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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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的四月, 艾倫一世下了一道命令。

    民間將之稱之為置換令。

    他昭告天下, 稱在此之前,神教占據了整個盧士特三分之一更多的土地,並且是最肥沃的上等良田。

    而剩下的兩個等級加起來, 也隻占著三分之二不到的中庸劣等的貧瘠土地。

    朕心慈憫。感念民生不易,允許土地所有者,拿自己貧瘠的土地, 置換神教名下的沃土。

    誰不知道, 神教的教廷占有了大量良田沃土和財富?

    隻是過去虎視眈眈而不得罷了。

    原本神教一倒, 大家就在翹首以盼。現在皇帝的命令一下, 更是全國轟動。

    在宮廳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貴族們――尤其是不少的破落貴族們, 甚至顧不得體麵,拖家帶口來登記名冊。

    登記官不過是個出身第三等級的事務官而已,以往高高在上的貴族卻在他跟前賠起了笑臉:

    “我們要登記置換土地。”

    “埃菲爾家族。請先報上自己的爵位、原有封地的土地麵積。然後去隔壁交錢。”

    埃菲爾伯爵愣了一下:“這?交錢?”

    登記官一絲不苟地解釋:“陛下有令, 為了公平起見, 防止有的人以次充良, 以圖置換更多肥沃土地,所以置換前,必須由陛下派出人手,先到當地核實貴封地的土地麵積、等級, 按畝產量將其十級劃分, 以便後續置換。”

    “土地等級?十級?陛下這是?”

    登記官指了指張貼在一旁的榜文:“對不住, 我忙於登記, 具體的請您一家人自行過目。”

    伯爵一家一瞧,不由麵麵相覷:

    原來置換土地是有條件的。

    皇帝將盧士特的土地按畝產量分為了十級,最低等的土地是第十級基本不產出的荒土。而不同級別的土地之間置換是要收稅的。

    按級差收稅。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拿最低等的十級土地去置換最高級的一等土地,那麽他們要交給皇帝一大筆的級差稅。

    而如果是同級別置換,或者是隻差了一兩級的土地置換,那要交的稅就小得多了。

    埃菲爾伯爵看罷這一條,還來不及動以次充好,逃避稅收的美夢,就看到了下邊的說明:

    為了防止以次充好,將由陛下派出人手,進行檢地。

    隻有登記檢地者,才能參與下一步的置換。

    這一點要求沒有什麽奇怪的。隻是陛下說這是全為公平考慮,而人手、車馬的勞損卻不能由皇室承擔,所以要收一筆檢地稅。

    最下方還貼心地貼出了金額:按土地上報麵積收檢地稅。

    看完這一公告,落魄已久的伯爵一家人登時為難起來。

    伯爵夫人眼看隊伍越排越長,拉了拉丈夫的衣服,壓低聲音:“交罷,比起土地來,這有什麽不能忍的?”

    土地!一想到這個幾千年來散發著土腥氣芬芳的名詞,伯爵沉重而心痛地點了點頭。

    埃菲爾伯爵一家不是唯一做出決定的家庭。

    排隊的大部分貴族,在他們充滿利益與虛榮的心裏做了一個簡單的計較,也都毫不猶豫地掏出了這筆檢地稅。

    熱火朝天的長袍子們,大部分都在艾倫一世的冊子上登了名字――他們眼紅教會的沃土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

    沒過幾天,波拿就頻繁地有人駕馬出城,以波拿為核心,散向盧士特的四麵八方――俱是皇帝派出負責檢地的人手。

    林黛玉有空的時候,也悄悄在掩護下去咖啡館地下坐一坐。眼看著咖啡館裏少了好些人。

    她問歐內斯特:“大家都做什麽去了?我看連克雷夢特都不在。”

    歐內斯特聳聳肩,告訴她:“艾倫一世手下的大批事務官傾巢而出,奔向全國各地。我們這裏有不少人的家庭就是在宮廷或者政務廳任職的事務官家庭,家裏早就忙得不可開交了。嘿,那肯定是要把所有能用的人都叫上幫忙――還有比自己的兒子、侄子、外甥、兄弟更好的幫手嗎?”

    “克雷夢特,他是皇後的表弟,又是高材生,外國修學回來的。他呀,早就被他表姐夫征去了。”

    “嗬呀!”黛玉想起這幫人還是革命黨,竟然和皇室手下還有大批子弟關係,一時驚奇地嗬了一聲。

    驚奇之後,一時又輕輕地蹙眉。

    “怎麽了?”歐內斯特問。

    她卻隻搖頭不語。

    在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城內上流社會都彌散著一股焦躁而興奮的空氣。

    幾個月後,第一批檢地的事務官從全國各地回到了波拿。

    在萬眾矚目中,首批的土地置換開始了。

    最先登記在冊,繳納了檢地稅,並檢地完成的貴族,開始申請置換土地。

    一時之間,波拿如煮沸的水。

    聽說,由於有多個貴族同時申請一塊沃土,互不相讓。英明的皇帝甚至想出了拍賣的辦法。幾個貴族交了置換的級差稅之後,就公平競爭――在皇帝做主持人下,開始競價,最後,價高者得。

    上上下下談論著這些新鮮的大事,林黛玉隻耳朵裏聽著,她自有她的忙頭,第一筆仗等著她去打,第二她的小說隻起了個頭。

    自她寫了《千年錯解――論三一律》之後,仿佛捅破了天一般,古典主義的劇作家們一擁而上,對她口誅筆伐。

    她並不畏懼這等架勢。要論筆戰,從前在中原的時候,她筆戰群儒,打得多了。

    所慮者,唯有小說一事。

    她的筆,一向是為了她的心,才提起來的。

    初到盧士特之時,為了生計,她鑽研民俗民風,刻意壓抑了自己的大部分筆鋒,迎合當地士紳民眾。

    而今劇作的成功,為她帶來了一大筆財富,隻要不花天酒地,奢靡無度,便可供她舒舒服服度日。

    因此,她若要重提舊筆,再操舊業,便大可寫一些她想寫的東西了。

    她因心中想著使女提到的關稅禍患之深,民眾深受物價之苦,有心一寫,又苦於尋覓不得素材。

    正介日苦悶之餘,從報紙上得了兩則新聞:

    一則某教區內,一位商人自殺。

    二則波拿郊外農民暴動。

    靈感滔滔而來,她有意了解兩則新聞的具體事實。

    海瑟薇忙得早已將她一個沒什麽緊要的作家拋在了腦後。

    她隻得求助於消息靈通的咖啡館地下室。

    歐內斯特作為一個大學生,是常常有空的,因此一口答應下來。

    他才瞥了一眼報紙上的教區,第二天就神秘兮兮地找上門來:“走,我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