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十二陰陽脈死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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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你是魔!”老僧以一種難言的神色,看著囚徒。
囚徒同樣一動不動回看著那幹枯僧人,冷笑一聲,說道:“老家夥,別亂說話,小心我狀告你毀謗!”。
這僧人,幹枯得就像是城外那些倒在地上,晾曬了千年的胡楊,或者說,這老僧就像那些幹枯胡楊身上,不知道藏在哪裏的一條毒蛇。
囚徒在他身上,感覺到了一種被利劍高懸頭頂一般的危機感。
“我看到,一路行來,你的周身,充滿了黑暗、鮮血與殺戮,你仿似那阿鼻煉獄中走出來的阿修羅……”
囚徒看了看自己渾身上下的鮮血,再抬頭看看夜色,說道:“這不是廢話嗎?”
他自然是在拖時間,他無論如何,也消弭不掉那種如影隨形的危機感,那感覺從老僧身上透發出來,死死將他鎖定。
“武夫習武,一曰強身健體,二曰禦敵自衛,三曰尋求趣理。除此之外,皆為妄念!”
“施主你憑仗一身武藝,肆意殺戮,所過之處,鮮血淋漓,已經墮入了魔道,老僧今日遇到,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這惡獠!”
“除了我?”囚徒眼中閃爍鋒利冷芒。
他擺擺手,示意身後邱明格運送碎屍先走。
“這北大荒,哪裏去找什麽好人?哪一個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你為什麽偏偏就盯著我?”姬正騰看不透這老僧的境界,他仿似一口枯井,明明什麽也沒有,但那種陰涼的恐怖意味一絲不落地侵襲過來。
邱明格運送碎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他應該有辦法處理那些屍體。
想一想,盡管目前境況,表麵看似還好,但姬正騰卻是知道,這恐怕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大生死存亡危機,即便是在那阿鼻煉獄之中,對上無數落網的江湖巨擘、對上黑金剛王,以及那妖孽,都比不得眼前這看似古井不波的老僧。
這老僧,該到了何種境界?
要知道,他如今可是世間絕頂大登峰!
大自由?
姬正騰難以置信。
世上竟真有大自由境界的武夫?
在他眼中,酒館老板邱明格,就如同螻蟻一般,可是如今麵對著老僧,姬正騰就感覺自己如同一粒沙塵,遙遙看著那侵襲而來貫通天地的龍卷飆風。
該怎麽辦?
“誰讓老僧,今夜偏偏遇見了你!”
老僧艱難邁步,緩緩走來,小心翼翼地將手中枯黃的菜葉以及幹癟瓜果,用一隻手提著布衣一角兜住,另一隻手輕輕抽出,高高揚起,像是在與上天打招呼。
轟!
氣機炸裂,渾身衣衫鼓蕩。
姬正騰自然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那你來除魔試試看!”猛然雙拳緊握,拔腿前衝!
砰砰砰!
每一步落下,地麵上皆是青石炸裂,煙塵大作!
姬正騰裹挾滂湃氣機,像是一個布滿刀鋒的輪,朝著老僧衝撞而去,百米距離,轉瞬過半。
另一邊,老僧那抽出高揚的一隻手,緩緩收回,他單手合十,輕輕宣了一聲佛號,然後猛然伸出那隻手,朝著衝撞而來的凶徒推去。
轟!
頓時,姬正騰亂發飛揚,衣衫炸碎,整個人就像是被昆侖山砸中,又像是滂湃氣機汪洋巨海中的一隻小魚,不受控製地旋轉著,倒飛出去!
隨著老僧一手前推,靜謐的天地間,瞬間充斥了一股奔騰大河一般的肆虐氣機,這股氣機,將整條街麵生生撕開,地麵上出現碗口一般巨大的裂縫,兩旁的土坯牆紛紛倒塌。
場間煙塵大作。
那一刻,前衝的姬正騰,隻感覺就好像生生撞在了禪宗佛國須彌山上!
距離老僧千米之外,姬正騰重重摔在地上,驚蕩起一地煙塵。
他渾身響起骨骼炸裂的脆響。
噗!
一口殷紅鮮血不受控製地自口中飆濺出來。
老僧再次邁步,緩緩走去。
姬正騰從地麵弓蝦一般彈起,看著老僧,眼中露出野獸一般的凶光。
“冥頑不靈!”
老僧那隻伸出的手臂,仍舊保持著前推的姿勢。
此時他輕輕往下一壓。
那弓者身軀,想要掙紮爬起的姬正騰,整個人頓時橫躺在地。
轟!
隨著老僧手臂下壓,土石飛濺。
那橫躺著的姬正騰,連同著其周身半丈之內的土石地麵,盡皆轟然塌陷,竟硬生生下沉了一尺有餘。
要知道,北大荒天氣惡劣,風吹雨打日曬冰凍了千年的土石地麵,其硬度絲毫不比長安城那鋪墊了九層青磚、足足有兩丈深厚的街麵弱了分毫。
姬正騰躺在那下陷的坑洞之中,仰頭看向晦暗蒼穹。
他渾身溢血,氣若遊絲。
在老僧那神乎其神的手段和武道境界麵前,他沒有半點反抗的力量。
老僧走到他麵前,俯視著他。
“你要……殺了我?”姬正騰艱難開口,問道。
老僧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不殺生!”
“那你……想幹什麽?”
“老朽今日要封你雪山氣海,令你餘生再作孽不得!”
姬正騰猛然張開那飽含了鮮血的嘴巴,怒吼道:“不!”
海闊心無界,山高人為峰。
雪山氣海,無疑是武夫的根本,破了雪山氣海,比丟失了性命更加令其難以接受,要知道,見識過山巔壯闊風景的人,絕對無法忍受在臭水溝渠中生活的痛苦。
擁有強大力量的武夫,同樣不能接受自己變得手無縛雞之力!
“不!!”姬正騰怒吼。
但他什麽也做不了。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
“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天人合發,萬化定基。”
“知之修之,謂之聖人。”
“阿彌陀佛!”
“希望施主你今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老僧那隻下壓的手掌,在仰躺著的姬正騰小腹肚臍下三指處,輕輕一拍。
響起一聲像是擊打青蛙肚皮一般的悶響聲。
這之後,老僧緩緩起身,朝著街道盡頭,深沉的夜幕中,走了。
坑洞中,姬正騰淚流滿麵,他喃喃著:“我什麽都沒有了……我什麽都沒有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他的武道境界,像是泄氣的皮囊,由高到低,氣勢節節掉落,大提督、小提督、一品、二品、三品……直至最終,一絲氣機都感受不到了。
他的小腹裏,就像是被硬生生塞進了一塊又冰又涼的石頭,堵在那裏。
姬正騰此時仿佛就像是掉進了一個黑暗、冰冷、孤獨又絕對密閉的空間裏,他漸漸地難以喘息。
直至最終,仿似一個死人。
……
不知過多久,吱吱呀呀的車軲轆聲響起。
拉著模板車的肥膘酒館老板,滿頭大汗地回來了,他拖著車,緩緩走到那個坑洞前,看著坑底的囚徒,一動不動。
許久許久之後,姬正騰那淚痕猶自未幹、茫然失神的眼瞳,漸漸收縮。
“不動手嗎?”他沙啞著嗓子,問道。
“唉……”
酒館老板歎息一聲,艱難佝僂下身軀,將渾身骨頭不知斷裂了多少根的囚徒抱起,放到了木板車上,拉著他,緩緩走向酒館。
“放下那些野望吧,好好過日子,其實挺好的!”老板說道。
等了一會兒,沒有聽見回答,老板以為木板車上的人死了,心中一陣無力,難道又要掩埋一具死屍,要我這一身肥膘再次受苦?
他回頭看去,隻見到,鮮血淋漓的囚徒,躺在車上,眼神平靜。
“我怎麽可能放棄一切?我怎麽可能回到臭水溝裏去生活?不可能的!”
姬正騰扭頭看向氣喘籲籲的酒館老板,笑著說道:“我小看你了!”
邱明格瞳孔驟然一陣緊縮。
他踉蹌後退幾步,指著姬正騰,喃喃卻無語。
隻見到,披頭散發骨斷筋折的姬正騰,那衣衫破碎露出的部分**身軀之上,竟蜿蜒爬行著數根顏色鮮豔的經脈。
這些經脈,有的極紅,有的極白,有的藍如天穹,有的比黑夜更黑,在暗夜裏,皆是散發著瑩瑩光輝,透體而出……
可以看出,這些無數交織的經脈,皆是來源於姬正騰雙手手掌心之中,沿著手臂,緩緩攀爬,覆蓋了其手臂,然後蔓延向全身……
“這……這又是……鬧哪一出兒啊……”邱明格震驚無語。
……
想一想,七年時間牢獄生涯,即便在這個時期裏,失去了一切,但也不是沒有收獲的。
首先,他沒有在阿鼻煉獄中死去,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其次,便是“死候功”。
姬正騰心中默念:“夫窮人道,觀陰力無邊,陽偉浩瀚,化胎融極,六陰出則蒼穹變,六陽入則無極薨,化虛無……蒼狗嗜紫月,魔吞天地間……靜夜思,六陰六陽十二脈,藏靈府,納元胎,成死侯功,謂之十二陰陽脈死侯……”
世界上沒有人會知道,這叫“死候功”!
十二陰陽脈死候!
“我怎麽可能……會失去一切?”
“即便失去,我也要誓死拿回來,無論前麵是萬丈深淵,還是刀山火海!”
“老天,你在我小時候,奪走了我的家,就以為我永遠不會有家了嗎?成年後,你奪走了我的寶藏,就以為我會窮困潦倒了嗎?而立之年,你關押我七年,然後奪走了我的女人和青春以及孩子,就以為我會一蹶不振?現在,你奪走了我的雪山氣海,就真以為我會認命、向你認輸了嗎?”
“怎麽可能!”
“既然下定決心反抗一切,那麽我將一往無前!”
“我要站起來,推翻這仿佛既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