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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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二十一是什麽日子。

    賀驍戈手中的紅箋給予了答案。

    平南候生辰。

    歡喜時節最熱鬧,也是最容易滋生事端的時候。

    心思繞幾圈,想想賀驍戈素日行為,顧南心裏也有了個大概,再次抬眸看賀驍戈,後者回望,神情沉穩。

    “你說,賀驍騁想做什麽?”顧南挑眉。

    話雖是問句,語氣卻十分輕快。看著這樣的他,賀驍戈眼眸一軟,上前親昵默默顧南柔軟的頭發,微笑起來。

    他很少笑,唇邊弧度落入顧南眼眸的一霎那,仿佛春暖花開一般,漣漣不可方物。

    這樣的笑容,當是要守護一輩子的。

    思及如此,顧南唇角一勾,伸手握住賀驍戈的手將其貼在臉頰,眉眼彎起。

    平南候壽辰將近,侯府內很快忙碌起來。

    賀驍戈和顧南暫時搬回了侯府,每日閑散看著四周忙碌,自己清茶淡酒,看著倒十分瀟灑。

    秦氏一開始還遣了人前來試探他們,見他們隻是窩在院子裏煮酒賦詩,逐漸也沒了戒心,隻留下幾人時刻匯報他們行蹤,其他任由他們去。

    監視到最後也趨於消散,於是也就沒人發現,距壽辰還有七日的時候,一個青衣人悄無聲息入了侯府,又帶著一封書信悄無聲息離去。

    三日後,平南侯府收到消息,早已歸鄉望閑雲不問世事的賀老爺子要前來主持壽辰。

    賀老爺子是什麽人,如今京城年輕一輩大多不知曉,可再往前推二十年,恐怕無人不知他的名頭。

    他做家主的那幾十年,是平南候府最榮耀的時候。

    如今雖歸鄉,可隻要他願意,平南候府依舊是他的地方。

    對於賀老爺子,比起親近,平南候更多的是尊敬與畏懼。

    是故得知消息時,驚大過喜,其中還摻雜了許多惶恐。當日平南侯府便再次忙碌起來,顧南和賀驍戈坐在樹下飲茶對弈,偶爾回眸看看從院子門口匆匆而過的人,微微一笑。

    多雨的六月京城,平南侯壽辰當日,難得是個晴天。

    侯府外早早便掛上了紅綢,遠遠看去十分喜慶。這種日子自然免不了客套恭維,平南侯在人群中笑著,極為歡喜。

    正午時分,賀老爺子到了。

    聽到小廝稟報,平南侯當即帶了一大家子出門迎接。老爺子在鄉野肆意慣了,隨意穿著青衣布鞋,可即便是如此,身著錦衣華服的平南侯站在他麵前,氣勢還是弱了幾分。

    “父親。”平南侯同秦氏俯首道,小輩們也躬身喚了爺爺。

    老爺子淡淡嗯了一聲,上前來卻先走到了賀驍戈身邊:“你母親的事我聽說了,也莫要太傷心了。”

    賀驍戈垂眸道了聲是,賀老爺子看著他平靜的臉,心裏默默歎了口氣。

    這個孩子難得情深,真真的不像這平南侯府裏的任何一個人。

    賀驍戈此時心裏也不算特別平靜。

    他對賀老爺子是有些印象的,在他幼年,平南侯府家主還是賀老爺子時,比起獨子嫡孫,老爺子最待見妾室所生的賀驍戈。當年有家主庇護,賀驍戈與寧夫人的日子還算好過,隻是後來老爺子卸下家主之位歸於田野,從此曾經便隻是曾經了。

    賀老爺子沒看錯人,賀驍戈確實是情深之人。

    於是就是年少時分的那一點點的好,賀驍戈始終也沒忘記過。

    隻可惜,太晚了。

    賀驍戈斂眉不語,老爺子深深看他一眼,偏頭看向臉色已經不大好的平南侯和秦氏,眉毛不動聲色皺一下:“進去吧。”

    無論心中是什麽心思,在這個時候,麵上總是歡喜的。

    賓主同堂,推杯換盞,共賞箜篌。

    正午過後,賓客被帶至客房小憩片刻,下人收拾了前廳狼藉,等到下午,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此次說是平南侯壽辰,不過一切還是靠賀老爺子喜好定的。

    老爺子生於榮華,平生隻愛兩件事,一是金戈鐵馬,二是梨園春曉。

    平南侯特意請來了京城最富盛譽的戲班子,眾人坐在戲台下麵聽著,語調婉轉,戲腔柔媚,水袖翻飛間眸色流轉,是最為絕妙的顏色。

    老爺子神情愜意聽著,偶爾跟著上方戲子哼唱幾句,看上去十分愉悅。

    顧南和賀驍戈坐在他身後抬眸看上方戲台,許久對視一眼,顧南微微頜首,起身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出去轉至花園,迎麵便看到柳樹涼亭,涼亭石階上站著一身著寶藍華服的人,嘴角噙笑挑眉看著顧南,正是賀驍騁。

    見到顧南,他緩步走下台階,伸手想要拍拍顧南肩膀:“來了。”

    顧南退後一步躲開他的手,淡淡開口:“答案。”

    “急什麽。”賀驍騁收回手,嗤笑一聲後轉過身去:“想知道,就看你敢不敢跟我過來了。”

    賀驍騁帶顧南去的地方,是平南侯府的偏房。

    這裏十分清幽,即便在如此熱鬧的時節四周都沒人,一路跟著賀驍騁走去進入房間,剛推開門,便嗅到撲鼻而來的檀香氣味。

    顧南麵無表情看賀驍騁一眼,抬腳走了進去。後者進去後微笑著將門關上:“坐吧。”

    被他看著的人卻還是淡淡看他:“答案。”

    見他如此,賀驍騁抬眸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眉眼深沉:“你倒是著急。”

    說罷,他笑笑,突然上前一步低頭對上顧南眼睛:“但是你知道,我不會為難你,對不對?”

    顧南沒動,靜靜對上賀驍騁的眼眸。他們的距離很近,鼻尖幾乎相貼,顧南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很輕很淡,又有種瘋狂的熱度。

    “為什麽不說話,嗯?”賀驍騁低聲道,刻意被壓低的聲音略微沙啞,和著溫柔繾綣的語氣和微挑的尾音,從顧南耳朵擦過心中,無端便覺得詭異。

    “答案。”顧南語氣不帶一絲波瀾:“事不過三,同樣兩個字,今日我不想再說第四次了。”

    用十分平淡語氣說出的話,卻讓賀驍騁眼眸中原本就幾不可見的笑容徹底隱了下去,他定定看著顧南,許久,笑起來輕聲開口:“好啊,那我就告訴你。”

    說完,他頭稍稍偏過向前傾,在顧南耳邊喑啞道:“你猜對了,是我做的。”

    說話間的熱氣噴灑在顧南耳朵,顧南甚至能感覺到對方嘴唇已經碰觸到了他的耳朵,皺眉後退一步,顧南抬眸看他,絲毫不掩眼神中的鄙棄。

    處處被庶子壓一頭的平南侯世子,平生最怕就是旁人這樣的眼神。若是從前看到想來早已暴怒,可如今以如此近的距離看到顧南的眼神,卻笑容更甚伸手撫上顧南眼眸:“多麽好的眼神,可是啊……”

    顧南冷冷看著他。

    在這樣冰冷的目光中,賀驍騁嘴角的笑意最終是維持不下去,接觸顧南眼角皮膚的手稍稍一頓,突然揚起,而後在顧南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狠狠落下。

    顧南嘴裏很快嚐到了血腥氣味。

    “可是,你一依附別人過活的兔子,實在是沒資格那麽看我。”賀驍騁收回手,微笑著看顧南腫起的臉頰和嘴角的血跡,半晌,語氣突然柔軟下來:“其實,你現在這般模樣,我真喜歡。”

    “……”

    “你不是問我寧夫人的死和我有沒有關係麽?當然有。”賀驍騁伸手抹去顧南唇角的血跡:“那時候我也覺得她在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於是我動了手,那時候她和你現在十分像,不過我對你要溫柔多了,至少你除了臉,其他地方暫時還沒事,對不對?”

    顧南眼眸一閃,想起來棺木中寧夫人身上青紫的傷痕,咬牙。

    “看你這般模樣,恐怕早已經發現了寧夫人的傷痕對不對,多聰明。”賀驍騁輕聲笑笑:“那樣的傷痕,多漂亮,你不需要想太多,因為……很快,你也會擁有它。”

    “今日可是侯爺生辰,老爺子也在,你敢動手?”

    “往來眾多,魚龍混雜,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被混進來的人虐殺,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麽?”賀驍騁吃吃笑著說,說完,又溫柔看顧南一眼:“或許會疼,但是會很漂亮,你別怕。”

    顧南覺得有些惡心:“你不害怕?”

    聞言,賀驍騁楞了一下,隨即明了沙啞著聲音笑起來:“一開始自然是害怕的,那時候我每晚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看到寧夫人站在我麵前,用那張與賀驍戈十分相像的臉看著我,渾身青紫瞪著我,說要向我索命。”

    “那會兒多慌張多害怕,可是夢的多了,我突然就想起來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我記得寧夫人慘叫的聲音,記得她掙紮的模樣,記得她眼含淚水卻無能為力的樣子……”賀驍騁輕聲說著,表情逐漸變得瘋狂猙獰:“那多好,一個人就在我掌控之下,我想讓她疼就疼,那種感覺多麽好,多麽好……”

    話說到最後,賀驍騁神經質不停喃喃多麽好三個字,表情瘋狂癡迷。

    這個人,心早就瘋了。

    顧南警惕看著他,不動聲色朝門口方向移,剛動一下,賀驍騁猛地抬起頭,臉上還是那般癡迷與瘋狂夾雜的表情。

    “而且,在你和賀驍戈回來後,我看到賀驍戈跪在寧夫人的靈堂那麽痛苦那麽絕望的模樣,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賀驍騁沙啞的笑:“我這麽些年想盡法子讓他痛苦,就在那一天,我才突然發現,讓他痛苦的方法其實隻有一個,就是讓他在乎的人不好過。”

    “寧夫人死了,那麽淒慘,讓我看到了賀驍戈絕望痛苦的模樣。”

    賀驍騁抬起頭,用灼熱的眼神看著顧南的臉,猙獰笑起來。

    “那麽現在,到你了,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