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善良的屈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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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一場小雨將青草野花滋潤得明亮。來到薑嫣新房時,她已將一切準備妥當。
“我與屈朗商議過了,六禮全免,隻與大家簡單吃頓團圓飯就算舉行儀式。你在宮裏還有事做,不用等到入夜再走,吃罷晌午飯就走吧。”
“你還如從前般好為我張羅。”
“你在沙城抵死相救,又帶病回宮求情,這份恩情,此生難報。”
“好好過日子,過屬於你們幸福的日子,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報答。”
小敏推門擠進半拉腦袋,嬌聲叫著:“兩位姐姐,外麵那些男人問今天可不可以多喝些酒?”
“就說新娘令,吩咐他們多搬幾壇!”我笑著答。
小敏嬉笑著跑開。
我幫襯著薑嫣穿上新婚紅羅裙,濃妝淡抹後戴上花冠,牽著她的手走出房門。屋外的屈朗一臉幸福,深情上前換過我的手。雖經媚河水清洗,他臉上還有傷印。
“屈朗,我知你對薑嫣用情至深,盼你此生都能感念對她的情,好好待她,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屈朗含笑點頭,將薑嫣牽至桌邊坐下。眾人方才一一落坐。
屈朗舉杯起身,深情道:“我與薑嫣相識於微,她待屈某情深意重,公主,這第一杯,請允許我敬嫣兒。”
我點頭道:“今日你們成婚,隻論喜事,不論身份。”
屈朗一飲而盡,離席走到隨侍一旁的千緣,“既然公主說今日隻論喜事,那麽在場的人都是我們的客人,來,坐!”說著將千緣拉到席上坐下,為他斟酒,千緣慌忙低頭道謝,再抬頭時,憂鬱的眼神讓我恍惚了一下。
眼前這人與薑源相貌不同,卻有著薑源一樣憂鬱的眼神。我總能感覺他凝神注視時的眷念。難道就是因為他與薑源有同樣的眼神,我才格外關注他?轉念又一想,定是我想著薑家姐弟,多少將千緣誤代入薑源身上了。
簡單至極的婚禮,薑嫣卻從頭微笑至尾。是啊,她心裏縱有千般辛苦,此刻也已化作繞指柔的溫情了。從今後,她的世界不再孤獨,世間不會再有什麽磨難能抵得過屈朗對她的誓言了。名利,曾將她推至風口浪尖,得到的遠遠大於失去的。愛情,卻將她拉回,給她滿足。雖然這一切有可能是母後的心機或一刹那的不忍所促成,必竟薑嫣是成親了,從今以後,他們會相攜與共。
而我,路在何方?我的愛情路在何方?
在這有始有終的大路上?還是在綿延不變的媚河裏?或者操控在我心裏?那麽,我該執著地堅持愛情,還是我的權利?
馬車行進著,巫老師閉目沉思,龍海前轅駕車。這世間,仿佛隻我清閑。
剛邁進公主殿,母後便急急趕來,見我確實傷好又命點心局備了滿滿一桌子好吃的。母女二人坐在桌邊聊開了。
“母後見著巫老師了?”
“來公主殿的路上與他相遇寒暄了兩句,怎麽了?”
“我此次能脫險,多虧巫老師,所以想問問母後我送他什麽謝禮好些?”
“你隻要耐性聽話修行,就是對他最好的禮物了。”
“修行?”
“今年的王孫會七月末在紫沙舉行,雖說你小時曾因王孫會名動一時,但今時不同往日,六年間天下事萬變,為萬全計你兩位師父決定讓你受訓一個月。”
“隻是形式上的一次聚會,我有必要上場比試嗎?”
“咱們不在乎什麽勝負,可是眾家王侯有人在乎。”
“與我何幹?”
“往年或許無關,今年卻有關了。”
“為何?”
“閔蜀國今年缺席。”
“閔蜀是九國聯盟主且是王孫聚的發起者,他們不來,這比試不是更沒有意義嗎?”
“閔蜀王掌天下聯盟,隻有他有權製約平抑各國蠢蠢欲動之流。如今他們不來,我與你父王擔心其中有變。”
“母後是不是多慮了?況且即便有變數與咱們有什麽關係?”
“這些年咱們國富民強,引人嫉妒,有幾個國家常私下集會,結成聯盟,為免被動失助,咱們要多加防範。”
“他們真敢趁這機會做亂?閔蜀王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他也老了,身體多病,能撐到幾時還不知呢?一個病老虎,誰還會真怕他?”
國家,政治。前幾日他們還派使節朝賀父王大壽,背地裏卻搞盡勾當。
“你年齡尚小,我與你父王本來是想讓你過幾年再輔政,可看眼下局勢,已不是示好拉攏能扭轉的,也不是武力侵占能控製。母後要想為你國公主的身份奪三分天下就必須從長計議。”
“母後?”
“你資質上佳,隻是做事優柔,所以才讓你及早入朝議政,見多思多學多。待他日你父王執掌天下,你馬前披靡,該是何等威風?”
“莫非父王欲稱霸天下?”
“如今九國太平,要說紛爭此話無由。可是政事無常,再說這天下由一國統治總好過多國分治。你父王治國有道,百姓稱頌,這幾年旁國遷往紫沙的人口越來越多。按說天下若這樣太平下去,分治也無可厚非,但據分派多國的諜客回報,這些國家皆養兵練兵自謀。你說咱們若不先下手,搶得先招。日後不但咱家有難,隻怕百姓遭殃受苦更甚!”
母後知我厭戰,此番話是以勸我認清如今天下大勢為主,言語之中頗見心計。不過母後有一點說得很對:百姓。我若心向百姓,就必須為他們創造富足安樂的生活環境,否則一切枉談。
“女兒記下了。忙完肖女官的親事,女兒會將心思放在修習上。”
“以你法術,天下本就難尋對手,讓你專修一月,是想精益求精。”
“嗯!”
“見到薑嫣了?”母後轉移話題問道。
“是!”
“滿門獲罪,她竟能活命,也算造化。”
“母後,薑家隻餘她一人,如今又嫁屈朗。念著您與屈夫人的交情,能不能饒過屈朗?”
“她都對你說了?”
“是!”
“還記得當日你問我若想用屈朗,可想好用什麽來交換嗎?”
“是!”
“那麽現在你可想明白了?”
我望著母後,心思轉以又轉,理了又理,卻沒有頭緒。
“早先我用屈朗,是因為他母親求我給他一個上位的機會。他在外漂泊,屢屢立功,上位已是水到渠成的事。這次將他召回就是想將他留在朝堂。誰知他與薑嫣的孽緣將他拉至風口,而且他在側殿長跪引得群臣皆知。於公於私,我都必須罰他。”
“可也不必讓他做死士啊!”
母後“哼”地一笑:“姐姐隻這一個兒子,我若真如此她還不得同我拚命?”
我恍然大悟:“母後是想將這個機會留給我?”
“不錯!”
“母後是想讓我得占先機,以居高之勢免了他二人,好借機收為己用?”
“按說屈朗是姐姐的兒子,我用不著此招,但是有薑嫣橫在中間,我不得不防。”
“母後還信不過薑嫣?”
“我留她一是因為她侍候你時確是盡心,而你待她如親;再則是因為屈朗迷戀她不能自拔。否則,她早死十個來回了。”
藍夜本來答應陪我去城中金店查驗紫金冠,可是他無故失蹤,我也無處尋去。本想早朝時尋問祭老師,卻被告知祭老師去掖城授藝,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朝堂上大臣議政紛紛,我勉強和著,偶爾在父王征詢下發表自己的見解。散朝時我跟在父王身後,裝作閑聊有意無意詢問藍夜去向。
“藍公子是因為家中變故才突然離京,公主不必掛懷。”
我麵上一紅:“父王!”
“男歡女愛本是人之常情,隻是因你們身份特殊才使這份感情不被看好。”
“那父王您是什麽態度?”
“你年齡還小,許多人生大事還未經曆。或許再過兩年你對自己這份感情會有不同的認知。”
“倘若那時女兒還是今日初衷怎麽辦?”
父王“哈哈”一樂:“你是紫沙未來的王,這是天下皆知之事。藍夜個性孤傲,也是個不隨波逐浪的人。但他若肯低頭做你幕帳,父王無話可說。如果做不到,你們這段感情就到此為止吧!”
愛情,在我心頭百折千回的愛情啊!就像山野長滿荒草,天生天養,不會有人澆灌;就像幹涸的河水,縱使曾經奔流,卻不會再讓人駐足。我這得不到祝福的愛情,隻自己笑自己哭的愛情啊,到底該歸於何處?
母後選的這家名為“治川”的城中金店也算是老字號了,掌櫃的半佝僂著腰,先是上下打量了我,好半天才將我引至後室,從封存的箱中取出一個漆蓋錦盒。
“這紫金冠七年前就打造好了,王後一直沒派人取,我還以為從此難見天日了,還好,還好。肖天香還嫁的出去。”
掌櫃的認識她們!
掌櫃的打開錦盒,從裏麵捧出燦眼的紫金冠,紫金雕琢的展翅鳳凰,栩栩如生。鳳凰尾上均勻地鑲嵌著白色珍珠,金冠中間則鑲嵌著一顆圓形半透明藍色珍珠,觸手摸去,溫潤細膩如凝脂。
“是藍陵珍珠吧?”摸在手中,光瑩無絲絡。
“是。”
“珠釵搖晃,美人顧盼。”
“這藍陵珍珠還有餘下的嗎?”
“當年王後曾交給我三藍陵珍珠,現下還餘兩顆。王後未索,還在小店。”
“這兩顆我用了,回頭我會派人送相關圖鑒來。”
“是!”
“母後自是相信你才會叫你製作,想來我這查驗一職也是虛設的。”
“不敢!”
“母後常來你這兒嗎?”
“也沒有!隻是王後偶爾出宮散心時,倒是與一些大臣的夫人在小店休憩。”掌櫃的低頭輕稟。
原來這是母後宮外的一個聯會之所。我將目光重新放回沉甸的紫金冠上。
“七年沉積,隻為一日輝煌,奢華美倫,肖女官一定會幸福的。”
剛進公主殿,就有侍女稟報織衣寓所已將喜服呈來檢驗。
坐在桌邊,以手觸額。今日自早朝始,我便一刻不得閑,驗過金冠,又要驗喜服,下一刻還不知要做什麽。不是說要我為一個女官忙活是損了我的身份,實在是這些都是母後調教出來的人,哪個做事敢馬虎?說是讓我驗收,其實哪一件物什做的有瑕疵?
邊思考著邊細細撚著喜服的裙擺,外裙大紅莊重,錦繡鳳翔,絲絲線線繚繞緊致,我雖不大懂刺繡,但也能看出繡工細致如絲的心氣及嫻熟的技藝。紫金的頭冠,燙金的鳳凰喜服,母後如此打扮肖女官,是不是想掩蓋她宮女的身份,好配得上龍將軍的身份?堂堂國都首將守候一位宮女十幾年,是愛情,還是旨意?倘若是愛情,他們之間是否仍有海誓山盟?如果是旨意,他們會幸福嗎?正在胡思亂想間,宮女來稟,邢部司常署龍歧求見。
吩咐宮女將喜服整理放置後端坐案前。
龍歧入門弓身施禮,麵上依舊是清冷。
“龍常署來公主殿何事?”
“關於拓言王子被刺一案,已有端倪,王上命下官稟知公主!”
“王子醒了?”
“第二日便醒了,隻是體毒未解,下官為查案著想未對外公布。”
“起來吧。”
他依言起身,半頷首低眉。
“說吧!”我端起茶杯,冷冷道。心中對他的麵無表情心生不快。
“拓言王子自述曾與黑衣人打鬥過,隻因刺客突發暗器才使他中招。”
我沒有接話,慢慢吹著杯中茶葉滋滋品著。
他見狀,繼續道:“下官已查驗傷口,暗器是一枚冰針,入腑即化。”
冰針做暗器並不稀奇,祭門禹士都會此招。
他似猜出我心思,道:“針上塗毒乃是血菁!”
“血菁?”血菁是祭門術術一種,並不稀奇,隻是血菁多是修行之人以自身之血凝結出的一種晶粒,儲備好用做自身受傷時補血良藥。隻是這種術術耗時太長又久費真氣,各門宗師隻教技藝並不提倡門徒自修,以前我也曾修煉過,感覺不好玩便擱置不練。
“血菁是自救的良藥,怎麽會變成毒藥?再者拓言中的是自己血菁,難道他是自傷?”
“下官已將血菁取出,隻是下官技藝疏通,不懂分解之術!”
他能取出血菁?
“你能取出血菁?”從他人體內瞬間取出血菁晶粒,除非祭門宗師級法力。
“下官曾有幸蒙大祭師指點,三年前已補封宗師銜!”
我一愣,放下手中茶杯。三年前?補封?宗師?看他年齡三十餘歲,竟能擠身宗師列?這滿眼王都,該有多少如他般高手存在?補封是不是大祭師拉攏勢力的一種方式?
“下官特來請公主協助,將此血菁分解,好查驗出所中之毒!”
“你是說有人在拓言的血菁上動了手腳,並將血菁塗在冰針上刺傷他?”
“是!雖說毒藥已滲入肌腑,但血菁為引定有餘留,希望能破解出來,好尋解藥。”
“呈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