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薑家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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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剛畢,便有內傳稟報:右侍將軍求見。
“側殿先候著!”父王一邊命著一邊回頭看向母後,“他是為了屈朗來的。”
“欲用先貶,王上準備大用這位屈公子了。”
“難道王後不是同樣想法?”
“術業有專攻,屈朗的才能不是一般人能及的,可也要用得恰到好處。”
“也罷,此次便不與你爭。小惜一同見見這位屈公子吧。”
“王上難道忘了,他們在紫沙打過照麵了。”
“是啊!”父王饒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便不再言語。
“強求的姻緣不會是好姻緣,王上還是不要惦記了。”
難道父王想撮合我與屈朗的姻緣?
“你瞧她一臉凝重的表情就知那屈家兒郎入不了公主之眼。”母後已換上紫絹長服,肖女官在一旁為她梳理發髻。
他們雖似在打著啞謎,卻是有意說給我聽的。
“母後若想用他,是不是準了他的請求?”我在一旁側擊。
“對等條件下的利益當然可以互換,可是如今主動權在我手中,我為什麽要撒手?要知道好時機不是回回都站在我身邊的。”母後回頭看我,又道,“公主難道不知有時好時機若把握不好,也不一定會得到好回報的?”
“那現在可是兒臣的好時機?”
“女兒,你的好時機不在父王母後身上,在屈朗身上!”
母後是什麽意思?
“你這般啞謎,她哪裏懂得?”父王道。
“等她懂那天,就知道該如何在這王宮自處,如何自保了。”
望向肖女官,她說得很對。母後不喜歡把事情都講明說透,隻讓我自己去想去悟。母後可能是把它當做對我的一種磨煉,可是重重心機下產物,豈是我袁惜想要的?是我的真誠與王權不相襯也罷,說我顧念道義比重視自己身份多一些也好,我仍是我,不會變通,也不想變通。
屈將軍,我自以為他是母後的人。包括左侍將軍龍剛,龍海的叔叔,肖女官要嫁的將軍,他也是母後的人。母後總是會利用各種各樣的關係將一些人牢牢網住。這些網中人抱成一團,牽一發而動全身。從前我以為母後是想靠這些人攬權,可今天看父王的神情,他是知道母後這種行為的,難道母後所為是父王默許或者授意的?為什麽?父王是紫沙的王,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他為何要這麽做?難道他的王權受到威脅,他需要有人來擁護並保護自己?那麽威脅他的人是誰?
疑問一個一個迸入腦海,揮之不去。
“公主在想什麽?”父王打斷我的思緒。
收回心神,殿下屈朗正在行禮。憔悴、焦灼。還有看見我時的一臉驚詫。
“你們在紫沙見過了吧?”母後微笑道,“姐姐是不知朗兒與薑家還有那麽一段淵源吧?要不怎麽會將朗兒的畫像拿來?”
“是!”屈將軍弓身施禮,一臉惶恐。
“跟姐姐說不必介意。”
“是!”
母後口中的姐姐是屈朗的母親?聽這口吻,似是母後與屈夫人交情很深。
“這次薑家一案,屈公子立了大功!”父王點頭讚許,“可曾想好要什麽賞賜了?”
屈朗俯首在地,急切道:“臣願以此功換薑家姐弟性命!”
屈朗啊屈朗,現在主動權在父王母後手中,你手中王牌出得越早,成功的機會就越小。你難道不知嗎?
母後見狀輕聲言道:“王上雖說極為倚重朗兒,但念著我與姐姐的情份,他又是薑家獨子,才有意將他召回。依著薑家一案他的功勞,在朝堂上也會有立足之地。以後侍候在你們身邊,也算圓了你們的心願!”眼睛看著屈朗,話卻是對屈將軍說的。
“是!謝王上王後體恤!”
“薑家案子現在審理得怎麽樣了?”
“入案十七人,都已服罪。二人死刑,三人終身監禁,三人發配西疆,餘下人各罰獄十至二十載不等。其家眷充軍流放均已量刑。刑部司已擬好奏折,明日早朝會呈報。”
“屈將軍果真雷厲風行!明日早朝旨意必下,依你所判先行刑吧。”
“是!”
“父王!”
隻要行刑,薑家姐弟再無翻身的機會。
“父王,薑嫣自入宮始一直恪守職責,這四年間她從未與家人聯係過,何來主犯一說?再說薑源,他與女兒有活命之恩。恩德未報先殺子,您叫天下百姓如何看待王儲?您叫女兒還有何顏麵麵對天下?”
“公主,薑嫣對你好是她本分,那薑源隻是略盡道義,至於活命一說實在言過其實。”父王駁回我的請求。
“就算什麽都不為,兒臣隻要他們活命。”急急地跑到殿前,同屈朗跪在一處。
“薑家一案牽涉甚廣,已不僅是搜刮民脂、tān wū**,還與通敵賣國相關。如此一個重案,豈是一句活命能承擔的?”
“若能保住薑家姐弟,臣願一生為奴,以王命從!”屈朗叩頭如搗蒜。
“王上,犬子心智迷亂以致胡說,臣請告退!”
“去吧,好好勸解他!”
“是!”
屈將軍扯起屈朗,強行將他帶走。
“你也累了,今夜就在側殿歇息吧。”母後對我道,站起身欲與父王離去。
“母後,您若用屈朗,可想好用什麽與他交換?”
母後回頭望著我,笑道:“怎麽是我與他交換?你沒聽方才是他願與我交換的?”
“他允了一生,母後答應了他什麽?”
“不急,這個問題公主慢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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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茫茫。
王宮的人仍在忙碌。再有半月就是父王母後的壽辰,各處司局正緊張地準備著。沒人會在乎此時薑家人的結局。饒是父王母後他們在乎的也隻是能夠此案中得到什麽。這世上想救薑家姐弟的人怕隻有我和屈朗了。父王說此案屈朗功不可沒,到底他做了什麽?還說薑家案子與通敵賣國相關。究竟這其中隱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一夜反側。
天剛微亮,起身梳洗,欲奔寢宮。卻發現側殿門底有一封信。拾起,開封,是薑嫣的字跡。
公主殿下:
奴婢自十四歲破格入宮始,得公主相攜,一路榮膺。天雖棄嫣,然得公主眷念,輾轉憂思,實乃人生幸事。奈何薑門重罪,牽連者眾,死生早已度外。望公主息心寧神,斷不可忤逆王意。薑氏自奴婢起,罪已昭。此生緣盡,來世定當結草銜環,再與公主聚。深宮苑闈,皆**催生,貪者眾,望公主以奴婢誡,澄明通透。奴婢薑嫣絕筆於新元二十一年五月十九夜
絕筆!
絕筆!
淚,無聲地淌下。她是怎樣的心境才寫出這樣的絕筆?
那一夜的夢竟成真。
我的辛苦與奔波,終究沒能救下她。
推開殿門,我飛速地朝母後寢宮跑去。寢宮裏,母後正在為父王整理王冠。我一臉怒容地衝進去。
“一大清早,你這是怎麽了?”
“您是不是給龍海下過秘詔,無論我怎樣求他,他都會將薑嫣處死?”我仰起頭,直視我高高在上的父王。
“你父王要上早朝,有什麽事一會兒你與母後說。”母後一旁道。
“你們急急地召我回宮,是不是也如當初調我離京一般,隻為shā rén方便?”
“小惜,你覺得你父王會為了一個婢女大費周章嗎?”
“母後您也會說是一個婢女,那為何這樣一個婢女,你們要趕盡殺絕呢?”
“公主,朝堂上你可曾聽過究從犯,縱主犯的罪案?你是一國王儲,應該知道國家社稷重之又重,不要再任性了。正好你來了,同我一起入殿聽政吧。”
“像這種濫殺的朝堂我何必再入!”
父王怒視著我,拂袖而去。
“還未用早膳吧,來,陪母後吃一點。”母後打著圓場。
“母後,您是否覺得玩弄心計,將眾人操縱手中是一件很得意的事?”
“小惜?”
“我曾十分羨慕母後,聰穎絕倫,又得父王寵愛群臣愛戴,仿佛任何人事在母後麵前都可化微微一笑。可就是這樣的母後,用她的冷血狠毒,一點一滴地抽走我對她的敬佩。當我知道我的歡笑幸福竟是建立在別人死亡的痛苦上時,我該怎樣對您訴說?您明明知道我不顧病痛一路奔波地回來就是為了保住薑嫣一命,可是您仍是微微一笑地將我拒之千裏。口口聲聲說愛我保護我,可這種愛與保護,卻是令人窒息的毒藥。我寧可不要------”我搖著頭,淚奪眶而出。
肖女官忙欲上前,卻被母後攔下。
“讓她說!”
“我還有什麽可說的?與我自小相依的朋友一個被您殺了,一個被您控製在手。我隻剩孤獨。我的婚姻,您也是牢牢握在手中,人人以為那必是我的幸福,可它終究是抵不過母後的重重心機。紫沙未來的駙馬是誰不重要,但他一定要聽話,尤其要聽您的話!母後,有時我在想,幸虧您隻得我一個孩子,似這般不能言說的煎熬隻我一人承受便好了。反正此生我隻是母後手中攥緊的紙鳶,縱使飛散,支離破碎,那線仍是在您手中!”
“原來在你心中,我竟是如此不堪。”
“母後!”我緩緩跪地,淚眼望去,她一臉悲哀。
“如果可以,女兒想用這畢生的王權來換取自由!”
“你說什麽?”
“求母後準女兒出宮,遠離紫沙。”
母後踉蹌兩步,被肖女官眼疾伸手扶住。
“天香,你聽她的話了?真是可笑。可笑我端伽的女兒竟是這樣不堪大用。”母後抓緊肖女官的手,歎息道。
“她還小!”
“她生於王宮之中,眼見的耳聽的,學也該學會。偏生了一副悲天憫人的性子。如何守得住這萬裏江山?如今更好,要舍了親生父母將此處一撒手不管了。”母後看望我,怒道,“你舍了我們就開心了?早知你今日這般心狠,當初我又何苦救你?”母後越說越生氣,順手抓起桌子上的茶杯,使勁朝我麵上摔來。我雙眼緊閉,等待著滿臉鮮血的場麵。
茶杯飛至我麵前時,忽地被人接住。緊跟著巫老師的聲音傳來:“她隻是一時的孩子氣話,你也當真?”
“你問她說的可是氣話?一味地依著自己的性子來,全然不顧後果。”
巫老師伸手將我攙起:“她遠程跋涉,既沒吃好,也沒休息好,還累得舊疾複發。瞧她瘦的樣子你怎麽忍心?”
母後別過頭,不理睬。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難道你希望她事事順你意,沒有自己的見解?許多事她不懂,你要慢慢引導教育。就拿這次的事來說,她隻看到薑嫣善良優秀的一麵,自然是抵觸將她處決的判定。可是你若和她細細解釋,她就會明白的。”
“解釋什麽?”我問道。
“薑嫣的身份。”
“什麽身份?”
“薑嫣受女派所控,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我一臉愕然地望著巫老師。
“不可能!”
“天香,告訴她你們查到的。”母後背對著我對肖女官道。
肖女官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冊,送到我麵前:“公主,這上麵記載著薑嫣自入宮始與女派的人見麵的時間場合及交談內容。這麽多年來之所以未對她下手,一則是薑嫣打探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再則是薑嫣似對公主有了超越主仆之間的情份而一直未對你下手,也因為這一點王後才將她留下。”
一頁一頁翻開,上麵清楚地記著某年月日薑嫣所為,她述說的所為。仔仔細細,我就像一個透明人,沒有**,**裸地被母後瞧在眼裏。
“恐怕比薑嫣還早的記錄母後這兒也是有的吧?我每天和什麽人見麵,說了什麽話,吃的什麽。母後是一清二楚吧!對於母後而言,您當我是女兒,還是權利的機器?”我抬起頭,冷冷地望向她。她依舊背對我。
“原來我的命運還不如紙鳶,它即使破碎,也曾高飛於空。而我,至始至終,隻是被人攥在手心的飛蛾,平生唯一的念頭就是撲火。謝謝母後告訴我這一切,我也終於明白我是誰了!”
深深地叩首。心中默道:“隻願此生永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