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生與三遇
字數:7034 加入書籤
三生相遇的故事:
僧人圓觀與隱士李源頗有交情,相約去峨眉山遊玩。圓觀想從長安走山路而去,李源說:“我們久不與世間往來,還是不要經過繁華的京師吧。”圓觀不想勉強他,於是兩人就從荊州乘船南下。這一天,他們看見岸邊有個懷孕的婦人在洗衣服,圓觀見了立即痛哭起來,李源吃驚地詢問原由。圓觀告訴他:“這個婦人是我母親,她懷孕已超過三年了,今天看見她,我恐怕要離開你了。你應該用符咒來助我轉世速生,等到三天之後,她們為嬰兒洗浴時,你可以過去看看,如果是我,我會對你笑一笑。十二年後,在中秋節的夜晚,你去錢塘天竺寺外等我,那時我們自會相見。”當天晚上,圓觀果然死了。三天後,李源來到婦人家,嬰兒見了他,果然衝他一笑。十二年後,李源從洛陽前往吳地錢塘。中秋節的晚上,他如約來到杭州天竺寺前的葛洪井畔,這時,遠遠傳來一個歌聲:“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鳴風莫要議,慚愧怪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個騎著牛的牧童,李源上前行禮問道:“觀公可好?”牧童笑著回答:“李公真是個守信用之人,隻是我與君已不是同路人,小心不要靠近我。我們世緣未了,隻要勤修苦習,將來還有相見之日。”說完,牧童又騎著牛走了,他一邊走一邊唱著歌:“身前身後事茫茫,欲話因緣恐斷腸,吳越江山尋已遍,卻回煙棹上瞿塘。”最後隱而不見。
我隻道兩人念著前生舊世,彼此不忘。我以為世事輪回,凡事早已注定。卻從未想過,這份隔世的情也許是李源要償當年催生的執著,圓觀是想解開李源心中的癡念。放下或者不放下,對他二人來說,許是真要花費三生才可圓滿。可結局呢?依然是身前身後事茫茫。
佛家的高深,祭門的玄幻,將我團團包圍。此一時我在貪戀紅塵的美滿與渴望,彼一時我在佛光寂靜中仰望蒼穹。我渴望得到永生,卻又害怕得到永生。沒有僧老師為我解惑,我越來越偏執著我的**,越來越不能自拔。藍夜的臉魅惑著我的心,一點一點侵蝕我的大腦,瘋狂地想再見到他的念頭盤踞我的腦海。天與地離我漸漸無聲,那個男人一回眸的淺笑,化作和風,吹暖了我的世界。一片花海中我盡情地舞動,時而嫵媚、時而嬌羞、時而恬靜。每一飛俏處眼角都瞥向與我同舞的他。我隻願這一刻的永恒,願他將我擁入懷中的溫暖變作漫天花灑,讓更多的人感受到我們的幸福。如果這個時候我能夠意識到我是在做夢,或者某個人把我從夢中叫醒。我想我以後的日子會過得平靜的很多。可是我沉浸其中,做著我甜甜的夢,沒有要醒來的**。
待我睜開眼時,已是日上三竿。
薑嫣手捧著我的官服,平心靜氣地站在床邊。
“今天是什麽日子?”揉揉還未完全睜開的眼睛,我迷糊地問著。
薑嫣衝我福了一下,抿著嘴一笑,細聲答道:“稟公主,今天是國師的生辰,王後說賀壽晚宴設在相思湖畔。王後說讓公主著官服,酉時三刻到。”
一拍前額,才想起來。
“小海來了嗎?”這小子,也不記得提醒我一聲,為師父祝壽的禮物可不能馬虎,應該提早挑選啊。
“龍騎士已在前殿等候多時了。”
聽說他來了,我光著腳跳下床,也未來得及梳洗。推開寢宮大門,還沒見著人,我已經嚷嚷開了:“小海,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現在哪裏還有時間挑選賀禮?”
龍海坐在寢宮外的長椅上,悠哉地品著宮女為他沏的茶。
“龍海!”我掐著腰,走到他麵前,怒視著他。
他依舊細細地品著,眼睛卻似有似無地往旁邊一瞟。我立時心知肚明。大咧咧地往他身邊一坐,順手拿起放在長椅上的綢包。打開來,是橙綠的雪玉劍。年前,我與龍海去將軍雪林遊玩的時候,曾私闖上古結界,得到的那柄雪劍。
“我記得當初這柄劍是白色的啊?”
“是!我也是無意中發現這柄劍能與人心意相通,並能秉承修為人的法術造詣變化顏色。”
聽見他說,我心中好奇起來,將雪劍拿在手中,試了半天也沒見它有半點反應。
“什麽啊,沒反應啊!”
“此劍方才一直在我手中,你我修為伯仲怎麽能試出來,你讓薑嫣試一下!”
隨我走出寢宮的薑嫣聽到吩咐,接過雪劍握在手中。剛才還通體橙色的雪劍霎時變成綠色。
“好玩,薑嫣,你再多叫幾個人來試試。”
龍海接過劍,假意嚇我道:“這是上古神物,通靈的。要是因你戲弄它,惹惱了它,怎麽辦?”
“隻要是紫沙國中產出的物件,有哪一個會生我的氣?是吧,神劍?”
雪劍似是聽懂我的話,低聲吟唱,劍柄現出血色遊絲,攀沿直上,轉瞬即逝。看得我和龍海驚歎不已。
紫沙的夜晚是美麗的,它的美麗不僅是天上繁星的璀璨,它的美也不隻是相思湖中清澈如碧的湖水能訴說的。它的美更多的體現在國民本性淳樸善良的一片祥和之中。我愛紫沙,愛她的每一座山每一條河,甚至愛她每一個結界。我愛她不是因為我是這個國家未來的王,我愛她是因為我愛這個國家的每一個人。
今夜,紫沙猶美!
夜空清朗,國都通明。
今天,是國師,也就是我的祭老師六十壽誕!
父王已下令舉國同慶。
祭老師是一個深居簡出的人,這些年來連國事都甚少參與,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太廟前麵的竹寮住所中精研法術。他是祭門的基石,深受國民愛戴,得我父王母後仰仗。可是,我卻怕他。每一次與他對視,我總覺得他深不見底的眼睛會隨時隨地變成漩渦將我深陷。可是,我又是敬佩他的。他統轄祭門這些年來,無論是在祭門門生的擴充上,還是在祭門術術的精進上,都功不可沒。尤其是在與鄰國政策上,前些年他以武道交流名義多次遊訪鄰國,與各國建立良好的友邦關係。
一身官服的我走在國都的大街上,時有孩童從我身邊跑過,在我麵前稍一駐足,衝我一笑,又跑開了。國中百姓不時地向我施禮。我知道他們當中少有人認出我,對我如此禮拜是因為我身上的衣服——全國僅此一件的衣服。淡紫色的羅紗,暗嵌著天羅盤的模樣,隱隱約約,在夜空下更顯模糊,卻給了百姓無盡的遐想。羅裙的每一處鎖針處都碼著一道金線,半豎的圓形領口處鑲著一塊黑色的矅石。自領口正中分叉右斜對襟至腰間,對襟的四對清荷扣是我的最愛。束腰的紫色長絹輕盈地繞在腰間,盤成公主結,一長一短,配上龍海送我的雪鬆琥珀,肖女官為我織的錦穗。薑嫣跟在我身後,自得道:“我最喜歡陪公主外出了,每次都能享受到這種禮遇!”
心裏笑她每次都是這句話,臉上卻還是一幅與民同樂的表情。
父王已下令今日全國禁馭馬,以示對國師的尊重。(國師生肖為馬)
等我和龍海、薑嫣趕到相思湖的時候,正好酉時三刻。
宴席已開始,長宴頭裏,父王母後居中而坐,祭老師與巫老師左右座侍著。四個人在低聲交談。
進前行禮的時候才發現四人都是一身的便裝。心中便有些惱母後的刻意安排。
“師兄壽辰,公主一身官服行禮。他日公主榮登王位,師兄可不要忘了今日之榮耀啊!”
“公主如此尊師重師之舉定會成為全國楷模,我代祭門各位師長謝過公主的厚意。”
早習慣兩人一陰一陽的拌嘴。
從薑嫣手中拿過錦盒雙手齊眉遞上前:“祭老師,這是我和龍海的一點心意,祝您老福壽雙全!”
祭老師接過錦盒,邊打開邊笑道:“看看你們送我的是什麽……”話未說完,他“呀”得驚出聲來,將雪劍拿在手中,反複打量。
雪劍似是受到老師體內真氣的感召,由低吟聲轉入高亢,在老師手中不停顫動,大有脫手而出的**。劍身籠罩在祭老師的真氣氣氤當中,使人看不清顏色。雪劍高亢聲後又轉為低沉,由長嘯轉為短促,氣氤中隱約見紅色繚繞。我正想上前看個究竟,巫老師在一邊說道:“師兄,兩個孩子心意已表,難道你要他們久站不成?”氤氳消散,雪劍竟變成初得它時的雪白。
“將軍雪林中的上古血劍,我會好好保管!”
我頷笑施禮,欲在旁邊撿了個清靜的座位坐下,就聽到母後喚我:“小惜,來,來這兒!”
母後竟讓出她的座位要我坐下?
兩位老師見狀忙停住口陪站起來。父王命人加椅,又示意他們二人坐下,回過頭一臉慈愛地拉過我的手:“安心坐著吧,你母後自有安排!”
側目瞅了眼龍海,他對我安慰地一笑。意思是:知道你不好受,但是忍著吧,誰叫你是公主呢!
依循舊例,歌舞技表演過後,就該是祭門各宗師率門下弟子行祭門禮賀壽了。祭老師一擺手道:“我已稟過國主,今年這禮數就免了。”父王點點頭,應了一下。祭老師又道:“今天我借著這個壽宴,想把我另一個徒弟介紹給大家認識!”
長宴上“啊”聲一片。眾所周知迄今為止祭老師隻我和龍海兩個徒弟。“另一個徒弟”?我隨著眾人望去,長宴尾處,一身紫衣的藍夜出現在月空下。粗麻的布料,素樸的腰巾,簡單的長絹箍著栗發。人很精神。
來到席前,他雙膝跪地,說著朝堂上日拜夜謁的那套堂辭。
有那麽一刻,我恍惚覺得他跪地時眼角上揚飛速地看了我一眼。一如我熾烈地看著他。
與他總是在不經意間相遇,總是在一刹那柔情溢滿心間。我的眉梢眼角跳出的嬌羞不知可曾打動過他?
風霜結界口處的他英雄氣概,禳法節上的他冠壓當場,祝壽台上的他深沉內斂。每一個都深深地牽著我的心。渴望著與他相處、與他在一起。
難道這就是愛?
沒有時間去考慮他是否猜出我是公主?他是如何幾次與我巧遇?沒有大腦去考慮他一個異族人,為何會拜祭老師為師。也許還有疑問,但我不想考慮,不願考慮。我的眼神隨著他的起身上下躍動。
我成了個癡人。
---------
母後輕輕握住我的手,不緊不慢地問他道:“你是藍沙國人吧?”
母後手心裏竄出一股涼氣激得我一機靈,知道她是在責備我,忙收了心神。
藍夜沉聲答“是”。
祭老師在一旁解釋道:“王後,他就是我當年說的那個孩子。我於荒亂中拾的他,將他安置在城外,閑時教他一些術術。這孩子倒也長進,在今年的禳法節上得了個第一!”
母後仍是微笑道:“我聽國主提起這件事,我隻道你是善心救的一名孤兒。原來竟是徒弟。”
藍夜仍舊低眉沉著。
“稟王後,我與這孩子十分投緣,便自作主張收他作徒弟了。”
母後臉色一緩,柔聲道:“國師言重了,您是一代宗師,收徒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何來這自作主張一說?”
祭老師會心地一笑,沒有搭話。
“年前,國師曾與我提過想要藍夜參加禳法節一事,是我應允的。”父王在一旁打了圓場。
“這不是政事,所以我插了一言,國主和國師要是覺得不妥,可以當作我沒說啊!”總覺得母後的笑容裏帶著針,刺了人還讓人說不得疼。
“這孩子要是個一般庸才倒也罷了,偏偏他悟性極好,我便生出將他留在身邊之心。所以想跟國主替他謀個差。”
“師兄是一門之主,謀差之事用得著求嗎?這孩子眉清目秀,倒是招人喜歡,跟著我吧。”巫老師在一旁嘻哈著。
長宴上祝壽的人一個個相互應承著繼續喝酒,表麵上依舊歡聲一片。實際上他們的心裏早巴不得離開。國家最高統治者們在那兒唇槍舌戰,含沙射影。聽著無心,細品卻句句帶刺。分明是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了。
“公主是國之根本,更是祭門之重。所以我想讓藍夜做公主的侍從!”
我低著頭,心裏卻笑開了花。偷偷瞄了母後一眼,生怕她拒絕。
未料母後很幹脆地答道:“如此甚好。我正怕龍海擴充天龍騎團沒太多時間保護小惜。而她輔政後事情又會很多。正難心著,國師倒送我個人情。”
母後的臉變得好快。上一刻似乎在為祭老師私授異族徒弟生氣,下一刻卻是春風滿麵,而且還在不經意間宣布我輔政的消息。
祭老師聽了母後的話一愣,半晌才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我在抬頭間,看見一臉肅靜的巫老師。他早就知道我要輔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