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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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裏,從未見龍海哭過。他在我心裏就像一座山,高大堅強,為我遮風擋雨,無所不能。不管我的任何事,他都會為我處理的妥妥貼貼。薑嫣為我服其勞,龍海卻是我的支柱。卻從沒想過,我的支柱也是血肉之軀,他的七情六欲都為哪般?

    “龍海?”我試探地問過去。

    “你已醒了!”龍海麵色一凝,輕拂臉龐回複自然。

    “夢中何事讓你至此?”

    “夢到父親了,又對我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知他不想多言,也不再問。便轉回頭看對麵的三兄弟。

    這三兄弟真是有意思。旋風正襟危坐,一會兒麵色凜然,忽又轉哀,卻又似孩童麵露童真。石驍抓耳撓腮,左顧右盼,手兒則伸向兩兄弟的口袋,翻上翻下,一頓好偷。平日慣笑的袁笑此時卻是緊抱雙頭,麵露嬉謔,一副討饒的神情。欲招呼龍海看去。一回頭,龍海一臉疼惜地望著我。竟也隨著悲從心生,不忍道:“哥哥?”

    “我失態了,還未從夢中醒來!”隨即岔開話題,“天微亮了,肚子也餓了。”

    他若不想說我多問無益,點點頭作罷。

    “都說‘良辰美景’不虛度,果真讓人又愛又恨!我沒事,入境太深,魂回得晚些了。這仨小子,真是有趣!旋風定是夢見與家中兄弟爭搶食糧、他少時家中貧苦,兩三天吃不到東西是常事。那時他仗著自己是家中長子,又是男兒身,說抗打些,常常偷著些糧食給兄弟,自己卻是最餓那一個。有一次被人抓著要報官,被巫老師撞見,救了下來。放在我身邊。他常與我說平生趣事便是與家中兄弟搶飯吃,其樂融融。”

    “還覺著他乏味無趣,原來竟是至情之性。”

    “再說石驍,我與石驍第一次相遇,是他偷了我的錢袋,被我當場抓住。這小子揚言要和我比武,結果仗著遁術,逃之夭夭。我本來也未想追究他,逃便逃了。可誰知幾日後又在街中碰到他,他正在行偷竊之事,我當然要抓他服役。結果一路追,一路逃。三天三夜,竟跑出交情來啦。”

    “我竟不知這些趣事。”

    龍海一笑:“這二人,一人貧困,一人以偷盜為生,你是王儲,是要胸懷天下大事的!自是不能與他們有多少交集的。”

    “我是王儲不假,心中牽掛百姓也是真。可是樹大根深,也會多有詬病。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的。我雖與他們無深交,但從言談中可知他仨人均是性情中人。想來巫老師在他們身上也花費了不少心思!”

    龍海一愣,似是不解為何我對巫老師的態度一下子改觀了。

    我“嗬嗬”一樂:“怎麽,看我尊師你不習慣?”

    龍海聞言,搖頭也跟著“嘿嘿”笑了起來。

    “那袁笑呢?你是如何與他相識的?”我繼續問道。

    “是巫老師介紹我們認識的,據說他是巫老師家族後人,因雙親早亡,幼時便寄養在老師身邊。這小子性情率真,有事從不藏著掖著,與他交往,很輕鬆,沒有負擔!”

    “如果心機單純,我想你的天龍騎團也不會要他,何況還放在身邊,隨侍同行?我想他是對你仰慕才會對你沒心機!”

    龍海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這次發生之事包括以前我不知道的事,讓我想法頗多。日裏咱們探訪一下薑家庭院及其周圍。晚上咱們詳談!”

    龍海點頭稱是。於是,我二人重又正襟危坐,等待對麵三人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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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罷早飯,袁笑還在嘖嘖稱奇,說夢中景竟真是自己日夜想念之事。石驍打趣說他是相思不成才夢裏尋愛。兩人你來我往,誰也不遑多讓。看在眼裏倒是有趣!

    拐出轉角,前麵便見一處紅瓦大宅。昨日已打聽到這裏便是薑宅,確切地說是這西街的整個建築群都是薑家所有。走近前,磅礴大氣之勢撲麵而來。門口一對展翅巨鷹正怒睜雙目緊盯前方,大有將獵物鉗於爪下之勢。漆紅木門厚重地將我們擋在門外,偏角處一扇小門則不斷有人進出。

    “小海,你與朝中官員多有來往,依你之見,這薑家的氣度該合上什麽品階?”

    “紫沙雖國富,但官員宅院配儀限製頗多,譬如門主如今住的還是竹寮。倒不如民間,家產殷實者可置田造宅,沒有限製!”

    我宛爾一笑:“見著這富麗堂皇的宅子,我竟覺得做公主都無趣了。”

    袁笑接道:“要不您就撇了爵位,也置辦些家產,做一世首富?”

    我斜看了他一眼,笑道:“屬你貧嘴!再鬧得狂些,小心你大師兄不饒你!”

    袁笑本欲再往下說,瞅見龍海麵上凝然果真不敢再多言,遂低下了頭。

    “石驍,上前叫門,喚薑家人出來!”

    石驍點頭上前,還未走到角門處,便見裏麵有人被推搡出來,正撞上石驍。撞人者忙低頭道歉。隻聽裏麵聽人破口罵著:“日日裏就有這些攀親者,大xiǎo jiě未發達前怎麽沒見你們這般殷勤?”

    石驍扶住此人,兩人寒暄起來。

    “一身豪氣!”龍海讚道,“未想此地竟藏龍臥虎!”

    看此人劍眉星目,長發披肩,絹帶束額。幹練利落。

    “是他?”

    龍海回頭,一臉疑問:“你認得他?”

    “他是右侍將軍之子屈朗。”

    眼看著石驍帶此人與我們走近,聽我道出身份,龍海麵上一凜,重又上下打量著他。

    一眼望去,能感受到他體內真氣的通暢。仍記得當日擇婿時畫軸中淡紫熒光的化劍。他是高手,是場上僅次於我與龍海的高手。這樣一位顯貴也來到沙城?他是母後的人,莫非母後知道我此行目的,派人跟蹤?

    龍海以眼神安慰我,不要自亂陣角。

    我點點頭,按捺住內心的疑慮。

    “大哥,這位屈公子,從國都來此訪友,誰知三天無果。他對此地不熟,便想與咱們搭伴同行。”

    龍海與我對視一眼,化了體內真氣,笑道:“出門在外,相逢便是兄弟,有何不可?”

    屈朗抱拳致謝。

    龍海一笑:“咱們兄弟幾人原本是國都商賈,閑來無事,四處遊山玩水。今日與君有緣,邀兄同遊這沙城美景,可否?”

    “榮幸之至!”

    “哥哥,你這話說得太酸了。別擺出一副學究的模樣,咱們可比不了那些官宦公子哥,習文舞墨是人家的長項!”我在一旁添油加醋。

    龍海搖頭笑道:“這是舍妹,父母嬌慣,好由著性子。屈兄弟莫怪。”

    “暢意直舒乃真性情!”

    “看樣子我癡長些,你可依著他們叫我一聲龍兄。”

    “屈朗!”

    因著身份兼查案之需,龍海以龍大之名做了介紹,後又在龍姓後胡謅了個妹字做了我的名字。看日頭有些偏晌午,心想計劃有變,莫不如先從屈朗著手查起。幾人便臨街找了家酒樓,在樓上靠窗處休息,等著吃晌午飯。

    菜還沒上齊,就聽見樓下喧嘩聲不斷,期間夾雜著女子孩童哭泣聲,後來哭聲越來越大,聲聲悲情,聽得人心酸得很。

    “袁笑,下樓看看!”龍海知我最聽不得人哭,便衝袁笑道。

    袁笑得令,飛快地跑下樓。不一會兒袁笑跑回來:“大哥,是一個賣瓜果的婦人,籃子掛倒了位少年郎,遭到責打。那婦人帶著個孩子怪可憐的,可悲的是竟無一人相幫,這會兒連孩子也遭了打,哭聲更切了。”

    “有理無理,總不該對婦人孩童下手,莫空站著了,下樓去勸和一下吧。”龍海說出我心裏話。

    “得令!”袁笑一下鷂子翻身,飛出街麵。隻聽得三言兩語後,樓下一陣拳腳聲。

    “該不是打起來了吧?”石驍看向龍海。龍海點頭示意。石驍破窗而出,直撲大街。旋風起身頂著窗戶邊向下觀望,為我們解說道:“看那少年郎是有些身家的,後麵的仆從跟著不少。這會兒與袁笑打了起來,身手還不賴。他身邊的那個護院,看架勢石驍未必是人家對手!果然,被人踹屁股了!哈哈”這小子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石驍隻在輕功及遁地術上有超人之舉,若論起武功,他還真不及那哥倆。

    “黑小子,你兄弟有難,你不相幫,說什麽風涼話?”我邊說著伸腳踢出去,旋風沒提防我這一招,大頭衝下墜出,至半道時,雙腿一弓,一個翻身,正落在石驍身邊。探手抓住石驍衣領,“小子,上一邊去吧,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就學人家強出頭。說好了,我這個月襪子你包了!”說著迎上對手,打在一處。

    “此番遊玩,真是受益匪淺了。”龍海自語道。

    “龍兄不擔心你那三位兄弟?”

    “要不屈兄弟替我周全一下?”

    屈朗一笑:“有何不可!”

    屈朗正欲起身,隻聽得樓下喧囂聲更烈。不一會兒,有三個衙役“蹬蹬”上樓,不由分說,對著我們三人就要用強。屈朗麵色一沉,揮袖甩出,將幾名衙役摔倒在地。

    “朗朗乾坤,不分明目,胡亂抓人。”

    “哥哥,戲裏的詞。”我嬉笑著看屈朗的正義凜然對龍海道。

    龍海故意瞪我一眼嗔道:“還玩,你沒瞧見有差衙露麵了嗎?隻怕那幾個小子把事情鬧大了!”

    “我該害怕嗎?”我呶著嘴不理他。

    衙役們爬起來,怒道:“大膽,膽敢lán jié官差辦案!”

    “還毆打官差!”旁邊有人加腔。

    屈朗冷笑道:“我本不欲管這檔事,奈何我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拿起你們的官鎖散了吧。”

    “屈兄,如果是我,我就不會說得這麽文縐縐,說什麽散了,我會直接讓他們滾蛋!”我嬉笑道。

    “女孩家,注意你的用詞!”龍海仍舊好哥哥模樣。

    似是我的話最終激怒了衙役,他們朝身後一招手,呼啦上了一大堆人。將樓梯堵了個嚴實。

    “你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薑家小少爺你們也敢打?”

    “薑家?”我與龍海不由得對視,難道是薑嫣的家人?

    “你是說薑源?”屈朗詫異道。

    “小子,識得薑少爺的名諱,還沒蠢到家!”衙役們嗤笑道。

    他竟識得薑家少爺的名字?他與薑家果有牽連。

    “是薑源就好,你們下樓去,告訴他,就說我是屈朗。故人屈朗!”

    衙役們還在強硬對峙著,但看屈朗的表情及派頭,心下畫弧,便差人下樓通報。一會兒功夫,就聽樓下喊著“屈大哥”上來一人。明顯鼻眼受傷,麵上卻是喜色得很。上前抓著屈朗的手,上下打量:“大哥,這些年你上哪兒去了,叫弟弟好找!”

    屈朗拍著來人肩頭,感慨道:“時光無情,當年的愣頭小子已是今日翩翩少年了!”

    我“哼”了一聲:“屈兄,他現在鼻青眼腫,你能看出翩翩少年的模樣?”

    屈朗笑道:“源兒少時俊美,今日臉雖掛傷卻不失舊時模樣。”

    我別過頭,細細打量,真如屈朗所言,薑源麵相俊美,與薑嫣有幾分相似,隻是略顯瘦弱。他麵上有傷,眉緊鎖,眼神憂鬱。薑源見我注意他,禮貌性笑笑。我嘴角一揚,正了身子,不再看他。

    “源兒,你怎麽與人相鬥?”

    “本來無事,隻是一婦兒絆倒我,我隻是略施懲戒。誰知來了幾個外地人,三言兩語不合便打了起來。禍及周邊,惹來了官差。”話語綿軟,頭裏清晰,怎麽聽都是我們勸架的不是。橫豎竟挑不出他的不是來,我心中多少有些惱他的小精明。

    “他們是我的朋友,隻是拔刀相助。”

    “那是誤會啦!”

    聽薑源說聲“誤會”,衙役們竟似聽到暗號似的,呼啦聲全部撤走,真是速度。樓下的哥仨雖未受傷,卻被眾人扯得衣碎發散。屈朗替兩方做了合事佬,暫時算壓下此事。把酒言和後薑源邀屈朗住進薑家,我們本欲與他們就此分別。可薑源極為好客,邀我們shàng mén坐客。心中暗笑正是查訪的好時機,麵上裝作相讓客套一番。

    路上無話,心卻合計開來。

    屈朗是右侍將軍之子,國都顯貴,連母後對他都刮目相看,想來這些年來他在外交政策上是立過功勞的。今日見他與薑源的熟絡,納悶著他為何也來沙城且被拒於薑宅外,被人詬罵?可是我從卻未聽薑嫣提起過她與朝廷官員或者府眷有何交情。難道薑嫣真是有人故意安插在我身邊的?回頭望一眼龍海,他倒悠閑,邁著步子,跟在屈朗身邊,似笑非笑地回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