然的牌匾後，慧目識怨念，不由得心驚：“何來此念？”

    翌日，白鬧早早起床，破天荒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換上一身潔淨的白衣，去留是個問題，白鬧可不能再一副髒兮兮的模樣，給人以邋遢的印象。

    “白鬧白鬧，收拾好了嗎？”蘇一禾在外心急的喊著。

    白鬧立刻回了句：“嗯。”聲音爽朗，然後猛吸一口氣，一步踏出了房門。

    自屋子到萬法殿說來也近，拐個彎上個坡就到了，偏偏這路兩旁樹大根深，粗壯的根有好多跳出地表，橫亙在路中間，錯綜複雜，一路走來，費了不少時間。當站在萬法殿門口時，碧水麒麟也以蘇醒，一躍而出水麵，四道巨大的水柱騰空，無數的水花從天而降，打濕了白鬧三人，白鬧驚異的一回頭，隻見得龍頭，鹿角，虎背，熊腰，蛇鱗，馬蹄、牛尾，褪去本來的顏色，此刻都如玉般晶瑩剔透，然而偏又看不透五髒六腑，雙眼有漩渦，這才是貨真價實的水汪汪，長眉近地也絲毫不壞美感，四人高的身軀足以遮蓋一切缺點。

    不同於蘇一劍的恭敬，白鬧的癡呆，蘇一禾顯得自然多了，她走進前去拍打著碧水麒麟的大腳趾說道：“每次過來都噴我一身水，你怎麽這麽頑皮呀！”碧水麒麟低下頭來，看著這個小不點般的少女，不由得發出“嘻嘻嘻”的奸笑，聲音空靈。

    “一禾，不像話！”自萬法殿裏突然響起嗬斥，來得凶猛，充斥在三人腦海裏，引起一片激蕩。“你才不像話！”白鬧隻看見碧水麒麟的大嘴稍張，衝著萬法殿就吐出了這麽一句為老不尊的話，當下覺得溫和皆無，不過腦海裏的風暴也隨之被撫平了。“一禾，別理他。給！”說著碧水麒麟的雙眸裏就飛出了兩顆閃著熒光的丹藥，安安穩穩的落在了蘇一禾張開的手中，“你和一劍小子一人一顆，算祖爺爺給你賠禮了。”

    縱然如此，蘇一禾的臉色也沒有溫和，不滿洋溢於劍上：“祖爺爺，你淋濕了三個人，才給兩顆碧水丹，你真的小氣，哼！”

    “啊啊？三個人。”碧水麒麟的頭盡力的向下低著，方才看到如塵埃的白鬧，不好意思地說道：“咦，這裏還有一個呢！”待看清白鬧後，碧水麒麟突然發出一聲“哎”，然後前身趴下，盡量將頭靠近白鬧，眼裏的漩渦洶湧。

    隻感覺到一陣清爽，就連鼻孔裏那呼出的氣都濕潤潤的，吹的白衣獵獵作響。“前輩，我”白鬧話未盡，碧水麒麟猛然站起，衝著萬法殿說道：“夢遊小子，一會帶他來見我。”轉身便直接跳入了大河，顯得很是急躁。

    “祖爺爺在搞什麽鬼啊！”蘇一禾幽怨的說道，又衝著白鬧攤開雙掌，“諾，不好意思噢，隻要下兩顆，你和哥哥一人一顆，這碧水丹特別神奇，你可不要小看它。”

    白鬧哪還顧及得了碧水丹，從小就善於察言觀色的他從碧水麒麟的眼神裏讀出了熟悉的味道，對蘇一禾的話也是充耳不聞。蘇一劍忙出來打圓場道：“一禾，你先收起來吧。”說罷拍了拍白鬧的肩膀，把他從沉思中喚醒：“別多想了，先進殿吧！”

    白鬧渾渾噩噩地回了一句：“嗯。”任由蘇一劍將他拖著。

    不知道邁了幾層階梯，隻感覺到一陣陰涼，白鬧才徹底醒過神來。萬法殿裏的陳列猶顯樸素，和各大世家的正堂相比，無異於縣邑和聖都，左右更有四盞青銅落地燈，跳躍著微弱的火苗，前麵是整齊的蒲墊，後麵是插著的劍，立著的槍，橫著的錘，斜傾的棍，各式各樣，五花八門。殿正中間坐著一個慈眉善眼的老頭，滿頭白發，胡須搭胸，看上去頗有一番風韻。

    “師尊！”“師尊！”

    蘇一劍，蘇一禾躬身行禮，白鬧也立刻跟著彎腰，道一句“前輩安康！”遲疑主要是因為白鬧的心神震蕩，萬沒有料到碧水麒麟嘴中的“小子”竟然是如此光景。

    “不用多禮。”說著，隻見夢遊手指一彎，大殿角落裏一陣劍鳴，一柄長劍破空而出，定睛一看正是又白的那把劍。夢遊細細的端詳，手掌遍遍摩擦，良久後才緩緩說道：“劍是好劍，隻是用劍之人卻不怎樣。”

    言語裏對白鬧的輕視自是洋溢，隻是白鬧有求於人，不作怒狀，心態平和道：“和前輩相比，自是拍馬不及，但假以時日，我未必不如。”

    聽得此話，夢遊手指彈劍，劍身轟鳴，衝天而起，旋空一周又穩穩落於白鬧麵前，劍未入地，卻立的筆直：“不愧是名門之後，言談自有傲骨。”

    “前輩知我家世？”白鬧心裏一驚，似是覺得有什麽被侵犯。

    看見白鬧的反應，夢遊自有一種如捉奸在床般的竊喜，說：“如若不知，怎可能縱容徒兒向你此等聰穎之人透漏宗門心法。”

    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白鬧立刻跪拜在地，朗聲道：“恕晚輩愚鈍，徹夜未眠，亦未領悟一二，懇請前輩教我，助我修行得道。”

    “一劍雖天縱之姿，但入門太短，武象一途豈是他能給你講清楚的。”說著，夢遊正襟危坐道：“一禾，一劍，白鬧，座下聽講！”

    白鬧左右一看，學著一劍二人的模樣，靠近找了個蒲墊坐了下來，內心波瀾湧動，麵上也絲毫不變。

    “窮穀之道，基於武象，武象之道，基於身體，顯於劍勢。皮為水，筋為木，骨為土，血為火，氣為金，古銅，暗銀，爍金，天玉，莽山，一力，六境不改其本質。皮外鬆內緊方才後勁連綿，筋外韌內斂方才能屈能伸，骨外厚內密方才萬夫莫開，血外凶內戾方才殺伐果斷，氣外狂內張方才勢不可擋，彼此雖不相及，又靠劍勢帶動緊密配合而成招式。”

    “白鬧，現在我予你五絕心法。”說罷，夢遊右手平抬，食指伸展，五頁經書一一飛出，呈現在白鬧麵前，書頁沙沙翻動，白鬧默默銘記，待到盡頭，立刻合住，而後消失。白鬧雙眸緊閉，虧得五年裏在各大世家宗門行多了“苟且之事”，過目不忘的本領是爐火純青。又聽得夢遊繼續說道：“你來用意在你進穀時我已知曉，但我與你父親的約定隻有一項，武象精髓先前我以告知於你，身體之疾我就愛莫能助了！切記萬法自然，不可強求，修體百年功成者大有人在！”白鬧對父輩的約定自然不知，夢遊那忽冷忽熱，又應付差事般的態度讓他摸不著頭腦，本就多疑，此刻不免多想：兩者究竟是什麽關係？交易還是人情？

    這邊猜測，那邊吩咐，隻聽得夢遊轉而說道：“一劍，一禾，你二人雖然天姿聰穎，但過於鬆懈，如此下去必是自毀前途，我意，你二人隨白鬧下山，大爭之世出強者，望你二人知弱而奮起直追。”

    一劍收到批評，臉紅著低頭不起，一禾自是不願意，張嘴還未出聲，就聽得夢遊駁斥道：“閉嘴！”

    “好了，一禾，一劍，你二人先去收拾，待白鬧和我去見過祖師，隨他下山去吧。”說罷，夢遊起身向殿後走去，白鬧左右猶豫，怕入深淵，又念起碧水麒麟的神色，還怕失場機緣，權衡利弊後隻得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隱隱有種感覺，這一去怕是風雨交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