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春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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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靜姝雖不曉得其中到底該如何,可聽得這幾個字, 已先紅了臉。

    蘇姑姑好似未看見, 嘴角噙著溫和淡笑, 從容不迫娓娓道來。

    薛靜姝見狀,也隻得按捺下羞恥之心,硬著頭皮聽教。

    好不容易蘇姑姑講完,一口氣還未鬆下,卻又見她從一個精致的盒子裏取出一個明黃色綢緞包裹, 錦緞攤開來, 裏頭是幾本巴掌大的畫冊。

    蘇姑姑將畫冊放到她眼前,道:“這是春宵宮幃圖, 請姑娘細看。”

    宮裏別的人, 都已經隨著皇帝改口, 稱薛靜姝為娘娘, 隻有蘇姑姑仍守著祖宗規矩, 叫她薛姑娘。

    以往她這麽叫, 薛靜姝隻覺得比別人的稱呼親切,這次卻聽得心頭一顫, 抬頭去看她。

    蘇姑姑垂首斂眉,自律又恭敬,可渾身透露出的,卻是不容拒絕的氣息。

    薛靜姝收回視線, 深深吸了口氣, 竭力鎮定下來, 緩緩伸出手去拿那幾本畫冊,又在她麵前一頁頁翻開來看。

    屋外,柳兒靠在回廊下,百無聊賴地踢著腳下的石墩。

    往日蘇姑姑教小姐規矩,都讓她在一邊旁聽,等小姐獨自練習的時候,姑姑再來叫她女官的規矩,可今天不知怎麽的,竟把她支開來了,難道今天有什麽是她不能聽的?

    她看著身邊的芸香,好奇道:“芸香姐姐,你們昨天打啞謎一樣,是在說什麽呢?”

    芸香垂著眼,支吾道:“沒說什麽,是我說錯話了。”

    她昨晚回房便反省了一番,今日過來伺候,又恢複了剛來時的拘謹。她曉得柳兒跟她們不同,以後是要隨三姑娘進宮的,因此對柳兒說話,也不如從前隨性了。

    柳兒見她不願意說,也不為難人,隻自己皺著眉苦思冥想。

    半上午過去,才見房門打開,柳兒忙端了熱熱的茶水進去,給薛靜姝倒了一杯,又殷勤地給蘇姑姑也倒了一杯,“姑姑喝茶,累了一上午,您休息一下。”

    蘇姑姑笑笑,對於柳兒活潑的性子,她也挺喜歡,道:“你是想讓我放你家姑娘歇歇才對吧?也罷,今日已經教完了,你們都好好歇歇,我明日再來。”

    她喝過茶就走了。

    柳兒奇道:“今天怎麽這麽快?”

    她回頭一看薛靜姝,嚇了一跳,忙去摸她額頭,“小姐你的臉好紅!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薛靜姝將她的手拉下,輕輕搖頭,“無事,在房裏悶的,一會兒就好了。”

    柳兒便去開門開窗,又拿了扇子在屋裏四處扇,想把濁氣扇出去。

    薛靜姝見她忙得團團轉,心中熨貼,一早上的心悸難安也慢慢沉澱下來。

    柳兒扇完了風,回轉到桌邊,將一道茶點送至她手邊,“小姐,這是我方才請廚房大娘做的鹹味酥餅,和咱們在山上吃的味道差不多,你嚐嚐看。”

    薛靜姝雖沒什麽胃口,卻不忍心辜負她的好意,伸手拈了一塊。

    那酥餅的皮脆酥酥的,拿在手裏就碎了一手的渣,放入口中,鹹香酥軟,口感微有些粗糙,不如府裏及宮中的糕點精致,可確確實實是記憶中的味道。

    這讓她心裏又安定了些。

    柳兒一直留心觀察她,見她麵上終於露出些許笑意,才暗自安下心來。

    薛靜姝吃了一塊就停下了,腦中滿是男女赤-裸-交-纏的影像,她一時間還緩不過來,隻覺得反胃難堪。

    柳兒往她杯中續了些茶水,“小姐,你要是吃不下就算了,喝點茶暖暖胃。”

    薛靜姝點了點頭,道:“我沒事,你別擔心。”

    “嗯,我知道,下午蘇姑姑不來了,小姐你就好好休息,不許看書也別抄佛經了。”

    薛靜姝都依她。

    到了下午,柳兒就在院子裏坐著,上門來找薛靜姝的人,都被她婉言回拒了。

    但不多久,芸香卻帶了個人進來。

    柳兒瞧他有幾分眼熟,再仔細一看,就是有一次來府上傳話的小內監。

    她忙站起來福了一禮。

    小內監也回禮,“娘娘可在屋裏?皇上命奴婢傳話。”

    柳兒不想外人打擾薛靜姝休息,可宮裏來的人,她是不敢攔的,若有什麽要緊事耽誤不起,她忙領著內監入內。

    薛靜姝聽到聲響迎出來,問道:“公公,可是太皇太後傳我?”

    小內監搖搖頭,躬身道:“是皇上請娘娘入宮,有事相商。”

    薛靜姝眉頭微微皺起,又問:“太皇太後近日身體可好?”

    小內監老老實實道:“太皇太後身體安康,今日福公公來崇德殿回話,她老人家午膳進了一整碗米粥。”

    薛靜姝點點頭,道:“請公公回陛下,成親之前,我不方便再與他見麵。”

    那小內監愣了一下,呆呆抬頭看她,“這、這……”

    他顯然不如他師父德公公機靈圓滑,眼下這情況,足以讓他不知如何應付。

    薛靜姝見他圓頭圓腦,麵相還有幾分稚嫩,語氣又緩和了些,“勞煩公公了,你隻需與陛下如實說便可。”

    小內監隻得點點頭。

    柳兒過來送他出門,到了院外輕聲道:“公公,我家小姐這幾日學規矩累著了,今日休息了好一會兒都沒緩過來,請公公在皇上麵前呈清情況。”

    小內監這才恍然,被芸香送出去了。

    柳兒回到院裏,見薛靜姝還站在門邊,便把她扶進屋去。

    薛靜姝坐在窗前,院子裏的泥地上,零星一點綠意冒了頭。

    漫長嚴寒的冬天終於要過去,春天快來了。

    柳兒又摸摸她的額頭。

    薛靜姝輕笑道:“放心吧,真的沒有發熱,吃了那麽多溫補的藥,我的身體還不至於那樣孱弱。”

    柳兒擔憂道:“小姐,你這樣回絕了皇上,他會不會生氣?”

    薛靜姝麵上笑容轉淡,她不進宮,一來確實是與風俗有關,不好與皇帝見麵;二來,則是今日看到那些春畫的緣故,她再冷靜,也無法在今天就自若地與他見麵,甚至因了那些畫,她心裏開始害怕與他見麵。

    但她隻道:“沒事,之前我就與皇上解釋過了,他知道的。”

    兩人正說著,就見院門口一抹鵝黃一閃,偷偷摸摸閃進院子裏來,又迅速把院門關上,那一副小心做賊的模樣,不是薛靜婉是誰?

    她最近被秦氏關在屋內學規矩,已經數日不曾來串門了。

    薛靜姝好笑道:“婉婉,你做什麽?”

    “噓——”薛靜婉忙大大噓了一聲,又從門縫裏往外瞧,見無人跟來,才拍拍胸口躡手躡腳往院裏走,“三姐姐,你這裏給我躲一躲,舅母來家裏了,娘讓我去見她,我才不去。”

    薛靜姝問她:“舅母來做什麽?”

    薛靜婉皺皺鼻子,一臉厭煩,“娘親已經沒打算讓我和表哥結親了,可是舅母不死心。哼,從前怎麽不見她這樣巴上來,還不是見三姐姐要做皇後了,想攀點好處?總之我絕不會嫁給表哥,娘要是敢逼我,我就、我就學人私奔!”

    薛靜姝原本含笑聽著,聽到最後一句,笑容卻收了起來,“又從哪裏聽來的胡話,也不想想就說出口了?”

    薛靜婉捂住嘴,眨巴著眼睛看她,討饒道:“我、我就隨口說說,沒真的想,三姐姐你別生氣,我不會再亂說了。”

    薛靜姝看她一眼,搖搖頭,道:“若真被逼到急處,就是你要跟人走,我也是支持你的,隻是你不該什麽事都沒做,就瞎喊起來。俗話說‘沒做賊事卻說賊話‘,說的就是你這樣的,說話不經思考,傳出去給人聽見,無端端做了別人的談資笑柄,到頭來名聲不好聽,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薛靜婉虛心受教,老老實實點頭。

    又過了一會兒,她的丫鬟尋來,說舅太太已經走了,她才回去。

    柳兒正準備關院門,卻見外頭又來了人。

    這次竟是德公公來了,還帶了位太醫來。

    德公公道:“陛下聽聞娘娘身體不適,特讓奴婢帶張太醫前來為娘娘看診。”

    他一麵說,一麵偷著觀察薛靜姝麵色,見確實不太好,心內點點頭,回去可以跟陛下回話了。

    太醫給薛靜姝診過,說了幾句憂思過重,損傷心脾之類的話,又留下一個方子。

    德公公恭恭敬敬道:“請娘娘安心靜養,陛下盼著娘娘早日康複。”

    薛靜姝客氣道謝。

    德公公退到院外,又請芸香帶他去蘇姑姑住所,在蘇姑姑處好生交代了幾句,方才離去。

    蘇姑姑目送他走遠,神色有些微妙。

    當日來薛府之前,太皇太後就把她叫去叮囑過了,未來皇後身體孱弱,讓她一定擔待些,千萬不可過於嚴苛。

    今日陛下又派了德公公來,說那些繁雜規矩,娘娘要是學不下就不必學了,反正陛下會了就行。

    ——既如此,還要她這引教姑姑做什麽?讓陛下自己來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