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何為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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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岩曾對我說過因果循環,此生彼世。一如僧師父所謂累世業報!
母後當年為得自由,逼迫宗主解散女派,看著是件功德。而今陸醒狹路尋仇,聽著也在情份。似乎兩者之間存在因果聯係。
可是,我確信這事不是由因果而來。母後坦蕩當年所為,一直不諱。陸醒率人阻劫,分明是欲置母後於死地。看她們在沙城禍害百姓暴斂錢財之舉,就讓我對女派生出厭感。
“姨娘,醒兒真不願讓惜兒mèi mèi也趟進來,奈何你們母女情深,實不能將你們分開!”
“袁惜惟母命從,定不會容你女派猖獗!”
“那就讓我領教一下紫沙第一女的法術!”說罷,她長袖輕舞,迎麵擊向我。我左袖輕揮,身體側站,右手向後打出光暈結界將母後護在其中。隨侍早已與蒙麵人戰在一處,眼角輕瞄已知對方實力的一般。
陸醒閃挪之間夾雜著異教之術,長袖內翻飛著詭異,嬌豔麵容下藏著狠厲張狂。我手中化出的紫色劍牽引著她的方向,漸漸地她處於下風。她似乎也感覺到這一點,忽然退後一步,尖嘯一聲。隻見蒙麵人紛紛集合,將她圍在中間,緊跟著長袖陡長,朝著我的麵門而來,我順勢翻身、再翻身,脫離開光暈結界,造成缺口,剛躲避開來,就見蒙麵人手中劍淩空遠擲,隨侍急忙衝上前迎擊擲劍。我撤身後退,將方才暫露的缺口補上。陸醒也許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我雙腳剛沾地,她飛袖舞到,從袖中飛出暗器。順手用劍擋去,不料化劍被蝕,我落得空手之勢。
“mèi mèi,沒來得及告訴你,姐姐最厲害的不是法術,是巫蠱毒術!”
能將化劍融蝕的隻有紫沙禁藥菀萃,傳說菀萃原本生長在大漠之中,不開花不結果,白日裏吸日光炙氣,夜裏蝕月光陰氣,經年累月,不枯不竭。不知哪一代祭門宗師為研究長生之術而將它帶到紫沙,提取其中汁液,又輔以多味藥材終於研製成功,卻因此引來爭搶招致殺身。藥方遭人掠奪,幾經流轉,不免缺失,最後變成如今蝕劍化氣的毒藥菀。貪婪之人倚著它曾使祭門受挫,於是當時門主下令絕了此藥,燒毀所有有關菀萃的藥方。沒想到竟被陸醒尋到。我手中劍被蝕化之際陸醒長袖已飛出,越過我的肩頭,直奔光暈結界結點。眼見著光暈結界要被攻破,情急之下,我伸展雙臂,平鋪出去:“借遁!”光暈結界順著她的長袖,倏地一下鑽進去,借力將她推出去。失去結界保護的母後置身於外,成為眾矢之的。我迅速調整方位,與三名隨侍再次將母後圍在中間。
陸醒連續後翻幾次才站穩,重新整理裙衫,將垂下的青絲再次輕撩。
“mèi mèi果然得姨娘真傳,出招狠且快。”
“陸醒,若論法術武功,你們女派自上而下沒人是公主的對手;要論心機,你覺得會勝我幾分?我輕裝出宮也是為探你實力,你冒險在此設下埋伏,就不怕小巷外有我的伏兵?”
“我在宮中遍設耳目,要想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還不是難事。”
“是嗎?知道我的一言一行有何用?就能打得過公主的龍騎親隨衛隊嗎?”母後話音剛落,剛才還寂靜無聲的小巷騎牆上人頭攢動,彎弓搭箭,虎視眈眈。陸醒見狀怒視母後,“奶奶在世時曾跟我說姨娘最擅長的招術就是藏拙,真是不假啊!”
“陸醒,當年我求國主解散女派,本是想讓大家過正常的生活。你卻一意孤行,重啟女派,攪亂天下,須知多行不義------”
“你是為大家能過上正常的生活才解散的女派嗎?這十幾年來你何曾管過同門姐妹的生死?你做了高高在上的王後,需要一個堂皇的身份來粉飾,於是棄昔日同門於不顧,對反對者殺伐無情、把軟弱者驅趕出國境。你享受榮華富貴了,可曾想過同門姐妹食不裹腹、流落他國,被流寇拘押,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我給了她們居紫沙的機會,是她們放棄了。”
“還好,我活了下來,且活得很好,將她們救了出來。姨娘,醒兒目標很遠大,所以培養好你的公主,否則他日我推翻紫沙時,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陸醒收整人群,站在刺客中央道,“此次下毒賀恬,是我給姨娘壽誕的前禮。”
母後微微一笑,“你太小看這些前輩了。”
“隨後還會奉上一份大禮,還請姨娘笑納。”又輕輕一福:“醒兒多謝姨娘手下留情,先在這裏恭祝姨娘萬壽無疆!”話畢,帶領手下,轉身離去。
“母後為何放她?”
“醒兒母親善良敦厚,與我交誼非淺,看著她母親的麵子,我也不能對她狠下shā shǒu!”
“可我看在她心中,根本沒有您這位姨娘的存在。”
“小惜,母後為你尋了個敵手。”母後笑意連連看著我:“你一直說我用長線係你,使你掣肘。這次母後放手,讓你施展,有高手陪練,會使你身心都能得到升華。”
“母後就不怕女兒敗在那人心計之下?”
“兩兵交戰,勝敗無常。誰站到最後,誰才是真正贏家。”
“母後要做好授徒準備了。”我附笑道。
母後像是自語:“我的萬裏江山隻有一個傳人!”頭稍稍仰起,正顏道,“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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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大開,賀壽之人持柬而入。我與母後隨人群緩進。
“守門之人檢查的如此仔細,竟也會讓女派有機可乘!”我不無感慨道。
“那是因為她們手中請柬是真的。”
“母後這份沉著讓人佩服。”
“不然怎樣?敵人在暗,我根本捕捉不到,何必擾民?他們既然算計到宴席上,我就在那兒等著他們。”
“母後還有我!”母後輕握我手,略有責備道:“離宮時是不是把小海送你的雪鬆琥珀當了?”
我唇角飛揚:“臭小子,告刁狀!”
“是他將琥珀贖回來放在我處。你打算怎樣來贖?”
“您是惱我?”
“琥珀是你三師父當年定情信物,也是小海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他將如此珍重之物贈於你,你卻輕易拿了去當。我若是他,幹脆不再理你!”
進入宮門,母後上了步輦,我搭著步輦扶杆陪行。
“他是我哥哥,不會惱我!”
“你總是仗著他寵慣你,做事越發乖張。你也不想想他憑什麽對你如此,你又為何認為他總會讓著你?”
“他是我哥哥啊?他隻我一個mèi mèi,疼愛都來不及,怎麽舍得責備?”
母後思忖一會兒,突然吩咐停輦,說要與我步行。
我挽著母後臂彎,不知她有什麽私己話要說。
“倘若小海對你之情超出兄妹之情,你如何對待?”
我沒想到母後如此直白地問這個問題,靜默半天,才道:“他是我哥哥,我尊敬他,愛戴他,與情愛無關。但母後,他若有危險,我願舍命相救。”
“你四歲時小海入宮,你在床榻上跳躍地告訴我,長大了你要嫁他!”
“小孩子家家的話,母後竟記著?”
“隻怕除了你之外,在場的人都沒忘記!”
“母後希望我嫁他?”
“是!”母後站定凝視我:“我雖曾讓你擇畫選婿,也曾另備人選,但在我心裏,最理想的人一直是龍海,他才是最適合你的人。”
我低下頭:“母後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我的女兒我怎會不了解?”
我苦笑著:“母後是不是覺得我與那人不會有結果,才不急著阻攔?”
“你與藍夜之間,你付出七分,卻隻得三分。母後是不忍心你受情之累!”
“母後也是因為這點才不同意借兵的嗎?”
“你是出於私心助他借兵,感情用事,此乃為政者大忌。要知道藍沙與我國兩邦相鄰,一旦發動戰爭,紫沙西屏薄弱,西城若失守,大jun1 zhǎng驅,紫沙將何以堪?如今藍沙國力勢不敵紫沙,對我懼服,我們有什麽理由再扶植一個強者?”
“藍夜不是那種言而無信之人。”
“人心險惡。他若真心為你,可願放棄複國宏願與你廝守?他不會……女兒,人心,豈是單憑感覺去認知?”
我剛要辯駁,母後鬆開我手,道:“回公主殿,換上官服,來內殿,接受百官朝賀吧!”
我沒有放手的意思:“母後,你費心為我鋪設,倘若將來我令你失望了怎麽辦?紫沙在我手中若沒有父王打理的好怎麽辦?”
母後抿嘴輕笑,撫上我的臉:“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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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下,一身雲錦亮相的我,驚豔四場。
我站在內殿與中殿的台階上,俯視子民,伴隨“國公主從即日起入殿議政”的詔書代父母接受朝賀。
紫沙,進入國公主時代!
從輔政到議政,短短幾月時間。讓我獲此殊的最大功勞是“一舉破獲女派總壇”。
功名原來是這麽來的。
內殿上父王母後正襟端坐,接受各國使節朝賀。我偏坐一旁,靜看眾人。左側座自經月古國使節起,依次為南桓、沙梁、閔蜀、椋南、椋北、化棟、藍沙使節。右側自大祭師始,依次為**師、左侍將軍龍剛、右侍將軍屈縱之、戶工部太署富陽、吏禮部太署阮籍。
禮樂官征得父王同意,高宣意旨,鼓樓鳴鼓響,壽宴正式開始。
十八級台階下樂工舞姬紛紛奏樂起舞,整座大殿喜慶非常,簷下廊上燭火通明,人流穿動中笑聲陣陣。歌舞過後雜耍技師上台表演。宴席上客人交頭接耳,點頭稱讚,議論不已。間或有大臣、命婦、百姓上殿祝壽,父王母後一一笑納,賜酒。遇上農家百姓或者商賈還要多尋問幾句。我依舊靜坐,掃視全場。宮內侍衛,包括龍值衛站滿大殿兩側,隻是不見龍海身影,猜想他此時正是緊忙。如此大宴,君主王後的安全問題至關重要。高台上除了侍候之人隻有我們一家三人,心中不由得暗自思量若真有意外發生,我當如何應變?
母後瞧著我,饒有深意地笑著,低聲與父王說著什麽。
台下,技師表演完畢正在鞠躬,從台上四角的幔布後突然跑出許多舞姬,身上淡紗薄裙,曲線玲瓏,妖嬈嫵媚,每人手中托著酒壇,載歌載舞地行進在使節大臣中間,為眾人極獻殷勤斟滿酒杯後將酒壇放置席上,轉身來至場中,樂聲恰於此時起,舞姬伴著樂聲搖擺起舞,時而輕紗遮麵,時而忽閃美眸,忽兒與你直視,**濃情,忽兒側目,脈脈含笑。各國使節早已追隨舞姬柔若無骨的腰身,稍有節製清醒些的人也是醉眼微眯。還好紫沙眾位大人還正襟危坐,是不為所惑還是君王麵前有所保留就不得而知了。舞姬跳到興起時,搭手緊扣,圍成圓圈,倏地一聲騰空而起,圓圈中心莫名出現一束火苗,火苗“騰”地一下撲展開來,變成一束光耀火焰,引動全場。舞姬在半空中放手,每人牽引一團火焰,輕嗬出氣,左右手互動,一團火焰變成兩團,緊跟著三團、四團,在空中飛舞。又一投手,火焰似識主般落到酒壇上,“啪啦”脆響,酒壇絲毫無損,香氣溢滿全場。舞姬收起火焰有如仙女般緩緩飄降,落在每位大人身後,又再斟滿酒杯,勸著大家喝光杯中酒。就在眾人嬉笑深飲的當口。這些舞姬袖中突飛出數團火焰,直撲向大殿上的父王母後,火焰在中途匯成一團大的火焰,燃燒異常,速度越來越快。我飛快起身,雙手作結界扣:“消彌!”瞬時驚覺化解結術不管用。我急忙躍至父王母後身後,雙手撤椅,生生將他倆分開左右,再想閃身躲避已是來不及,情急之下,我連忙低頭欲將身子埋於席後,不料火焰落在長桌上,霎時燃燒猛烈,我向後一趔趄,左膝重重著地,疼得酸麻難奈,就在稍一失神的當口,一團火焰撲到我左肩,灼燒的疼痛立時傳遍全身,鼻中傳來磷粉的味道。是磷火。我剛想明白,就見巫師已搶身上台,以手撲火,生生將我自肩頭始的磷火撲滅。再看父王母後已被祭老師護在身後。
“小惜!”母後見我受傷,關問道。
“我沒事!”我環視慌亂的台下。中殿大門不知何時被關。台下祝賀的大臣及使節均癱軟座上。舞姬及一眾表演技師則揮舞水袖長劍,與侍衛們打在一處。
剛才那團火焰已直奔向大殿後屏風,燃燒的濃煙散盡,龍騎團搭弓出現,目不斜視,朝著殿下的舞姬射擊。血立刻噴灑四射,死屍鋪陳。一切發生地突然,結束得更快。很快就有侍衛撤走屍體,灑水清掃,大殿上燒毀的屏風也被撤走,換上新的。
“王上,對不起,如果我早些發現酒中有毒,早做防範,也不至累得公主受傷。”祭老師自責道。
“敵人在暗,突發先招,避之不及啊!”父王道。
“女派毒藥,無色無味,讓人防不勝防,也虧著你們二人法術高深未受其害,否則我夫婦二人此時怕已是狼狽不堪。”母後中肯道。
我望著雙手燎泡的巫老師,不知該說些什麽,深深一福:“多謝老師!”
巫老師臉上仍是固有的笑容,答著:“小事!小事!”
中殿大門重被打開時,大殿上推杯換盞,鼓樂歌舞,笑聲依舊。
肩頭敷完藥後我重新換了原來的官服陪坐在殿上。直至亥時壽宴畢,我回公主殿打開肩頭白紗時才發現左肩血肉模糊,已經腐爛,而且順著左肩向下,流淌的血水都是黑色。宮女嚇得“媽啊”地岔了音,連哭帶喊地喊來了肖女官。
待父王母後趕至公主殿時,我的意識已漸模糊。是我大意,竟沒覺察到磷粉中藏有劇毒。
太醫署的人在我耳邊聒噪著,我聽著個大概:難治!
我努力想睜開雙眼,卻沒有成功。
“陸醒,沒想到,這一回合,我竟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