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畫像擇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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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抱歉!藍夜。你守在公主殿,我卻沒有給過你一天好臉色!”

    他詫異我的舉動,更詫異我說出這番話來。他無言地站著,等待我的下文。

    “我知道因為我對你的無理,使得你遭受他人的排斥。因為我一直以來的自作多情使自己誤入自己的漩渦。累你至深,對不起。但請相信,我沒有惡意。”

    他仍舊無語地看著我。

    “我不是那種刁蠻公主,也不是那種任性胡為的人。我對你的愛意我不曾避諱,雖然已明了你對我的冷淡源於你對我沒有此意。但請放心,今日我將此事澄清,你在這公主殿不會再受排擠。”

    他的眼中一片真誠,稍頓了下道:“你我命運不同,此生路亦不同。不過能得公主今日坦言之情,藍夜會銘刻於心。”

    我還他一臉釋然,故作瀟灑,轉身回公主殿。

    卻不知,身後------

    身後!

    藍夜依著我的模樣,閉著雙眼,伸手觸摸遠山的餘暉,一臉柔情。

    再睜眼,這男人眼底哀傷掠過。

    深邃的雙眼在我走進大殿後戀戀不舍地回望來……

    命運,真是喜歡開玩笑。

    命運,將人玩弄股掌之間,卻讓人不察覺,渾然不知。

    我故作瀟灑地以為放下心中這段情了,卻不知它蔓延的藤蔓早已將我繚繞。而我與藍夜的緣才剛剛開始。

    ---------

    拓言近日來公主殿的次數明顯增多,他雖不明說,我已知他有心攀親。按說拓言無論從相貌品性還是學識上來看,都是不錯的嫁人對象。可我與他分明就少了那份激動。不過我倒喜歡聽他談論佛經,這是我與他近日走得近些的原因。母後自然不知原由,遣肖女官來過兩次側麵詢問我的意思,都被我以話語搪過。

    今日晚朝時,母後遣人將我喚至側殿。這側殿乃是中殿王後泓雅殿之旁一座偏殿,乃母後日常處理一應後宮事務之所。母後常在此接待各府大人及女眷,還有各國來訪的使臣、訪客。父王崇尚節儉,王宮建築古樸實用,以井字建築。前中後三殿依序排列,左右為宮內各司之所。前殿升雲殿為父王早晚朝處理國政之所,內設七閣為各部大臣日常辦公之地,早晚開落鎖。後殿頌漪殿為公主殿,公主殿乃父王為賀我chéng rén回宮所建,是三殿中最豪奢的建築。我曾戲稱我的公主殿讓父王大改平時簡樸之風。我十五歲時曾帶龍騎團平亂有功,父王當時允我另辟府地建衙,做監國公主府。我的監國公主府選在了東城,與十三省製自治的製衙相鄰。

    我與母後共通的一點是我們都喜歡紫色,均愛以紫色裝飾宮殿。進入側殿寢宮,見著母後正在編綴床幔的掛扣繩結。金色和著紫色的絲線在母後手中內外纏繞,交錯有致,已見雛形。見我來,母後衝我微笑著點點頭,並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不用行禮了,桌子上有剛沏好的梅子茶,喝一點,醒腦開胃。”

    我依言坐在一旁,端著茶杯,邊喝著邊低頭看母後編綴。

    “昨日我見著小海,聽說你這兩日疏懶了些。”

    “是!兩位老師近日有事纏身,便命我和小海自修。我便借機和朋友出外遊玩了。”

    “小海倒是沒說起你們出外之事!”

    我將茶杯輕輕放下,道:“您沒問他當然不會說,可是母後沒問並不代表不知啊。我若不實話實說,怕是兩番待遇了。”

    母後“哼”了一聲:“輔政時也沒見你有這般小機靈!”

    “母後也說是輔政。跟著父王入朝,關鍵是要多看多聽,話多了可不好。”

    “那也要有自己的主張和見解。”

    “記下了。”

    “近日來,來求親的王孫貴族仍是頻多。我與你父王商議了,覺得還是早些為你完婚好些。”

    心中不免一陣抗拒。

    “如若能依著你的喜好來固然是好。可惜又怕人品家世不妥。我便替你作主選了幾人,你可從中斟酌。”

    母後一召手,肖女官從背後拿出幾軸畫卷來,在我眼前輕卷開。

    頭一幅便是拓言的畫像。儒雅俊秀,落落大方。

    “你父王很中意這位拓言王子。品性淳厚不張揚,學識、相貌也屬上乘,偏好文采,心思多用於此。對你有益無害。”

    聽著母後的解敘,我輕輕地展開第二幅。畫中人劍眉星目,一身豪氣,長發散肩,金色絹帶束額,長劍自手中化出,淡紫熒光。

    “他是紫沙人?我倒不識了!”

    “他叫屈朗,右侍將軍之子。雖說是紫沙人,卻常年遊曆在外,所以國人中知他者甚少。不過倒是個法術精研之人。”

    我好奇地拿起畫軸,仔細看起來:“未識國人中竟有此等氣概之人。”

    “屈朗前些日回紫沙,曾與其母入宮敘家常,得知其尚未婚配,我便要來了他的畫像。他精通兵術,曾喬裝加入多國國都防衛軍營,參與的大小戰爭百起。他也好結識友人,與多國王孫貴族交好。”

    “八麵玲瓏,前途利好!”我讚道。

    “他若與你結親,對你在外交上甚有幫助。”

    “我還是看看第三幅吧。”我伸手去拿第三軸畫,未料一脫手,掉至地上,畫軸順著力道展開來,我俯身下看,畫中人竟是藍夜。

    月夜星空,相思湖畔,卿人踞石,驀然回首,神情專注。

    眼中柔情一如初見時。卻不是為我而留。

    蹲在地上,我輕拾起畫軸,左側書款:自畫於新元二十一年。

    “母後,這幅畫可以撤下了。”

    “也好!”母後笑語答我。

    待眼中落寞散去才抬眼笑問:“剩下那幅畫像就不必看了吧?”

    “或許這一位才是公主的緣份!”肖女官邊笑言邊做主將畫軸展開。

    映入眼簾的是龍海陽光爽朗的笑容。藏藍大氅、英雄馬靴、泠刀緊握、眉眼親切。

    我站在那兒,瞅著他的眉眼自顧笑著。自小與他無隙,一切隨性而發。心中縱有不快,隻要見到他便可消散。

    可是,我待他如兄如長。

    “母後怎會將小海的畫像拿來?開這玩笑?”

    “既然要擇婿,選一個自己了解的總好過一無所知的。”

    我正想開口,宮人來稟父王下晚朝回宮了。母後這才停下手中的活計,整理雲鬢,掃去身上絲線。拉起我的手:“和父王母後吃罷晚膳再回去吧。”我點頭稱是。

    父王一身朝服,滿麵春光地走近前來。輕捏我的鼻子,寵溺道:“我的小公主來了!”又對母後道,“多準備一些她喜歡吃的食物,還有花蘸。”

    肖女官在一旁接道:“公主喜歡吃的哪天王後不多備著?”

    母女相視一笑。

    晚膳過後,已是月上梢頭。母後特意囑咐肖女官送我回宮。

    軟轎在前。我和肖女官徒步在後。

    “王宮人多眼雜,母後是另有話要交待吧?”深諳母後之道。

    肖女官笑笑:“公主可知王後為何讓您觀畫像定親事?”

    “為我,也為紫沙!”

    “國主正值壯年,公主用得著如此快完婚定下將來嗎?”

    “那是為何?”

    “前兩日,大祭師來王後殿,說起公主的婚事。說公主未婚國基不穩。公主如果成親,沐浴天恩,感召四方。到時家國有喜,百姓萬福,邊疆亦會無戰事。這才勾起國主心思,惹出畫像招婿之事。”

    “那這四個人都是誰舉薦?”

    “國主首推拓言王子,王後選了屈公子,大祭師選的是藍夜,**師舉薦了龍海。”

    “巫老師對母後倒真是亦步亦趨啊!”

    “畢竟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關鍵。”

    “王宮政權糾葛,總是惱人。那個屈公子怕也是母後的人吧?”

    肖女官但笑不語。

    “我聽說您與龍剛將軍的婚事在即,母後這次允了?”

    “是!”

    “出嫁便會離宮吧?我印象中你與龍叔叔的婚事可是被一拖再拖啊!”

    肖女官意味深長地一笑。

    “我自然知曉你對於母後的意義。母後不是也常說此生得你是她的榮幸?”

    “王後謬讚了。”

    “真羨慕您,終於要脫離這詭異的王宮了。”

    “公主為何這麽說?”

    我望著月下的肖女官,滿腹疑問差點衝口而出,還好強忍住。她是母後的人,六歲時跟在母後身邊至今。她隻聽從母後的吩咐。如果我這滿腔牢騷傳到母後耳中,不知又要惹出什麽事端。便拿話錯開,“隻是無心之說。夜色已深,肖女官還是回去了,母後說不定有事,需要你候著。”

    肖女官點頭萬福離去。

    軟轎依舊跟行,我卻沒有回宮的心思。趁著宮門沒落鎖便命轎夫將空轎抬回。我一人直奔龍海的騎士營。

    騎士營內燭火通明,除當職者外天龍騎士均擠在龍海屋內。遠遠地就聽到一幹人嘻哈的聲音。謝絕守衛通傳,信步向裏走去。嬉鬧聲更響。推門邁步,打鬧的眾人頓時靜了下來。有些衣衫鬆散者忙退後側身整理。

    “怎麽也沒帶個侍衛?”見我身後沒人,龍海關切道。

    “心裏煩燥,想找你說說話。”

    “咱們去外麵說!”邊說著邊拿起泠刀同我走出門外。

    騎士營右側便是太廟。

    我與他在飛簷上坐下,將雙腿垂下來,不時地前後晃著。

    “什麽事?”

    “你知道我父王母後為我選畫擇婿之事嗎?”

    他一愣,疑問道:“這麽倉促?國主怎會這麽急為你招婿?”

    “肖女官說是祭老師的意思,父王已經采納他的意見,現在就有四位供我選擇的成親對象。”

    “你是在惱祭老師參與你的婚事?”

    “三師父在時,隻要我不喜歡的他都會與祭老師爭辯。而今三師父無蹤,巫老師醉心法術,多數時候不理朝政。所以才會演變成今日之局。”

    “小惜你也不要這麽快就下判詞,祭老師雖有些霸道,但他還是一心為了紫沙。”

    “包括我的終身幸福?看長輩們的架勢,好像紫沙的未來隻在這四個男人身上。”

    “公主嫁人,對方身家品性,都要經過一番核對調查。有四位長輩作擔保,應該是信得過的。”

    “原本以為我會嫁一位自己喜歡的男子,而今看來王家宿命,風口浪尖是躲不掉了。我也成為權勢的犧牲品了。父王母後每每念我至親,原來隻是順口說說的。”

    “尋常百姓家的親情豈是我們羨慕得來的?比起那些勾心鬥角奪位之爭來說你的命算是最好的了。”

    “父王雖執政,諸事卻要與群臣商議。母後不執政,卻能夠掌控大局。大祭師不上朝,但國之重臣卻是他的門人。這絲扣之間的利害關係令人心寒。我這一國之繼任者是否也要赴父王後塵?”

    “你眼中隻看到百姓對你的頂禮膜拜,須知國家政事錯綜複雜。軍事外交,哪一樣簡了慢了都會發生意想不到的事。試問朝堂之上國主豈敢掉以輕心?想紫沙泱泱大國尚且如此,那些都郡小國哪一日歡騰過?”

    “這些我也都知,可是我未近花信(花信即二十歲。紫沙國傳統,但凡女兒家自十五歲時起至二十歲為適婚之齡。待過了花信之期就要到所在州郡衙門備案,自有官衙冰人做媒牽線。),怎能如此快定下婚約,早早地將我牽絆?”

    龍海“嘿嘿”一笑:“前些日子還見你忙著為自己找夫婿,而今又拿著花信之期作借口。還有,牽絆一詞何解?難道說你想學花心男子隻貪玩樂?”

    我“撲哧”一樂,順手打了他一巴掌:“越說越混。我可是你自家妹子,有當哥哥的這麽口沒遮攔嗎?”

    “我若不故意捉弄一下你,你何時才會展顏啊!”

    “小海,真好,每次我心情不暢的時候都有你陪在我身邊。”我挨靠在他肩上,說著心裏話。

    “你也說自家哥哥,哪用得著謝謝啊!”

    “我與那藍夜已說得明了,不會再有瓜葛。我這段愛情還未見天便已夭折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以後你會遇到比他好千百倍的男子,待你如珍如寶,對你溫柔嗬護,疼愛你一生一世。”

    心中一暖,笑意連連:“我隻怕世上再找不出比哥哥待我還好的人了。愛情?愛情是什麽?它隻會惱人,思之念之,何曾讓我體會過快樂?愛情------分明是傷人的!”

    “愛情也如法術,初階時一個樣,到中階高階又是另外一番田地。你小小年紀為何訴起悲傷?”

    “你又比我大多少?像個學究似的講道。”我嗔笑著,心中不快漸漸散去。便岔開話題,問起他這幾日練功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