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萬法殿，夢遊就抓著白鬧的胳膊，腳下生風，眨眼間便來到了頂峰。

    不愧是碧水麒麟，住處也是一片波濤。外人怎能想到，險峻如斯的百威山的頂部居然是一個優美儒雅的大湖！站在湖邊，看有飛鳥點湖，百魚競躍，古木搖頭，勁草擺動，加上濕潤和風，襲麵碎水，頓覺心曠神怡，更不用提那波光粼粼，輕起皺褶的湖麵帶來的視覺享受。

    許是碧水麒麟知曉二人的來到，白鬧剛想詠歎，卻見大湖中心漩渦暴起，層層水浪湧前來，繼而湖麵點點分裂，直至擠出一條大道方才停歇。於波濤麵前，白鬧隻感覺自己不如偏舟，於頃刻的暴雨麵前，白鬧隻感覺自己不如浮萍。

    夢遊不作停歇，當下向那通道走去，白鬧緊隨其後，行不夠百米，見得前方有一玉橋，綿延不知其長，腳踩上去有股清涼透體，隻感覺連躁動的血液都變得安穩，左右便是汪洋，水草搖曳，蕩起波紋，印在陽光下的影也不及本體柔軟，千魚潛遊，不閃不避，透過那層薄薄的水簾注視著二人，或是調皮的一甩尾弄出幾滴水來，或是好奇的張合嘴吐出幾個泡來，好一副萬物生的畫麵。

    經玉橋向內，白鬧漸漸發覺不對，這玉橋不再有純潔的模樣，似是充了血般的紅潤，一抬頭，哪還有什麽生物，寂靜的天地隻餘兩人的腳步回蕩。身體裏的血液一方麵被召喚著，另一方麵又被玉橋壓製著，你來我往，好不難受！

    玉橋盡處是一座石殿，氣勢恢宏，龐大無比，光石門就有成年男子十人高，世間大概也隻有聖都聖殿憑借人文氣象可與之相比。夢遊上前將石門推開，其聲有如平地連聲雷，在夢遊眼裏一切安好，碧水麒麟就站在前麵，而在白鬧眼裏則不然，那扇門開啟的瞬間，隻見鮮血狂湧而出，其間有條巨龍暢遊，不屈嘶吼，如雷貫耳，隨血海奔流不息，卻又偏偏消失在了身前。

    “祖師，你不是說你不會見他嗎？”夢遊看見碧水麒麟是一臉的幽怨，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碧水麒麟鼻孔朝天，很是傲嬌，回應道：“如若不是念在你心係宗門，就看你給軒然子丟的兩次人我都會一巴掌拍死你。”

    夢遊無奈搖頭，躬身問道：“那您這是？”

    碧水麒麟沒有回答，隻是看著白鬧。夢遊有感，轉身隻見白鬧呆楞原地，雙目迷離，不覺有些好奇，上前將其喚醒。

    “白鬧！白鬧！白鬧！”隻感覺到身體被人搖晃，白鬧恍然醒過神來，注視著眼前的夢遊，不由自主的伸手捋了捋他的胡須，觸感那樣的真實方才臉色好轉，大口大口的吞咽了幾口口水之後，心髒的跳動慢慢平穩。

    “你看到了什麽？”碧水麒麟低下頭來，胡須就搭在白鬧兩邊。

    回想起先前的心悸，白鬧仍是後怕，顫顫巍巍地說道：“血，龍，血，都是血，還有，還有一條龍！”

    “什麽，血龍！？”夢遊失色大叫道，拉著白鬧向內跑去：“祖師，不妙。”

    兩人加麒麟先後落足於殿內，隻見得一團龐大的血液凝聚在殿中一塊巨大的玄冰之上，流動，旋轉，點點滴滴的軌跡像極了白鬧的血海。

    “沒想到這團血這麽快就又凝聚出了血靈。”夢遊一聲歎息，對碧水麒麟說道：“祖師，可有什麽法子？”

    “三年前我就發現了血海的異樣，閉關一年有餘仍然沒有發現血靈的蹤跡，現今已過三年，血靈形態已成，又有血海遮掩，我也束手無策呀！”碧水麒麟搖頭晃腦，一臉的痛心疾首，剛要說什麽，瞬間察覺異常，和夢遊雙雙把頭轉向白鬧：

    思緒茫然，腳步蹣跚，無意識的移動又下意識的靠近，白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越來越近，白鬧伸出手來，伸入血海中，好像是同源的衝動，其間的憤怒和不屈，真真切切，他不忍，不忍心將手抽離，不忍心孤零零的留下這一團寂寞的血。

    “白鬧！回來！”夢遊立刻出聲駁斥道。但白鬧不為所動，夢遊看不清細節，碧水麒麟可以，他深入血液中的那隻手開始裂縫，血液湧出來，和這片血海融合，不分你我。

    夢遊喚不醒，就要動身上前，被碧水麒麟強按了下來：“別動！這血海裏的存在連我也不敵，你上去無疑送死。”

    “可是，他”夢遊伸出手指指向白鬧，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前說不出口。

    “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我之所以讓他前來，是因為我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和這血相近，說不定，他就是我們的突破口。”碧水麒麟表麵淡然，心裏則波濤翻湧，任誰麵對一個長久不知年月，強橫自知相差甚遠的不知名生物時都會有如此反應。

    突然，白鬧的頭轉過來了，眼神盯著殿頂，似是可以穿透，僅僅如此，夢遊和碧水麒麟卻感受到了壓抑，是的，裏麵那種桀驁和高貴不是他應該存在的。

    血海更是翻騰，第一次，那條血龍在眾人麵前顯露了。刹那而逝，隻是，白鬧也隨著那血盆大嘴徹底消失！

    聽不到外麵的呼喊，待白鬧終於掌控了自己的身體的時候，才發覺四周一片陌生。紅，通火，踩著紅，頂著紅，他毫無頭緒的向前走去，沒有聲音，再重的步子都沒有聲音。

    一轉身，豁然開朗，隻見得一口巨大的石棺擺放在前，無窮無盡的血液從其內湧出，那條先前所見的血龍將身子盤踞在石棺之上，眼神裏都是親昵，還有，不舍！白鬧仿佛能輕易地就感知到那條血龍的情緒。

    害怕無用，逃跑無用，白鬧落得坦然。他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逼近古棺，隻感覺渾身越發滾燙，越發灼熱，待手顫顫巍巍地扶棺時，整個人已經汗流浹背，甚至於惡臭加身。

    那條血龍抬起頭來看著白鬧，目光灼灼。白鬧不敢相對，趕緊將目光放在了石棺上：很是普通，除了長和寬外。他好奇地伸出手撩起了從石棺中湧出的鮮血，隻是他沒有注意到先前的劃痕正在這隻手上，瞬間，血海翻騰，白鬧隻來得及看見血龍騰空而起襲來就沒有了意識。

    石棺，震動，棺蓋，輕抬！

    血海，瘋狂，漩渦，始成。

    碧水麒麟和夢遊對視一驚。

    “白鬧！白鬧！”

    茫茫然不知幾時，聽得見呼喚，白鬧悠悠的睜開眼來，隻感覺身體異常泥濘，一低頭，一股腥臭味襲來，差點將自己熏暈！抬頭四望，透過那層薄薄的血霧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麵那一人一靈眼神裏的震撼。手指動了動，方才感覺觸感清涼，猛然一低頭，看見自己半天正睡在那口古棺上。白鬧慌忙起身，從其上一躍而下，才發覺這古棺異常的平靜，先前曆曆在目的都有如水中月。

    “白鬧，過來。”忽聽得夢遊呼喚，白鬧舍下古棺就從紅霧裏走出來，一切與平常無異。

    身形近，惡臭也近，碧水麒麟一臉嫌棄，一手控水，把白鬧淋了個落湯雞，汙穢也隨之清除，透過那淩亂的衣衫，碧水麒麟感覺到似有東西趴在白鬧胸口，手指輕劃，上衣全都破碎，隻見得兩條巨龍趴在白鬧胸口，龍身過肩，栩栩如生，好不威武。

    夢遊趴著細細端詳，抬頭問道：“這是血靈？”碧水麒麟鄭重地點了點頭。氣氛一度凝重，兩人審視的目光打過來，白鬧隻感覺如巨石壓身難以透氣。

    “我明白了，先天血脈，先天血脈！”夢遊近乎瘋狂的呐喊。

    “不止！他呀，身懷兩個血靈，兩條血脈隻是時間問題。”看不清碧水麒麟的臉色，隻是語氣不露欣喜，反而沉重：“當真是壞事了。”

    夢遊聽得碧水麒麟的語氣，立刻想起了白鬧的狀況，方才醒悟事情的失控，壓力隨之而來：搞不好真的會出人命的。

    白鬧先以為自己是個寶貝疙瘩，現在發現這兩直接把擔憂寫在臉上，於是問道：“前輩，血靈和血脈是什麽意思？”

    夢遊答：“道修有先天根骨，而體修也有，是為先天血脈。與先天根骨不同的是，後者常隱，自身難以察覺，哪怕大能者也難以發現，除非機緣巧合得以覺醒方才顯露。血靈，是寄托於血脈而誕生的靈物，形式類似於道修的法相，有利有弊，若能掌控則是助力，若不能掌控則會反噬。”

    不明覺厲，白鬧慌忙拜倒於地，誠懇地說道：“前輩教我！”

    夢遊歎氣，無奈投射一道希冀的目光給碧水麒麟。

    “很麻煩，本來對你來說這是一樁美事，可不曾想你這名門子弟的身體筋脈都能千瘡百孔呀。剛剛那條血龍湧進你的身體，帶去的血氣催生了你本身血靈，若是放任不顧，兩條血靈必然爭鬥，你這沙堆的身體兩三下就散架了。”碧水麒麟眉頭緊皺，忽而周身真元一空，白鬧隻見得原本的石殿消失了，似是來到一方外世界，地下綠茵交萃，大河奔流，天空一分為二，一麵雷電交加，一麵驕陽似火，心中料想這就是碧水麒麟的靈域，耳邊又聽得發問：“有沒有感覺到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消逝？”

    白鬧秉心靜氣，努力的去尋找端倪，半晌沒有動靜。碧水麒麟不由得連翻白眼，忍不住提醒道：“從你的血裏找！”

    這一句話好似燈塔，給白鬧的意識指明了一個方向。心神陷入其中，很輕易的就能發現自己血液裏有些東西正在慢慢的流逝，雖然過程都包含在血裏，但冥冥有種感覺，這些流走的終將不屬於自己。

    “莫不是被那條血龍帶走了？”白鬧細思恐極，震駭的看著碧水麒麟，倘若真的如此，那麽自身實力又是大打折扣。

    “感覺到了？現在那條血龍安然盤踞在你身體一角，悄悄地溝通你的血液，正在慢慢掠奪你本身血脈中和他氣息相近的分支以壯大自我。”碧水麒麟寬慰道：“就目前而言，這對你也是有好處的，至少他暫時給你分擔了身體的一些壓力。”

    白鬧努力的消化完碧水麒麟給的信息後，不由得淒愴一笑：“能好到哪裏去？那條血龍本就是我不可敵的存在，現在又不斷地削減我的力量，當我身體裏那一點力量被他全都折騰完了，我也就沒用了，離死還遠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我不正給你解決呢麽！幹嘛那麽著急。”碧水麒麟自知理虧，也是耐心安撫道。

    “能有什麽解決辦法？難不成還能把他從我體內揪出來。”

    “揪是揪不出來了，不過我有個想法，姑且可以一試。你看”勝率多少，碧水麒麟自己也說不準，這畢竟涉及到了那個古棺中的存在，每當注目總有一堆穿越千年的風霜撲麵而來，冷冽而凶猛，豈能不敬畏？

    “試吧，反正已經這樣了，最壞還能怎樣。”頹然，倒地！

    夢遊置身於靈域外，裏麵的種種都無從得知。看著人族的方向，強橫如他深眸深處都有幾分俱意，然而隻能靜心祈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