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書生與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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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玄看著跌倒在麵前,已經沒了氣息,死相淒慘的血嬰道人,猶不放心,打算上前去查看一番。

    可是他此時的身子,動一下猶如被千萬支繡花針來回穿刺一般,劇痛無比,尤其是經脈,更是抽搐不停,讓他冷汗如雨,麵色蒼白。

    於是他隻好對王捕頭道:“王捕頭,你去看看那妖道死了沒有。”

    王捕頭親眼看著一道如龍劍氣從李玄手中的桃木劍發出,捅穿了血嬰道人的胸口,自然覺得他已經死透。

    但既然李玄開口了,而且那妖道又會諸多妖術,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撿起了地上的狹刀,提刀上前。

    當王捕頭來到血嬰道人的麵前,低頭的看著他那被劍氣攪爛,內髒血肉模糊的空洞胸口時,素來以凶狠毒辣著稱的他都胃裏一陣翻滾。

    他忍住欲嘔的衝動,直接上前,雙手舉起狹刀,對著血嬰道人的頭顱砍了下去。

    一道鮮血灑在地麵,浸紅了一灘。

    王捕頭脫下外衫,彎腰將血嬰道人的頭顱包裹起來,然後提著回來。

    “沒了頭顱,就算他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也無計可施了。”

    李玄看了眼王捕頭手中鮮血已經浸透衣衫的圓滾滾的事物,終於鬆了口氣。

    然而他剛舒出胸中的一口氣,就眼睛一翻,倒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王捕頭嚇了一跳,臉色大變,趕緊跪地去探李玄的鼻息。

    感覺到那細若遊絲的呼吸,王捕頭終於放心下來,然而後背卻是冰涼一片,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癱坐在地上,看著李玄苦笑道:“沒被妖人殺死,差點被你小子嚇死。”

    說完,這個三十好幾的漢子突然傻笑了起來,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突然,天空一道青光閃現,隨即一道人影砸在了王捕頭麵前。

    王捕頭抬頭看著來人,苦笑道:“師爺,您還能再來得遲一些嗎?那時候我們都回衙門了。”

    劉師爺不理會王捕頭的抱怨,低頭看著昏死過去,倒在地上的李玄,皺眉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王捕頭喘息了一會兒,這才道:“您不是有急事嘛,於是我就請李道長和我們一起來了,沒想到……”

    還不等王捕頭說完,劉師爺臉色一變,怒道:“真是胡鬧!”

    王捕頭一愣,話聲戛然而止。

    劉師爺臉色鐵青,指著王捕頭道:“你當日在杏花樓也看到了,這小道士根本就不是那血嬰道人的對手,你將他叫到這裏,不是送死嗎!”

    王捕頭看著怒不可遏的劉師爺,伸出手指指著地上的李玄,呐呐道:“……可是剛才是他殺了血嬰道人的!”

    劉師爺一怔,問道:“什麽?”

    王捕頭道:“是他殺了血嬰道人。”

    劉師爺看著氣息虛弱,體內氣機紊亂的李玄,有些不可思議。

    那道衝天而起,猶如白虹撞天的劍意怎麽會是這個小道士使出來的啊!

    而且那道劍意明明是書劍公的啊!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據說詩文閣中書劍公石刻崩碎的那日,王成幾人就在樓上。

    “嘶……”

    劉師爺看著地上的李玄,倒吸一口冷氣,“能得到書劍公的劍意傳承,此子不凡呐……”

    王捕頭站起身子,撿起地上狹刀歸鞘,然後再撿起血嬰道人那用外衫包裹著,依舊鮮血淋淋,血腥氣濃鬱的頭顱,拴在褲腰上,這才對劉師爺道:“師爺,那妖道的頭顱已經被我砍下了,他的身子要不要讓兄弟們也一起運回城裏,然後懸於城門口的死刑架上示眾,以震懾白蓮教餘孽?”

    劉師爺轉頭看著血嬰道人無頭屍體上那猙獰可怖的傷口,皺著眉頭想了一下,搖搖頭,道:“不用了,就帶著他的頭顱回去就行了,他的身子就留在這喂豺狼虎豹吧。”

    “知道了。”

    王捕頭應了一身,彎下腰去。

    劉師爺看著他的動作,問道:“你要幹嘛?”

    王捕頭抬頭看著師爺,道:“當然是背李道長回去啊,他可是俺的救命恩人,兩次的。”

    劉師爺瞪了一眼王捕頭,歎了口氣,道:“你自己下山帶人回城,這小道士我親自送他回去。”

    王捕頭立刻笑著站起了身子,他本來還擔心由於自己笨手笨腳,讓李玄傷勢加重呢,現在有“大本事”的劉師爺照顧,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他笑著對劉師爺道:“李道長住在三舒客棧。”

    劉師爺點點頭。

    王捕頭轉身下山去了。

    等王捕頭離開後,劉師爺伸出右手虛抬。

    李玄的身子緩慢上升,漂浮在空中。

    “倒懸觀……看來回去得翻翻書籍了……”

    劉師爺看著臉色蒼白,由於痛苦而眉頭緊皺的李玄,嘀咕了一聲,身子拔地而起,掠向雲端。

    李玄的身子漂浮在他的身邊,一起遠去。

    劉師爺帶著李玄落在沒人的客棧後院,將他輕柔的放在地上,剛想要去叫小二,一道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是衙門的人如此不懂規矩,還是你們儒家不懂規矩啊?”

    劉師爺循聲望去,隻見不知何時,一個男子靠著柱子已經站在了屋簷下,手中拎著一個酒壺。

    劉師爺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然後對其拱手道:“這次李道長助衙門除妖,事後我們肯定會嘉獎的。”

    燕赤霞抬手喝了一口酒,然後淡淡道:“別整那些虛的,就說能給多少錢吧。”

    劉師爺一愣,然後笑道:“我們三公府的衙門是清水衙門,最多隻能五十兩紋銀了。”

    “什麽?!”

    燕赤霞氣呼呼的罵道:“早上出去的時候還生龍活虎的,現在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你們衙門就給這點錢,連藥費都不夠的吧!”

    劉師爺尷尬笑笑,然後試探道:“要不……再加點?”

    燕赤霞直接伸出張開的右手,道:“沒有五百兩上好的雪花銀,今天你就別想走出這個院子了。”

    劉師爺眯著眼睛笑道:“我要是硬要走呢?”

    燕赤霞同樣笑道:“那就要看看我的劍答不答應了。”

    李師爺舉起手,告饒道:“行行行,五百兩就五百兩。”

    不知何時,一把短劍已經漂浮在了他的後心處。

    燕赤霞看著笑眯眯的劉師爺,罵道:“哼,你們衙門的人就是這副德行,吃硬不吃軟。”

    劉師爺不做反駁,笑著道:“人我給你送回來了,銀子晚飯前也能到,我是不是能走了?”

    不見燕赤霞有什麽動作,短劍已經不知所蹤了,他撇嘴道:“走吧走吧。”

    劉師爺看了眼地上的李玄,對燕赤霞道:“高徒不錯。”

    燕赤霞喝了一口酒,惆悵道:“我可沒這福氣。”

    說完,他看著劉師爺道:“也得虧我不是他師傅,要是他師傅站在這裏,就不是五百兩雪花銀,而且五百兩黃金了。”

    “告辭。”

    以防燕赤霞反悔,劉師爺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燕赤霞來到院子裏,蹲下身子看著李玄,唏噓道:“強行使出那一劍,沒死算你命硬。”

    說完,他將自己腰間的酒囊取下,拔開塞子後捏開李玄的嘴往他嘴裏倒。

    等李玄喝了兩大口以後,燕赤霞將酒囊重新掛回腰間,對著客棧大喊,“劉三。”

    一聲過後,立馬有另一道聲音響起。

    “來啦師傅。”

    隨之,背著鐵劍的劉三便出現在了燕赤霞的麵前。

    燕赤霞聽到那聲“師傅”,心情糟糕至極,看著少年指指地上的李玄,道:“背上樓去。”

    劉三看著地上的李玄,驚道:“他這是咋了?不會死吧?”

    燕赤霞站起身子來到少年麵前,然後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將其打的一個踉蹌,罵道:“屁話那麽多,趕緊幹活。”

    劉三揉揉發痛的腦袋,露出一個笑臉,“知道了。”

    李玄在床上躺了兩天,全身經脈刺痛的感覺才消失,他才能下床活動。

    李玄坐在桌前拿著筆畫符,小啞巴則趴在桌子上眼睛一轉不轉的盯著他,腮幫子鼓起,氣呼呼的。

    李玄被女子盯的心裏發毛隻好先將筆擱下,對她好言相勸道:“小啞巴,你看我現在不是好了嗎,你就回去歇著吧,別像盯犯人一樣盯著我了。”

    小啞巴眼神惡狠狠的,不說話。

    李玄無奈,隻好起身道:“那我們下樓吧,在房間呆了兩天,悶死了。”

    小啞巴立即起身過來拽著他的袖子,攥得緊緊的。

    下了樓,李玄竟然發現錢書玉也在,正和王成兩人對飲呢。

    李玄走過去坐下,小啞巴拉了凳子和他並肩。

    王成問道:“傷好利索了?”

    李玄拿起桌子上的花生丟進嘴裏幾顆,道:“八**九了。”

    李玄看向錢書玉,一愣。

    錢書玉麵色微白,印堂發黑,整個人看起來都消瘦了很多。

    李玄皺眉問道:“幾日不見,錢公子怎麽這般模樣了?”

    錢書玉還未答話,王成就一臉壞笑的道:“錢公子抱得美人歸,小登科了,當然得消瘦幾分了啊。”

    李玄沒懂,轉頭看著王成。

    王成將頭伸過來,在李玄的耳邊眉飛色舞的敘說。

    李玄恍然大悟,不過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因為錢書玉的這副模樣根本就不像是縱欲過度啊,更像是被妖物、鬼祟勾去了魂魄,吸食了精氣。

    李玄問錢書玉,“我給你的符呢?”

    “啊?”

    錢書玉精神有些恍惚,愣了一下,然後似乎如夢初醒,道:“哦,我放在家了。”

    他們錢家在三公府有產業,也有宅院,所以他並不是住在客棧,就算是書院開學,他也不住學院宿舍。

    李玄從懷裏拿出一張黃紙,上麵符文斑駁複雜。

    他對錢書玉道:“把你的手伸過來。”

    李玄折斷一支竹筷,用竹簽刺破他的手指,將一滴鮮血滴在符紙上麵。

    李玄看著鮮血滲進符紙,然後眉頭緊皺,沉聲道:“果然如此。”

    王成看著並沒有改變絲毫的符紙,抬頭問道:“怎麽了?”

    李玄看著神色萎靡的錢書玉,道:“人有三魂七魄,駐守體內。可是現在的錢書玉,體內隻剩下了三魄之一的命魄,七魂中的天衝、靈慧、中樞三魂!”

    王成驚道:“那豈不是和張圖當初一般的情況嗎!”

    李玄搖頭,道:“不一樣,張圖是被陰魂附體,而錢書玉,如我所料不差,應該是被妖物勾去了魂魄。”

    王成站起身子,急道:“那還等啥,趕緊除妖,將他的魂魄奪回來啊。”

    李玄依然搖頭,道:“魂魄要隻是離體,那麽通過招魂的術法,還能招回,但要是被妖物吞食了,那就隻能自己好生調養,重新養魄生魂了。”

    王成看著錢書玉木呐到有些癡呆的樣子,擔心道:“那要多久才能恢複啊?”

    李玄看著錢書玉道:“如他這般失了二魂四魄的嚴重樣子,估計至少得半年。”

    “這……”

    王成看著好友這副模樣,心裏焦急,轉身對李玄道:“我們趕緊去他家看看吧,找找到底是什麽妖物如此害人。”

    李玄轉頭看著小啞巴,笑著道:“那個……我出去一下?”

    小啞巴將李玄的胳膊抱緊,搖頭。

    李玄隻好指著錢書玉道:“你忍心看著他被妖物吃光魂魄而死嗎?”

    小啞巴轉頭看著“病態”的錢書玉,眼神掙紮。

    李玄道:“我的傷已經好了,再說了,一隻隻敢偷偷吸食人魂魄的小妖,最多不過兩百年修為,我一劍就能刺死它!”

    小啞巴看著李玄,終於點了點頭,不過卻用手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他,示意自己也要跟去。

    李玄笑著道:“行。”

    自從那日與血嬰道人的一戰後,他有些感悟,不論是道法修為上,還是劍道,都有了提升,保護小啞巴不在話下。

    李玄轉頭對王成道:“等我上樓拿了劍。”

    王成道:“好的。”

    李玄剛站起身子,就見一臉醉態的燕赤霞從門裏進來,一身酒氣。

    李玄看著劉三費力的攙扶著,皺眉道:“燕叔叔這幾日怎麽突然這麽有錢了,都不在客棧喝酒了,直接去外麵的酒鋪喝了……”

    劉三正好從李玄身邊走過,聽到他的嘀咕,臉色尷尬,腳步快了幾分。

    他那天下午可是清楚的看見了一位來客棧給李玄送銀子的官差被燕赤霞給攔下,生生將那鼓鼓囊囊的錢袋塞進了自己懷裏的場景……

    李玄上樓拿了桃木劍,然後便往錢書玉的宅院走去。

    等來到了錢書玉那座雅靜的偏僻小院時,李玄鼻子突然皺了皺。

    一股濃重的狐騷味!

    王成也吸了吸鼻子,道:“哪裏來的胭脂味,真夠香的。”

    李玄目光鎖定麵前的宅院,對王成道:“叫門。”

    王成上前叩動門環。

    “是相公回來了嗎?”

    不一會兒,一聲讓人體酥的魅惑聲音傳來。

    聽到聲音的錢書玉眼神放光,精神一振,喊道:“是,是為夫回來了!”

    “嘎吱。”

    一聲輕響,大門敞開,一個女子出現在李玄的眼前。

    一身碧綠衣衫,麵容嬌媚。

    是青螺。

    她看到李玄,先是一愣,露出一絲慌張,然後強裝鎮定,對著幾人施福,道:“奴家見過兩位公子。”

    王成不明真相,對著女子拱手,“見過嫂嫂。”

    錢書玉則一臉癡迷的看著青螺。

    李玄神色冷峻,手中桃木劍微微顫動。

    他看著女子冷笑道:“我看你還能裝到幾時!”

    話音剛落,一道符篆從李玄的袖口中飛出,對著她的麵門射去。

    女子大驚失色,腳尖一點,身子便急退而去。

    與此同時,她的尾椎處,一條粗如水桶般的毛茸茸的雪白尾巴長了出來。

    她尾巴搖晃,砸向迎麵而來的符篆,帶起一股亂流,吹動地麵塵土。

    一聲悶響,符篆掉地,上麵符文碎裂,符膽崩碎。

    青螺則身子倒仰出去,尾巴上出現一道鮮血淋淋的傷口。

    王成看著女子,瞪大眼睛,不可思議。

    小啞巴則驚得以手掩唇。

    唯有錢書玉麵目猙獰,一臉憤恨的看著李玄,突然魔怔一般的衝了過去,張開雙手就要去掐李玄的脖子,狠聲道:“敢打我妻子,我殺了你!”

    李玄冷眼看著站在門內院中的女子,右手猛然抬起,桃木劍頂在了錢書玉的腹部。

    “啊!”

    錢書玉吃痛,弓背彎膝。

    李玄左手起落,一記手刀打在了錢書玉的後頸。

    “呃!”

    錢書玉身子一歪,昏倒在了地上。

    李玄提劍走進小院,對著女子問道:“為什麽?”

    青螺將目光從錢書玉的身上收回,看著李玄,道:“哪有為什麽。”

    李玄皺眉道:“就算你心中沒有他,但他畢竟心中有你,你何至於做到吸食他魂魄的狠毒境地。”

    青螺瞥了一眼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錢書玉,指著自己的臉蛋冷笑道:“他心中有我?真是笑話!他不過是為了我這副皮囊而已。”

    李玄道:“既然你看破了他的內心,那你離開他就好了啊,至於……”

    青螺突然尖叫,打斷了李玄的的話。

    “至於!當然至於了!”

    她指著錢書玉,咬牙切齒道:“要不是他爹,我娘至於死在雷劫之下嗎!我至於孤苦伶仃一百八十年嗎!”

    女子早已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