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定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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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故意在此拖延,隻是覺得賜婚一事有必要與你解釋一番。”

    龍海淡然道。

    藍夜深情地望著我,道:“龍兄弟,請講。”

    “王上賜婚,雖非我意,但得我心!”

    我一愣。

    “你我都非傻子,對公主之情,都心知肚明。我不願暗裏較勁。索性今日一並說明白了。”

    “龍海?!”我情急道。

    “小惜心中唯你,是你之幸。可我心中唯她,從我入宮那天開始便隻有她,再容不下別人。並非我不爭取,實在是她的心不為我停留。你是藍沙王朝後裔,身肩使命,若不能待她善始善終,我勸你不要再擾她。我會拚盡一生讓她幸福。”

    酒公集裏三人靜佇,我卻接不了下言。

    “從認識她那天開始,我便知道此生非她莫屬,我已與她說明,三年!我隻要三年時間,隻待家仇國恨了結,我會永遠陪在她身邊。”

    一潭深水望向藍夜:“若複國成功,你必是王上不二人選,隻怕那時權勢由不得你!”

    “若真如此,龍兄便殺了我,免得辜負了公主!”

    愛情的箴言,在我心裏慢慢蕩漾,那不是一筆書信,是天地為證的誓言。

    “小惜!”龍海轉向我,“本想一直默默守在你身邊,不做他想。奈何……”他沒再說下去。

    “小海?”

    “小惜,從將軍雪林出來那日,你曾說過願助他複國,與自己賭他會否為權勢負心忘義。如今我隻願他將你的賭注放在心上,全意為你!”說罷,未待我言,他已轉身離去。

    屋內隻藍夜與我,彼此深情相擁,緊緊地……

    卻不知,酒公集外……

    “善解人意並不一定是為了自己,施比受更讓人痛苦,不是嗎?”媚然的陸醒,一襲紗裙,秋風中別有一種韻味。

    她也到紫沙了。

    “我已按你意對她表明心跡。”

    陸醒冷冷一笑,“明知不會有結果,我以為你會掩飾一下,未料投入地這般深情。”

    “解藥呢?”

    “龍海?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按我意說幾句對心上人表白的話就會得來解藥吧?”

    “你?”

    “你這般對袁惜,我很吃醋,很不高興。不會給你解藥的。”

    “你又騙我!”

    “你也說又了,你怎麽那麽笨,每次都甘願中招?不對,你是為了袁惜,寧願被騙也要一試?你越是如此我就越恨她,更不會輕易給你解藥。”

    龍海上前一步,發狠道:“你最好不要落到我手上,否則我會百倍千倍地返還給你。”

    陸醒昂起頭:“那你就多拜拜祖師爺,乞求他幫你得到這個機會。否則我會不遺餘力地折磨你!”

    愛與恨,隻一步之遙,卻是兩個世界。

    花的這頭,我在徜徉,擁著年少的愛情。

    冬的那端,霜打的冷,薄的凍人心。

    在我,愛恨之根,源與一體,本都是人間之情,愛錯了便恨了,恨之極焉知不是愛作祟?

    再深些,豈是年少的我能懂的?

    “越發黑了。”

    撫上他黑瘦的麵龐,手心的溫度立時熱了起來。

    “你也瘦了,卻越發入畫了。”

    “一位朋友手寫了幾闕詩詞送我,我倒記得其中一首有幾句正應了你這入畫二字。入畫遙山翠分黛。蘇小不來時節改。一堤風月,六橋煙水,鷺約鷗盟在。”

    “山木幽閟,雲煙浩渺,於你我倒多些向往。”

    莞爾一笑:“空置了大好的富貴,你舍得?”

    “若得佳人,權貴算什麽?隻是你,總不會將王權落了旁支。”

    “拿話噎我,你沒得實權自然不知它懾人的奧妙,高堂上那孤零零的椅子,不知染就了世間多少好男兒的血。”

    “怎麽今日這般惆悵?”

    “我正值年少,本該在園中嬉戲,承歡父母膝下,可你瞧紫沙的天,何曾照我一身明月?”

    “你對我的情意是否也是這般刻意收斂?”

    “什麽?”

    “別人眼中袁惜的皎月風彩原來都是裝扮出來的。你若真不肯受萬裏江山的束縛,大可同我遠遁他鄉。那時誰還顧你是誰,你也不會惱王權朝堂的無奈。”

    我苦笑著麵向他,認真道:“並非我舍不下王權,我是舍不下父母雙親。”

    “這便是了,紫沙百姓待你有如你待父母之情。”他一笑,“你自小便考慮將來如何為紫沙謀福祉,你是紫沙的天,可你這張臉哪裏像是天,倒像是陰雨。”

    我“撲哧”一笑:“你也逗我。”

    他附笑著從懷中掏出一物:“多年前偶得一木,因看不出產地與紋理,一直放在身上,這半年時間閑下時我便鏤雕了個花鳥形背玉梳,手藝是糙了些。可是……”他麵上一紅,似是羞態。

    “什麽?”瞧著他的表情,覺得好玩。

    “依著我家鄉習俗,男女有情,以梳篦贈之,便定終身!”

    接過背玉梳,雖是木質卻濕潤綿膩,觸手生溫。梳上鏤雕倒真是不敢恭維,瞧著花鳥的神態粗大笨拙。

    “束發插簪也是咱們這兒姑娘出嫁的裝飾,隻是你這背玉梳我戴著出門會笑倒一大片人的。”

    他似是未料我有這一句,愣在當場有些尷尬地笑著。

    我順手將背玉梳插在發際,又笑道“是不是納悶袁惜怎麽沒有尋常女兒家那種羞態?對著心上人的贈物竟也沒半點感謝之心?”

    “你是袁惜,是最與眾不同的那個。為何學著別人?再說我送你東西,不是要你感謝,是要你在心裏記得我,記得等我娶你!”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這也早備下了。”邊說著邊從手上褪下一物。

    “好精細的藍陵珍珠!”他接手稱讚道。

    “銀線織就的纓絡,金淬的鑲邊,相思扣的纏繞,係在腕間,絲絲貼心!”我溫婉地說著。

    他再次將我擁入懷中,輕吻我的額頭,炙熱的唇真情流露。

    “你怎麽會突然出現在紫沙?”

    “藍沙王子大婚,欲帶著新妃遊曆各國。我以使節身份與各國知會,為他bàn lǐ此事。”

    “他遍灑殺令,卻不知你就在他身邊。”

    “我十三歲入宮從守門侍衛做到今日,他隻道我是努力鑽營,一心上位之徒。”

    “紫沙王宮雖然鬥得厲害,城中百姓卻不知一二。你又是如何得知,且出手助我?”

    “我與師父一直有聯絡,也是他吩咐我行事的。”

    “他知道我們之間的事嗎?”

    “因著與師父的三條契約,未敢知會。”

    “你複國之事進行的怎樣?”

    “還在籌謀,借兵不利後我母親聯絡多家門派,已達成共識。隻待時機成熟。”

    “我這廂剛曆保宮之戰,他日你又要行奪宮之事,天下何時會太平啊?”

    “你的對手未除,保宮一戰還在繼續。”

    “少國公袁菘可是你的人劫走的?”我突然想起道。

    “沒有!我隻奉命守護你的安全!”

    “你在宮外行事方便些,幫我查查是誰掠走他。”

    “紫沙王病重,未能召見我,所以我會在紫沙多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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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回至宮門口,便有內侍急著通報:王上病情突然加重!

    沒有換轎,打馬揚鞭奔至寢宮。

    太醫署的人跪了一地,祭老師靜坐床邊,見我來起身輕聲道:“王上急著要見公主!”

    “父王?”我撲向前。

    眼窩深陷,骨瘦如柴的父王啊!

    父王摸索著,我急忙伸出手去。祭老師將一幹醫署人帶出。

    “小惜!”父王嘶啞含糊的聲音如刀剜入我心。

    “你母後怎樣?”

    “早上剛請過安,已經能坐起來了。”

    “我大限已至,不久於世了。”

    “父王!”

    “似我這般短壽於社稷不利啊!我與大祭師情如手足,他會鼎力助你。等**師回宮,讓他好生為你母後診治,與大祭師一道輔佐你。”

    “父王不要灰心,這世上總有治你之方。”

    “公主不要寬慰我了。”父王放下我手,不再言語。伸手摸向父王臉頰,冰冷嚇人,明白他終是要離我越來越遠了。

    這一刻,心悲如絞。

    難道父王真是逃不過這一劫嗎?

    “世事無常,生死亦無常。你若要他活,就是背離人世之道,須得付出同等代價!”

    回頭去,憑空橫著一條繩索,輕紗遮麵的女人躍於其上。

    “你是誰?”

    “因果循環的深奧我還沒參悟,所以無法告訴你我是誰。可我能救他。”女人手指向父王。

    “真的?”

    “你的血就是最好的解藥,日日奉他便能得救。”

    “真的?”

    “等到你還了他的債,就斷了你們間的父女情了。”

    說完她便消失無蹤。我環顧四周,找尋不到蹤跡。

    可是依她話果真奏效,父王半個時辰便能睜眼了。

    母後靜養在公主殿。

    這是母後清醒後決定的事,除薑岩定時針灸外身邊一直肖女官貼身侍候。

    剛走到母後房門口就見袁然偷偷地哭著。

    “怎麽了?”粉妝玉琢的臉上掛著淚珠,讓人心憐。

    她將我向前一伸:“我想給嬸嬸送包兒飯,可嬸嬸不見我。”

    “王後身體不適,不願多見人。你沒見這兒沒旁人侍候嗎?”

    她抬起淚眼,道:“嬸嬸身邊的人說這包兒飯來曆不明,別給嬸嬸吃壞了。”

    袁然啊,我又何嚐不是這樣防你。就算你無害人心,總怕有人借你手做些什麽。

    我輕輕試去她腮邊淚:“有你哥哥的消息嗎?”

    “沒有!”

    “去膳房吧,就說是我的意思,讓他們做些粉棗,晚上來姐姐房間吃。”

    “嗯!”

    袁然蹦跳著跑開。一轉身,肖女官已打開房門在等待我。

    “肖女官,她還是孩子,別太嚴厲了。”

    “她昨日送來的古剌赤裏摻了毒藥,被薑先生查出。今日又送別的吃食。她爹篡位,她會好心?”

    “母後有事嗎?”

    “查出來會有什麽事?”屋內母後弱弱的聲音傳來。

    “薑先生呢?”

    “今早針灸完他就離宮了,他說他的醫術隻限於此,不能為王後根除,不便久留。”肖女官解釋著。

    “為何不知會我一聲?”

    “是你得罪了他還不知吧?”

    母後稍稍坐起,衝我伸出手道。我順勢坐在塌板上。

    “他每為我針灸一次就求我讓你跟他學習法術。”

    “哼,這個薑岩,有些魔怔了。”

    “我聽你二師父提及這怪人。占卜、醫術、巫蠱、法術,似是無所不通。”

    “何止,在詩文造詣上也頗有成就。”

    “他好像專為你而搬至楓之涯,且來自沙城?”

    “母後誤會了,他不是薑家人,他是另有別的事求著我,隻不過我一直未允。”

    “總不能不防。”

    “母後若不喜袁然,就讓她搬出宮吧。”我岔開話題。

    “早上膳房給我送來一盞玉露飲,看著青翠可愛,我還和肖女官說必是清甜潤口的,可是入口才知是生津的果酸。”

    “母後這話何意?”

    “她也算王家貴胄,本就該養在深宮裏的。”

    我望一眼肖女官,“母後的話總是轉著彎,隱晦的很。”

    肖女官侍立一旁,笑著說:“王後會如此說話,說明身體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