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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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寢宮裏,穿著月色寢服的我。仰頭望著一身侍衛打扮的藍夜。
他的心是否也如我一般亂跳?他心裏是否也同我般正在揣測對方的想法?
“藍夜,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我大膽地問著,沒了前幾次的嬌羞。我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直白地看著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左手按在佩劍上,衝我一躬身:“公主,晚安!”
說完,轉身昂首走出寢宮。
沒人看見他眼底的傷痛。
沒人知道夜幕裏守在我宮殿門口的他是怎樣徘徊。
我入夢時,他在折磨自己的情感。我睡醒時,你執著地守在大殿門口。
與我前三次的相見截然不同,他孤獨地守在我身邊。
卻不曾再與我言語。
他的眼神越來越憂鬱。他的心事越來越重。
我不知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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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臨早朝輔政的日子。
關於我輔政的決定是母後替我做的。她認為我是紫沙未來的王,是時候接觸朝綱,打理政事了。
母後喜歡替我做一些她認為對我有益的決定,雖然十之**我並不願接受。
坐在大殿王位的偏座上,我的心早已飛了。我可是與龍海約好,今天修煉天羅盤最後一章啊。好在是第一天臨朝,父王沒有詢問我的意見。好不容易挨過難熬的早朝。對著父王一福之後,我飛也似地衝向殿門前的龍海。向他訴說上朝的諸多不便,跟他撒著嬌,要他為我買好吃的小吃。他寵溺地一一應著,將我扶上馬後對身後的藍夜道:“我與公主有事外出,你不用跟著了。”我會意地點點頭。撥轉馬頭,朝太廟的方向奔去。馬蹄落地,揚起一陣塵土。跑出老遠,龍海勒住馬韁,一臉疑惑地望著我。
“為什麽這樣看我?”
“你有心事?”
“我有什麽心事?”我有些沒底氣地強詞。
“你很在意藍夜?”
“你說什麽呢?”我低頭自顧扯著馬鬃。
“他隻是你的侍衛,而且是異族人。”
“他明白所以他壓抑自己的情感,你也感覺到了吧!他是喜歡我的!”我的眼前又浮現我們初次相遇時他在馬上的風姿,何等英雄。
“小惜,我們沒有查明他的真實身份。再說憑他的修為怎會甘心隻做一名侍衛?”
“小海,我不瞞你。”我頓一下,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與他初次相見,我就喜歡上他。對他越來越眷戀,他隨時對我的一瞥,我就會心花怒放。他現在這樣對我不理不睬,我就覺得一切都沒了滋味。”
“小惜!”
“我就像中了他的蠱咒,一麵勸著自己要冷靜,一麵卻瘋狂地對他癡迷。我不敢對母後說,隻能對你講!”
倘若我會讀心術,我會聽到他心碎的聲音,就像冰裂,脆折之後滴滴落血。一滴一滴,落在寂靜心田上,一淚成悲,凝成心尖的苦楚。任誰也拂不去了。
“愛情竟把我的小惜折磨成這個樣子了。”龍海伸手輕撫我的臉龐。一臉的不舍。
遠山,鬱鬱蔥蔥。
由近及遠的深綠,掩映在風中,陪著天上飄浮的白雲。
淡淡地,哀傷著。
因為老師們的反對,我和龍海每次都是夜晚潛入太廟頂端的。
我的膝上放著原本盛著天羅盤的盒子。
紫沙百姓膜拜了上千年天羅石如今戴在我胸前。這個盒子裏隻放著一本火蓮經。修煉火蓮經至今,我仍沒有學到實質。有一次曾偷偷問過僧老師原因,他告訴我那是因為我修為曆練不夠,還未頓悟。
抬起頭,問龍海:“僧老師說我還沒頓悟,不能解開火蓮經的真諦。而今他也不在,沒有人為我解惑了。”
“整個紫沙怕隻有你還在執著他的講經。”
“這個問題你我總是存在分歧,其實靜心的時候你會發現,萬千世界,隻有佛法能讓人頓悟的。”
“頓悟的是心,不是法。”
我打開火蓮經,翻至最後一句:大地湧樓台,萬朵蓮花雲供養。
“清台明月,大地齊湧,幻化蓮花。”他也已能將火蓮經背誦下來了。
我伸出右手,輕誦咒語,手心中升出一朵白蓮,慢慢伸展,搖曳生姿。
這是法術中化術的一種,其實和藍夜的化劍是同一種術術。由體內真氣幻化,經大腦形成意識顯示出來。祭門中階的術士都會化蓮,隻不過是單一存在的一朵白蓮,不似我這朵花瓣能隨風而長。
夜空陰暗,寂寥的幾顆星孤零零地散落。慵懶地眨著眼睛,看著我。
龍海也學我般在手心中化出白蓮。奇怪的是他手心的蓮花漸變金色,如火焰跳動,似嫵媚的嬌娘在舞動。
陡然明白。
“得到、得不到,彌笑眾生。平懷、落拓,靜觀如是。”我笑道。
“三師父常說佛家一芥子,祭老師答世間一癡童!”龍海答我。
“旖旎、巍峨,虛幻、泡沫。妙法!”我接道。
“樓台海閣,萬裏層雲!”龍海道。
“心不動,萬法不動!心若動,萬法依然!”我笑悟。
“心自然,法自然,萬法自然。地不動,樓台不動,蓮不動,雲不動,人不動。”
“心眼開,火蓮升。化引九天。”我望著龍海,白蓮在我手中化作一朵火蓮,如展翅鳳凰,浴火重生。將我籠罩其中。漫天火彩,照亮整座太廟。附近百姓紛紛驚呼跑出家門,看滿天火蓮。跪禮膜拜。
如果僧老師在的話,他會告訴我,這叫涅槃。須由生至死,方可重生。
可惜,我們不懂。
我以為自己頓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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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後我被稟告經月古國的王子求見。
細問才知,這位拓言王子已拜見過父王母後,求下了與我相見的恩典。
“前廷傳過的話說這位王子是經月古國的二王子,無緣王位,因被其兄不容才到紫沙避難,欲求一世安。並不像別國王子多為兩國和睦建交而來。”薑嫣低聲婉轉地稟報。
“哼,最好不是要我為他出兵討一世江山。”我冷言道。薑嫣方才說得那些個別國王子或王孫貴族心裏多存著這個主意向我求親的。他雖非言明求親,卻難保以退為進。
“薑嫣,你去殿外告訴這位王子,別妄想利用紫沙為他爭位,如果不趕快離去我會讓他有來無回。”
薑嫣得令飛快地跑出去,她可是最喜看這些王孫聽到這句話時的倉皇逃離時的窘態了。但這次意外,很快,公主殿的大門被打開。拓言信步走了進來。他大方地衝我一抱拳:“客人未至門廳,公主就要逐客了?”
越過他的肩頭,我看到門口處一身侍衛裝默對著我的藍夜。看著他筆挺的身形,不知為何心中竟生出疼來。將近一個月了,他就這樣冷漠地站在我的宮殿門口,替我守望。任我如何搭訕,他從不與我言語。他就像個冰雕,冰冷著我的心。
“哼!你不理我,自有願意理我之人。”我怒視著他的背影,冷言道,“請歌舞,設宴為拓言王子接風。”
我刻意的笑聲傳到他耳朵裏會怎樣?
我像個笨拙的孩童,用自己的方式討伐他的無情,卻在無意間將自己傷得更深。
拓言談笑風聲,為我講解經月古國的風土人情。酒喝多時他告訴我,他不想爭位,不想看到血濺親情的慘劇發生。可是他剛剛即位的王兄不信任他,總是無故試探他。無奈之下,他才下決心請旨遠赴紫沙為質,希望能以此解兄長猜忌。
我半依在坐塌前,笑他傻。
“你兄長若疑心你,你就是跑到天邊,他也不會放過你。你居於此地他會疑你伺機借兵伐城。”
“難道我就脫不了這幹係?”
“為什麽要撇清關係?他若疑你搶王位,你就搶一下給他看看。”
“這怎麽可以,這怎麽可以?”拓言連連擺手,“我與兄長一脈相連,怎可為權相鬥?爹娘生下我們隻為此生相伴,卻不是這般猜忌的。”
我一仰脖,喝幹杯中酒:“你這般書生氣你那哥哥還猜忌你,想來他也是庸才一個。經月古國早晚會落入他人之手。”
拓言低頭不語。似是思忖我的論斷。
我籲出一口氣,有些醉意道:“你先在驛館住下吧,我會派人保護你,閑時一定陪我出外遊玩啊!”
拓言忙起身施禮告辭:“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遣散宮人,我一人獨坐在殘羹冷炙前,喝著酒。
門口他的背影漸漸模糊,似遠似近。仿佛觸手可及,又仿佛遙不可及。
我癡笑著,淚順著臉頰流進酒杯中,喝到口中。苦澀辛辣。我踉蹌著起身走至門口,偎著宮殿大門站穩,嚇聲命令道:“喂,小子,為我備馬,我要找拓言繼續喝酒去。”
他一動不動地站著,好像沒聽到我的命令。
“小子,說你呢?為我備馬……”我神誌不清晃來晃去,順手拉住他的衣襟,“你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他回頭望向我:“夜深了,公主該安寑了。”
我眯著眼睛,頭枕在他的肩上問道:“我為什麽要聽你的?不是你要聽我的嗎?我是公主,你的公主……”
他將我扶正,靠在門邊,他則退後一步,與我拉開距離。
我雖有醉意,卻未全醉。他退後的一步,與我已是天涯海角。
“我在你眼裏,就那麽可怕,竟讓你避之不及?”
他低著頭,看不到表情。
“藍夜,你若不想呆在公主殿,大可離去。沒有逼迫你。”
“公主,該安寑了!”
“你每天除了說公主該上朝了,公主該安寑了,你還說什麽?初次相見時你不是這個樣子的!”
“初時不知您是公主,多有冒犯。請公主原諒!”
“藍夜,我會求父王給你一個好功名,讓你早些離開公主殿!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了。”
“我是奉師命,守衛公主。”
“守衛公主?我現在要出城,你需不需要跟著?”
“夜深,城門已關了。”
“能難得住我嗎?”
“一個女孩家,深夜外出,傳出不雅。何況您身份尊貴。”
沒等他說完,我一個巴掌拍過去。清脆音過,他抬起頭,一臉怒容地看著我。
我更是不甘示弱:“你教訓我?你膽敢教訓我?”
他迅速地又低下頭。
“為我備馬!”
他再次抬起頭:“公主對初識的男子都是這般熱情不拒的嗎?”
我怒不可遏,抬起手剛要再打去,被他一把抓住。
“你若還想在這公主殿呆著,就給我放手。”
我的話說中了他的要害,他依言鬆開手。“啪”得一聲,他又挨了我一巴掌。這一巴掌使出我渾身力量,他臉頰上立時現出血印。
四目怒視,我與他竟鬧到如此地步。
剛欲開口,忽覺頭痛欲裂。我難受地蹲到地上,心知舊疾複發了。
藍夜被我疼痛難挨的模樣嚇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也蹲下來查看我的情況。我下意識地抓住他,完全沒意識到指甲嵌入他胳膊裏,劃出幾道血痕。我趴在他的肩上,意識漸漸模糊。他攔腰將我抱回寑殿。我斷斷續續地告訴他醫我的藥放在床塌下的玉脂瓶內。他喂我服下藥,剛要轉身離去,卻發現我扯著他的衣襟,已經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