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訴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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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氏又將自家鋪子新做好的各色鮮花點心、家裏自製的各種花茶果茶, 逐一選了最好的放進提盒裏, 讓四位道長嚐個新鮮。

    如今寧氏的胭脂鋪子,除了玫瑰露一樣, 還根據四季花色不同,出了多種的花露、胭脂及點心。

    徐鴻雙如今就在跑收購一事,到外省或本地,買回大量品質好的各色花朵來作為蒸花露、做胭脂的原材料。寧氏又尋了兩個好廚娘,根據時令在鋪子裏拿能食用花瓣做些玫瑰餅、蓮葉羹、藤蘿餅、桂花糕、梅花香餅之類, 又做了各色花茶和果茶。待客人到後, 先嚐花茶、品清露、吃花點、再賞胭脂, 如今一來, 不光女客們接踵而至, 還有些文人、公子哥也隨風附雅,常來逛上一逛。

    寧氏索性又把旁邊那家店鋪盤下來, 一樣的裝飾、一樣的花茶、一樣的清露、一樣的點心和胭脂,隻一個鋪子的牌匾是紅色、一個鋪子的牌匾是藍色,又招了兩個女夥計, 叫徐鴻雙媳婦領著招待女客,另一個藍色牌匾的鋪子則專供男客。如此一來,生意越發火爆起來, 就連十分講究的官家娘子也願意常來坐坐。寧氏估摸著, 到年底, 鎮上、縣裏的兩個鋪子怎麽也能賺上個一千多兩銀子。

    清晨, 朱朱早早地起了,聽見外麵有些聲響,便推開門往外瞧,隻見徐鴻達穿著個短褐四肢著地在做些奇怪的動作。許是醫道人的藥膳效果非常,昨兒上午才做了七個動作就出汗,今早,徐鴻達把這七個動作做了五回才有些汗意,想起醫道人囑咐的“以出汗為度”,便停了下來。

    “爹!你在玩什麽?”朱朱站在廂房門外,好奇地看著徐鴻達。

    徐鴻達拿起備好的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道:“醫道長教的健體術,叫做五禽戲。”又問朱朱:“你mèi mèi醒了嗎?叫她起來洗漱吃飯吧,咱得早點上山。”

    “我出來時她還在床上打滾,這會應該起了吧,我去瞧瞧!”說著轉身又跑回屋去。

    此時寧氏也起了,給父子三人收拾好換的衣裳,便讓人擺上飯。這時徐婆子帶著麥穗晃晃悠悠地也過來了,寧氏忙問:“娘早,做晚又沒睡好?怎麽這麽早就醒了。”

    徐婆子“嗐”了一聲:“年齡大了就覺少。”說完又又看了看寧氏的肚子:“你現在晚上得起幾回夜?估摸著你也睡不好,吃了飯再去補補覺。”

    其實徐婆子向來能吃能睡,如今不過是算著家裏的大兒媳婦還有大半個月就生了,心裏有些焦急所以才睡不好覺。回去瞧瞧大兒媳?可眼瞅著寧氏還有一個月也就到了產期了,如今徐鴻達每日都不在家裏,雙哥媳婦如今在縣城忙活鋪子的事,晚上也在鋪子附近租的那個宅子住,自己要是不在這,家裏除了這些十來歲的丫頭片子就沒主事兒的人了,因此也不敢走。

    寧氏雖說素來細心,但是近日心思都放在丈夫女兒身上,還真沒有空琢磨徐婆子想啥,趕緊招呼著徐鴻達和兩個女兒吃了飯,又抱著肚子親自把他們送到大門外。

    東西都有書童抱著,因此父女三人上山的速度並不算慢,朱朱和青青雖小,但孩子天性正是愛玩愛鬧的時候,跑跑笑笑的反而走在了前頭,直到了聚仙觀腳步才慢了下來。

    青青和朱朱拉著手,指著聚仙觀道:“上回爹kǎo shì前,祖母就是帶我來這裏拜的神仙。”朱朱聞言眼裏立馬多了幾分敬畏,手腳也放輕了幾分,嘴裏還不忘悄聲說:“小聲些,也不知神仙們都睡醒了嗎?千萬別擾了他們!”

    青青:“……應該都醒了吧。”

    徐鴻達聽見小孩子們天真稚嫩的言語,忍不住笑了,上前拉了她倆的小手,順著小路到了道觀的後麵。

    天還不亮就爬上山碰運氣的學子遠遠地看見手拉手郊遊一般的父子三人,不由地都瞪大了眼睛:“自己拜訪文道人就算了,竟然還帶著閨女!居然還帶了倆個!!”

    有那聰明的不做聲,瞄了一眼就轉過臉去繼續殷切地看著小院。也有那冒失的還上去一攔:“如何能帶著幼童來擾道長清靜?簡直不知所謂!”

    徐鴻達看了他一眼,帶著女兒繞過他去,那人見狀不由氣急,閃身堵在院門處:“你既得道長教誨就應該好生學習才是,帶孩子來玩耍做甚?耽誤了道長時間,你倒是無妨,我們這些等候的學子何時才能見到道長?”

    有些還在看熱鬧的學子聞言不由地心裏一凜,不由地圍了過來,也七嘴八舌的指責他。那守著院門的書生一臉得意之色,似乎想看徐鴻達如何辯解。

    徐鴻達怕嚇著朱朱、青青,忙將他們攏在懷裏,高聲喝道:“我帶小女前來道長自然是知道的,還請諸位不要擋路。”

    那學子冷哼:“兩個小丫頭片子道長見他們做甚,你倒不如趕緊送她們家去,省的道長看了厭煩。”說完又故意朝著院內高喊:“文道長好心指點你功課,你卻帶女兒上山玩耍,且不是辜負了道長一片苦心?我此時攔住你,也是為了道長所想!”

    話音剛落,院門咯吱一聲打開,靠在門上的那個學子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忙扶住一邊的籬笆方才站穩了腳跟,卻不料籬笆上有根荊條朝外支楞著,瞬間將他的掌心劃了一個大口子,登時血流如注、疼痛難忍。

    朗月站在門口,小臉鐵青,朝那學子喝道:“你是何人,還管起我家道長之事?道長要見誰自有道理,與你何幹?”

    別看朗月小小童子一個,但往那一站卻頗有氣勢,學子們哪個也不敢小瞧他,就連擋著院門的那個學子也白著臉捂著手掌不敢吱聲。

    見眾人安靜下來,徐鴻達忙帶著朱朱和青青過去,朗月低頭看著青青小小的人,不由地輕聲問道:“可嚇著了?”

    青青搖了搖頭,朝朗月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哥哥好!”

    朗月不由地倒退了一步,捂著胸口滿臉堆笑:“你也好!快進去吧,道長等著呢。”

    徐鴻達聞言,趕緊帶著孩子們進了小院。

    朗月這才又轉過身來,麵若冰霜,和剛才笑臉相迎的樣子判若兩人。

    “道長原憐惜眾學子求學不易,方才選品行上佳之人指點一二。卻不料爾等得蜀望隴,不知感恩不說,連道長的弟子也敢驅逐。”朗月看了眾人一眼,有那機靈的忙說:“不敢不敢,都是誤會、誤會。”

    “道長已說三年內不會見客並非戲言,你們不必在等了。”郎月說完又看了一眼那個手掌依然滴血的學子:“我知道你想的什麽?不過是自己見不了道長,也不想讓別得了便宜。”

    那人似乎被說中了心事,臉色一白,不自然地低下了頭,眾學子聞言臉上皆帶出幾分不屑,也都離他遠了幾步。

    “給你個建議,以後不必再去參加鄉試了。以你的品性,一輩子隻能是個落地的秀才。”說著轉身離去,院門啪的一聲關上了。

    鬧了這一場,學子們都沒臉等下去了,三三兩兩的結伴走了。那人等到最後見自己的同村都不理他,不由地朝小院怨恨地瞪了兩眼,發誓自己要加倍苦讀,三年後非得考個舉人出來不可。幾十年後,有人想起文道長還提起過這件事,有知道底細的還當笑話來講:那人真的就一輩子止步於秀才,考了三四十年也沒能考上個舉人……

    父女三人進了小院,四位道長圍坐在一起喝茶,空氣中茶香如蘭。徐鴻達細細一聞,感覺有幾分熟悉的味道,不由心虛地看了朗月一眼,怪不得昨天不給自己好臉,原來自己讀書入了神竟將這等好茶當白水牛飲,真是暴殄天物。

    朗月卻似乎忘了昨日之事,臉上笑盈盈地:“師傅,徐鴻達帶著師妹來了。”

    徐鴻達:……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醫道人嘴角帶笑:“來的正好,我昨日剛采的藥材正要晾曬,你們和我來。”

    朱朱和青青一聽,剛要答應。就見畫道長不幹了:“昨兒我的顏料用完了,今天得新製一些,應該先到我那。”

    食道長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猶猶豫豫地說:“要不你們先吵著,我帶她倆先去洗菜?”

    “休想!”

    “你敢!”

    這會兒,醫道長和畫道長倒是保持高度一致了。

    “咳咳!”文道長輕輕咳嗽了兩聲,責備地看了三人一眼,方說:“先讓醫道長給兩個小丫頭把把脈,看身子骨如何。再讓她們跟我去書房讀書認字,中間休息時候學五禽戲,之後讓她們幫食道人準備午飯。晌午休息半個時辰,起來後和醫道長去認藥材,之後再去畫道長那。每人每天隻有一個時辰,不許拖時。”

    青青:……工作好滿!壓力好大!

    從畫道人的曠世巨作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閨女並不是在調什麽顏料,而是在學畫。縱使徐鴻達再愚鈍,他也明白過來,道長是不知聽說了什麽,想要點撥女兒一二……

    徐鴻達講事情細細說了,徐婆子有點不著頭腦,想了半晌說:“是不是咱村邊上清華山道觀的廣城道長和這聚仙觀的道人說了咱家青青送百神上天時的異像,道長覺得稀罕,才叫青青去的?你不是說一開始道長隻叫青青沒叫朱朱嗎?”

    徐鴻達也摸不到頭腦:“也許是吧。反正也是倆個丫頭的一場造化,在山上三年,往後這書畫學問都能拿得出手。”

    徐鴻飛和徐婆子一聽還有這好事,便不再多說了,倒是寧氏拉著徐鴻達,細細問了那幅壁畫,心中十分向往。

    月娘昨兒就被她娘拉著洗了頭發,晾了一下午才幹,隻是早上起來頭發顯得有些蓬鬆。吳娘子趕緊拿來頭油,小心地倒出來一點,給她抹在發上,直到整齊利索了才罷手。

    月娘並沒有什麽像樣的首飾,但她的年齡正是人比花嬌的時候,隻需剪下來一株花簪在發上,便是極美了。吳娘子自己換了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裳,又提了自家姑娘提前做好的幾樣點心,到徐家拜訪。

    雖說賞菊花是借口,但如今正值九月,菊花開的正豔。寧氏選了園子裏的一處亭子,叫丫頭們打掃幹淨,又將自己精心伺候的菊花都搬了過去,像模像樣地擺起來。

    忙碌間,徐鴻雙打發瑰馥坊的夥計李二送來了剛出爐的點心,其中有幾樣是用菊花做的,看著十分精致。李二將點心匣子交給葡萄,就去花廳尋徐鴻飛,見他穿了嶄新的綢緞褂子,頭上還簪了朵菊花,忍不住笑出聲來:“我說掌櫃的,這重陽節都過去好幾天了,你怎麽還簪朵菊花?”

    徐鴻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頭上的花,不自在地說:“人家是讀書人家的xiǎo jiě,聽說還能寫會算的,我若是打扮的不像樣豈不失禮?”

    李二咧嘴一樂:“人家讀書人家的xiǎo jiě能讓你見到?你也就是偷偷瞅瞅,你就是戴十朵花人家姑娘也瞧不見啊?”

    徐鴻飛臉上一黑,氣急敗壞地從頭上揪下花來丟李二臉上:“滾滾滾,滾回鋪子幹活去。”

    李二笑著躲開,一邊跑一邊回頭嘲笑徐鴻飛:“掌櫃的,你現在的表現是不是就是你說的惱羞成怒?”

    徐鴻飛聞言氣地跳腳:“兔崽子,等爺回去扣你工錢。”

    “哈哈哈哈……”李二早跑的不見蹤影,隻留下一串歡快地笑聲。徐鴻飛喘了兩口氣,將情緒平息下來,這才發覺自己沒那麽緊張了。又從地上撿起那朵菊花來看了幾眼,終究沒再簪在頭上。

    正在愣神的時候,石榴忽然進來了,見他還站在屋子中間,忙急著拽他:“我的三爺,快躲屏風後頭去,吳家娘子來了。”

    徐鴻飛聞言,連忙三步並兩步到屏風後頭,見裏頭擺了一圓凳,忙悄無聲息地坐下,片刻後,就聽見笑聲傳來,月娘來了。

    寧氏見過吳娘子多次,但這是第一回見月娘。笑著讓了坐,又讓丫鬟上了菊花茶和各色點心,笑道:“這是我們鋪子做的,正應時節,吃個新鮮。”

    月娘笑道:“早就耳聞瑰馥坊點心的大名,隻可惜無緣一嚐,今日倒是有口福了。”說著拿起一塊慢慢吃了,才開口笑道:“果然味道不一般,滿口花香又香甜可口,怪不得嫂子鋪子生意興隆。”

    寧氏笑道:“不過是借個花香罷了。”

    月娘站起身,將身邊的食盒遞給石榴,笑道:“來嬸子家,我也沒什麽好帶的,也隻會幾樣點心,做了給嬸子和嫂子嚐嚐。隻是手藝不精,您別見笑。”

    石榴打開食盒,隻見裏麵擺著幾朵漂亮的菊花。徐婆子有些眼花看不清,問:“這是把菊花炸了?”

    寧氏笑道:“不是,是做成菊花的樣子,妹子好巧的心思。”說著端出來給徐婆子細看,隻見一朵朵菊花盛開在盆中,花瓣中隱隱可見豆沙,趁的花朵越發嬌豔。

    “哎呦,好精致,我都看差了。”徐婆子笑著拿了一塊,咬了一口,滿口噴香。月娘做的這個菊花酥,用了豬油和麵,又放了不少白糖,又香又酥正合上了年紀人的口味。徐婆子連吃三塊才停了手,連聲說:“好吃,比我們家鋪子的好吃。鋪子裏的點心太文雅,我吃著倒不如這個香。”

    月娘笑道:“嬸子喜歡就好。”

    外麵說笑的熱鬧,徐鴻飛在裏麵有些焦急,想探出頭來看看又怕人家姑娘瞧見他。古來隻有姑娘躲在屏風後頭相郎君的,他一個大男人躲屏風後頭也算頭一遭了,若是讓人知道可不得笑死。

    想了又想,實在不敢探頭出去,徐鴻飛便沾了口水輕輕在屏風紙上一戳……

    寧氏正對著屏風,剛奇怪怎麽後頭沒動靜呢,就見一個手指頭“噗”地從屏風裏戳了出來,登時,她屏風紙上那個婀娜多姿的美人的臉就沒了,多了一個黑乎乎的窟窿。

    寧氏頓時心疼地一哆嗦,她畫了整整大半年的十二美人圖啊,才糊上沒三天,就讓這敗家玩意給戳了個洞。還沒哀悼完自己的屏風,就見那根手指又出來了,左右轉了轉,成功的毀了整個美人的腦袋,這才心滿意足地縮了回去。

    寧氏:……

    躲在屏風後麵的徐鴻飛小心翼翼地從自己製造出的小洞往外看,隻見花廳右側第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穿著紅衣裳的姑娘,因她是側臉,也看不清眉眼,隻能瞧見一頭烏壓壓地好頭發,趁的肌膚雪白。

    也沒聽清嫂子說了什麽,那姑娘忽然爽朗地笑了起來,銀鈴似的聲音搔地徐鴻飛心裏直癢。

    “說起來,我還遇見一回趣事……”月娘笑道,細細將自己在街麵上看見的事娓娓道來,她絲毫不避諱自己靠做針線賺錢,反而為自己的手藝賣上好價格而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