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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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靜姝驚呼一聲,下意識去攀身旁的扶手, 卻沒有攀住, 她隻得閉上眼, 等待身體墜地,疼痛來襲。

    但預想的一切並未出現,她直直落入一個寬闊的懷抱,那雙臂膀還有些過於僵硬,她的鼻子撞在上頭, 疼得直冒淚花。

    留在三樓的德公公聽到動靜, 忙提著燈籠上來,卻在拐角處看見抱成一團的兩人, 他愣了一下, 低了頭不敢再看, 悄無聲息地又退到最底下去。

    樓梯上, 皇帝也有些怔愣, 過了一會兒才鬆開手, 退後一步,低頭看她, “如何?可曾傷到了?”

    薛靜姝驚魂甫定,回轉過神來,輕輕搖頭,“臣女失儀, 多謝陛下相助。”

    “不是你的錯, 是這樓梯太窄。”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皇帝低頭去尋方才的燈籠,但剛才情況緊急,燈籠被他摔在地上,裏頭的蠟燭已經熄了。

    他隻得喊德祿,可奇的是,平日隨叫隨到的德總管,這會兒竟沒出現。

    薛靜姝等了會兒,也覺得奇怪,越過樓梯扶手往下看,整棟摘星樓竟都是黑漆漆的,顯然伺候的人不在樓內。

    她記得方才明明聽到了德公公的聲音,他似乎還走上來了……

    腦中有什麽一閃而過,電光石火間被她抓住,她的臉色突然有些不自在。

    難道德公公他們……誤會了什麽?

    皇帝不知是否也想到這點,叫了兩聲德祿未得到回應,他就不再開口了。

    微妙的沉默在兩人之中蔓延,黑暗裏分明看不清什麽,可薛靜姝還是尷尬地低了頭。

    她不知外人腦中此時已經聯想成什麽樣子,但實際卻與之南轅北轍。

    唯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皇帝對她並沒有什麽旖想。

    方才兩人肢體接觸,她能感覺到,皇帝的身體僵硬得似一塊石頭,他似乎極不喜歡與人碰觸,當然,也有可能隻是不耐煩和她接觸。

    這樣的沉默實在是一種折磨,薛靜姝又抬起頭來觀察周圍,雖然沒有燈籠,可今晚月色明亮,月光撒進屋子裏來,眼睛在適應了黑暗之後,可以通過這些光線看清腳下的台階,她輕聲道:“皇上,有月光照明,咱們小心一些,還是看得見的。”

    皇帝點點頭,卻沒有轉身下樓,仍站在原地,不知在思考什麽。

    薛靜姝有些疑惑,“皇上?”

    皇帝終於有了動靜,緩緩伸出一隻手,“握著我的手。”

    薛靜姝又是一愣,下意識道:“不必了,可以扶著扶手。”

    皇帝卻道:“摘星樓年久失修,並不穩固。”

    薛靜姝張了張嘴,無話可說,隻得試探著將手放上去。

    皇帝慢慢握緊。

    他的手掌十分寬厚,掌心有些繭子,並不柔軟,卻幹燥溫暖。

    薛靜姝的手被他握在其中,恰恰好整個被包裹住,不留一絲縫隙,暖洋洋的感覺,似乎比那隻八寶暖爐還有用些。

    皇帝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十分沉穩,被他牽著的人,絲毫不用擔心會摔倒。

    到了最底層才發現,原來伺候的人都站到樓外去了,難怪方才一個人也沒聽見。

    皇帝回頭看著薛靜姝,等她踏到地上,才放開手。

    德公公在殿外墊著腳尖看了看,心裏權衡一番,覺得此時進去不會驚擾到陛下與娘娘,這才趨行上前,低頭等著示下。

    皇帝懶得與他解釋方才的事,隻吩咐道:“備轎送皇後出宮。”

    德祿忙領命而去。

    皇帝又對薛靜姝道:“時候不早,你回去後早些休息。”

    “是,也請陛下注意身體。”

    回到府裏,夜已經深了,薛靜姝問過芸香,得知薛靜婉已經回府,才安了心,讓人給她準備熱水洗浴。

    柳兒一麵拆下她頭上的首飾,一麵歎道:“小姐,你以後還是多打扮打扮比較好,今天的樣子,美得我眼睛都轉不動了。”

    薛靜姝笑道:“你可小點聲,別被人聽見了。你不知巧嬤嬤今天給我梳的這個頭,讓我大半天都頭重腳輕的,現在脖子還僵著。若天天這樣盛裝打扮,隻怕我早晚有一天要給累倒下。”

    柳兒聞言捏了捏她的後頸,確實有些硬,“一會兒洗完了,我給你按按。這發髻雖然好看,不過以後還是別梳了,再來幾次小姐你的肩膀都要被壓塌了。”

    薛靜姝失笑點頭,“好。”

    一夜無話,第二日,六姑娘七姑娘簇擁著薛靜婉來到迎春院,兩個小姑娘纏著兩位姐姐,讓她們說說昨晚宮宴的盛況。

    薛靜婉是第一次參加宮宴,本就有意炫耀一下,此時也不扭捏,張口就劈裏啪啦說了起來。

    從宮裏擺設說到廊下的宮燈,從桌案上的糕點說到對麵坐著的人,等講到太皇太後與皇帝駕到時,她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你們不知道,所有人都呼啦啦跪了一地,頭都不敢抬,等公公喊起,才起身坐回自己位子上。我低頭憋得受不了,實在忍不住就瞥了一眼,你們猜我在上麵看到誰了?”

    兩個小姑娘忙追問:“誰是?不就是皇上和太皇太後嗎?”

    薛靜姝含笑看著她顯擺。

    薛靜婉道:“皇上和太皇太後肯定在的啊,我是看到咱們三姐姐了,她和太皇太後坐在一塊哩!”

    小姑娘轉頭驚奇地看著薛靜姝,迫不及待求證:“真的嘛三姐姐?”

    薛靜姝嗔了薛靜婉一眼,微微點頭,解釋道:“我隻坐在太皇太後手邊,並未單獨列桌。”

    然而對於兩個小姑娘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她們一個是嫡出的庶出,一個是庶出的嫡出,恐怕這輩子都無緣踏入皇宮一步,也見不得天顏,此時知道有個姐姐竟能坐在太皇太後身邊,這對她們而言,是想也不敢想的殊榮。

    薛靜婉抽空啃了口蓮花綠豆糕,喝了一大口茶,又道:“這還不是對重要的,更重要的是,三姐姐昨晚實在太美啦!好多人跟我一樣,偷偷看了一眼又一眼!而且陛下也長得好好看,比咱們最俊的大哥哥還俊!他和三姐姐真是天生一對!”

    “哇……”兩個小姑娘驚歎不已,皇帝多俊她們想象不到,但大哥哥多俊她們是知道的,比他還俊,那得多好看呀?而且三姐姐平時就這麽漂亮了,盛裝打扮起來,到底是什麽模樣?

    她們平生第一次恨自己見識太少,竟如何也想不出那副場景。

    六姑娘可憐兮兮地看著薛靜姝,“三姐姐,你下次再打扮,可得讓人喊我一聲,好歹讓我看一眼。”

    “還有我!”七姑娘忙道。

    薛靜婉得意地搖頭晃腦,“我都看過啦,不過六妹妹七妹妹別著急,等三姐姐出嫁那天,咱們不就可以好好看看了嘛。”

    “對呀,”七姑娘掰著指頭快速地數了數,“三姐姐二月十八出嫁,今天正月十六,很快了!”

    薛靜姝無奈地看著薛靜婉,道:“昨晚讓你進宮是為了什麽?我看你早就忘光了吧。”

    前幾天還抽抽搭搭地來找她,說不想嫁去秦家。她給她想了法子,讓她去找秦氏哭訴,似乎有了作用,她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恢複咋咋呼呼的本性了。

    薛靜婉眼珠子轉了轉,連連點頭,“記得記得,我都留意著呢。”

    “哦,那說來聽聽,你留意出什麽來了。”薛靜姝道。

    薛靜婉嘿嘿笑道:“我發現昨天那些個男子裏,除了皇上,就安親王長得最俊了。三姐姐你那會兒先走了不知道,後來猜燈謎,那些小姐們為了得到安慶王的那盞宮燈,差點打起來了!”

    薛靜姝皺皺眉頭,“你不會也是其中之一吧?”

    “沒有沒有,”薛靜婉把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一樣,“那麽多人,我擠不進去呢。”

    聽她話裏意思,似乎擠得進去的話也要去湊熱鬧。

    薛靜姝正色道:“婉婉,聽我一句勸,你若想找一個真心實意對你的,安親王不是良配。”

    薛靜婉奇道:“為什麽?他那麽年輕,長得又好,還是個親王哩。”

    另兩個小姑娘也好奇地看著薛靜姝。

    薛靜姝轉頭看向柳兒,道:“柳兒,你記不記得年前咱們出府,遇上的那樁鬧劇?”

    柳兒歪頭一想,立刻就想起來了。

    就是安親王一個姨娘的兄弟,仗勢欺人,意圖強搶民女,謀害人命一事。

    她至今想起這事,仍覺得氣憤,眼下就一五一十說給幾位姑娘聽。

    薛靜婉聽得直捏粉拳,“太可惡了,三姐姐你們應該讓人狠狠打他一頓!還有那個安親王,看著人模人樣的,結果王妃都沒娶,姨娘先納上了,還縱容身邊人行惡,我看他就是個糊塗鬼!好色鬼!呸!”

    六姑娘和七姑娘一麵聽她說,一麵也直點頭應和。

    薛靜姝原本擔心薛靜婉也被皮相迷惑,如今看她如此義憤填膺,欣慰之餘又有些好笑,隻得道:“斯文一些。”

    薛靜婉擺擺手,“等我罵完他就斯文!”

    薛靜姝失笑,隻好由她去。

    柳兒給八寶暖爐換上新炭,遞到她身邊。

    薛靜姝將其捧在手裏,溫溫的熱意從裏頭傳出,這讓她又想起昨夜那雙暖和的手掌。

    她有些想不明白,不知皇帝心中到底是何想法,明明不願與人接觸,為什麽又來牽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