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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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越來越炎熱。
這天上完朝,顧南換了輕便的衣服坐在樹下喝茶,殷承安一早出去還沒回來,小皇子拿著兵書在他對麵坐著,時不時看他一眼。
顧南拿起杯蓋撥了撥茶葉,頭也不抬開口:“好好讀書,不要走神。”
這話來的太突然,小皇子嚇了一跳,手中的兵書沒拿穩掉在了地上。他彎下腰伸手去撿,一雙潔白的手卻在他之前把書撿了起來。
“不戰而屈人之兵。”顧南掃一眼,笑起來:“這般心神不寧,可看不出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氣勢。”
小皇子臉一紅,伸手把書搶過來:“不是……我,我隻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什麽事?”顧南挑眉。
殷承修看看他,猶豫一會兒,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來,換成其他:“就是……二皇兄援兵西邊已經有些時日了,還沒消息,太傅你覺得此次征伐結果會如何?”
“結果?”顧南搖搖頭,低頭輕抿茶水:“無非是為他人做嫁。”
殷承修睜著黑亮的眼睛看他。
顧南卻不再回答他這個問題,笑著開口:“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若是真想做些什麽,不如好生練練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氣勢。”
“至於其他,再過一個月……”
話說到這裏就此噤聲,殷承修疑惑看著他:“再過一個月怎麽了?”
顧南搖搖頭:“快去看書吧。”
小皇子聽話抱著兵書去了書房,顧南看著他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再過一個月,殷承安會以最驕傲的姿態站上朝堂。
太極殿的榮耀,便從這裏開始。
一個月後,西邊傳來戰報,靳王為西戎美女所惑戰敗,嘉陵關失守,守城將領暴屍關外,士兵死傷半數。
金鑾殿上,兵部尚書伏地上奏。景昭帝得知戰敗原因後暴怒摔了奏折,殿內眾臣惶恐伏地,竟無一人敢出聲。
良久,景昭帝坐下,眼眸在下方眾臣身上一一掃過:“這就是你們選出來的最佳人選,現在,可還有人能夠前去嘉陵關?”
殿內寂靜無聲。
景昭帝的視線最終在顧南身上停下,第一次於朝堂喚了顧南:“顧卿,你心中可有合適人選?”
顧南站起來,恭敬弓身,聲音清朗道:“臣以為,五殿下可以。”
眾臣眼神閃過迷茫,許久才想起這宮城裏還有一位被眾人遺忘許久的五皇子,殷承安。
殷胥眯起眼睛:“眾卿可有意見?”
事到如今,沒人敢有意見。
殷胥坐下,偏頭看了看旁邊的裴冷秋:“宣五皇子。”
外麵尖利聲音過後,漢白玉台階上一個人影緩緩走近,身姿修長的少年從容在殿前站立,長眉入鬢,五官俊美,身著暗紋玄衣,舉手投足間盡是尊貴。
隱隱出鞘的劍,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也能讓人感受到氣勢和銳利。
八年籌謀忍耐,一朝涅槃重生。
自是奪目耀眼,尊貴無匹。
而少年,便在諸多目光中從容俯身,聲音莊重堅定。
“兒臣願受命征伐西戎,護佑河山,不破不還。”
大啟天佑三十二年七月,皇五子殷承安奉旨率軍援兵嘉陵關,其弟殷承修隨行。出征當日以酒伴歌作戰鼓,欽天監戰舞和之,隱有真龍淩空,金光耀眼。
大軍自洛水而出,過五山四水行進嘉陵關,駐紮潼穀,三日破城門奪回嘉陵關,七日斃西戎大將哈圖於馬下,十五日連斃西戎三員大將,生擒二王子,一月後西戎駐地大旗轟然倒塌,大軍乘勝追擊,於三十二年八月攻入西戎腹地,十月停戰,西戎遞上降書。
曆時三月,交戰八次全勝,所向披靡。
同年十一月,大軍凱旋而歸,太極殿殷承修攜弟登金鑾殿,弓身複命。帝大喜,賜良田綢緞珠玉,皇五子殷承修加以王爵,封號齊,賜府京都東川。
次月,定國將軍賀騁上朝自請鎮守邊關,皇七子殷承修上奏請求隨行,帝準奏。
聖旨下達次日,無雙穀弟子之名落出水麵。
太極殿皇五子太傅,顧南。
榮耀加身,太極殿一時風頭無良,不久齊王府建成,拜訪門客絡繹不絕,皆被稱病拒之門外。
齊王府落成第三天,定國將軍攜殷承修動身前去邊關。
顧南和殷承安於城門外相送,看著身子單薄的少年,心裏都有些難受。
這是太極殿最受寵愛的小皇子,是顧南和殷承安拚盡一切護著的人。
他才十歲,還在稚嫩撒嬌的年華,卻要從軍西行,受盡風吹日曬,沙場征伐。
“此後的路隻能你一個人走了。”顧南伸手摸摸殷承修的頭發:“無論什麽時候,記著你是太極殿殷承修,是承安的心頭肉,是我的小皇子……太極殿和齊王府會有人等著你。”
殷承修笑笑,稚嫩的臉上滿是堅定:“承修記著了。”
“想一想,好像昨日你還是喜歡抱著人袖子撒嬌的小娃娃,轉眼間卻能穿著戰袍征伐沙場了。”顧南看著他,像是感歎一般。
“你永遠是我的小夫子。”殷承修睜著烏黑的眼睛看他,又上前低頭像小時候那般蹭蹭他的肩膀:“太傅,來年我會回來,別擔心。”
顧南微笑著點點頭。
殷承修伸手抱抱他,鬆開後走到殷承安麵前。俊美的少年表情柔和看著他,隻說一句:“護好自己。”
“我會的,哥哥。”殷承修上前抱住他,輕聲開口:“哥哥,好好照顧太傅,別傷了他的心。”
殷承安沉默著看他,眼神帶了些探究。
殷承修不再說話,仰頭一笑轉身走到了賀騁身邊。二人翻身上馬,天邊是如血晚霞,身後是赤色戰旗,戰馬嘶鳴原野廣闊,大軍浩浩蕩蕩遠去,再回頭城門已成為一點光影。
殷承修坐在馬上輕閉雙眼,感受清風拂過臉頰,心裏前所未有的平和與堅定。
怎麽能不努力呢?
你的兄長是齊王殷承安,尊貴睥睨,文武雙秀。
你的太傅是無雙穀顧南,天縱絕豔,智謀無雙。
殷承修,你怎麽可以不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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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陵關戰事停歇,朝中勢力動蕩,無雙眼睛盯著齊王府,就想看看這風頭無兩,擁有帝師之才的齊王府之後會有什麽動作。
一時間猜測紛紛,大抵有兩種,一是暗中培植勢力滲入朝堂,二是拉攏謀士黨派之爭。
隻是沒人想到,稱病一月後,齊王府首日上朝卻是自請前去鄭州巡視。
如今黨派之爭正是激烈時候,無論哪一派都在變著法子壯大自己在京城的勢力。齊王府自請出京,這便是變相將自己從權力之爭中清了出去。
背後有何寓意?旁人不知曉,唯二知曉的人已經在此時登上了前去鄭州的馬車。
馬車內,素色雲衫的人昏昏欲睡,玄服少年坐在旁邊小心伸手護著他的頭,眼眸深深。
三日後,馬車到達鄭州。
顧南和殷承安沒去知州府,而是去了客棧住下,偶然四處去茶樓酒樓街頭坐坐,沒幾日便把城內情況了解了個大概。
鄭州近些年治安不平,五年裏知州換了三位,依舊沒什麽改變。此次殷承修奉旨前來,本著就是看看這件事。原本是想著知州為官不仁,卻不想知州其實是清官,隻是這城內有兩家望族,盤踞百年威勢赫赫,一時間居然將官府壓了下去。
官府形同虛設,法律成為兩家之言,自然不能太平。
再細細問下去,兩家望族,一家王氏,一家謝氏。
王氏囂張跋扈,謝氏仁厚親善,兩家原本勢力平衡,隻是這些年王氏得貴人相助,權勢壓謝氏一頭,曾經的安平便不見蹤影。
王氏背後站著的是誰?百姓不知,官府不知,顧南卻是明了。
靳王殷承晉。
百年王氏,在這鄭州城內勢力盤根錯節,甚至在京城也有些人脈。
曾經殷承安在權謀之路上被殷承晉算計藏於鄭州,就是被這王氏下了毒,差一些便回天乏術。
如今顧南知曉一切,自然要將這些勢力扼殺於搖籃。
更何況如今京城也不能待,畢竟再過不久,會發生一件震驚朝野的事情。
避嫌才好。
顧南笑了笑,轉頭看旁邊的少年:“明日去拜訪謝府。”
殷承安自然不會對他的決定有任何意義。
在外奔波一天,閑暇下來後也覺得累,顧南在榻上躺下,招呼殷承安:“熄了燈早些睡吧。”
“你先睡。”殷承安笑笑。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總喜歡在自己睡著後才歇息,但顧南也沒什麽探究的心思,懶懶嗯一聲後躺下了。
窗外月明。
殷承安定定看著顧南的臉,半晌,嘴角輕輕勾起,俯身印下一個吻。
……
於是顧南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晚睡其實是為了某種意義上的耍流氓。
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