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怪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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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的叢林中,人影綽綽。
刀鋒雪亮的光芒,閃爍不定。
偶爾劃過一聲淒厲的響,那是箭矢刺破空氣的聲音。
粗重的喘息聲,像是獵食的虎豹一般,從叢林各處傳來。
眼前,是一道深百丈寬三尺的巨大裂縫,仿似直達天穹。
裂天崖。
“隻要越過這道崖,就再也沒有什麽能阻擋咱們在一起了!”輕輕一推,如抽芽嫩梅枝條一般柔弱的身影,踉蹌著前衝了幾步,她轉身,滿臉驚恐地看來。
“你幹什麽?”她驚呼,惶恐。
“走!”
“不一起嗎?咱們能逃走的。”她的大眼睛裏,沒有害怕與後悔,有的隻是滿滿的堅定。
“不,如果我也走了,那麽你就會麵對無窮無盡的追殺,帶著它,去北大荒!”
“那你呢?”
沉默不語。
她定著眼睛,“你想試著殺死他?”
還是沉默。
“別,別啊,別啊正騰,我不在乎你殺不殺他,我隻要……咱們走,好嗎?好嗎?一起走,好嗎?”
沉默和冰冷,像是石頭。
“別啊,正騰,別啊不要讓我一個人走,不要這樣,沒有你我不行的……”她哭泣,無助得像是一隻才從老虎嘴裏逃出不遠,又遇到狼群的兔子。
“你行的,長安的貴人,都安排好了,你一定行的,你是他的女兒,他不會對你怎麽樣,而我……你快走,去北大荒,去追尋我們想要的幸福,去等我!”
“不,我不能,正騰,我不能……”
“快走!”
“半座江湖都來了,來殺咱們,你殺不了他的,咱們走吧,一起,好嗎?”
“我知道我殺不了他,但以後可能都沒有機會了,我不想,對不起我的父母家人,他們在九泉之下,看著我,我不能那麽自私……”
“那麽我呢?”她尖叫。
“我會來找你,我一定會,即便殺不死他,我也能逃走,你知道的,我是青芽,我可以做到,我行,我一定會來,我不會辜負你,好嗎?”
“不,正騰,不!”
“快走!”
伸手重重一推。
“不!正騰,你別走,回來呀,你別走,我有孩……”
轟隆隆!
巨石橫移的震天聲響,掩蓋了她撕心裂肺的呼喚,她的身影,在縫隙中,越來越細,直至最終,一點也看不見了。
永遠也看不見了。
……
“不!”
一身冷汗,滿眼淚水。
姬正騰自悲痛的睡夢中醒來,無神雙眼茫然四顧,他的嘴唇,喃喃著,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天光大亮。
沉默許久,翻身下床,梳洗穿衣。
腰上佩樸刀與戒尺,今日,是他作為北大荒新任捕頭真正就職的第一日。
走下木閣樓樓梯,邱明格在櫃台上,百無聊賴。
“上工啊,屈捕頭。”聽見姬正騰下樓梯的響聲,邱明格回頭。
姬正騰點了點頭。
“天天晚上做噩夢啊?”邱明格問道。
“沒辦法,命苦啊!”姬正騰苦笑一聲,看了他一眼,旋即走出酒館。
這邱明格,應該暫時沒什麽問題。
無論他想做什麽,有何企圖,姬正騰都保證自己,隨時能殺掉他。
一路行去,早上的天氣還很冰涼,等他走到那位於城中心的雄偉卻孤寂的州衙,已經微微有了些汗意。
十二陰陽脈死候,不能儲存氣機,卻能利用氣機,隨時像是貪吃的青蛙,在暗夜的田野間,伸出舌頭將螢火蟲一般飛舞垂落的天地氣機不斷吞吃,使得自身壯大。
因此,在他的身上,氣機波動是十分隱晦而難以察覺的。
但這種隱晦而難以察覺的機波動,卻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著。
這很像他原本修習的那門功法——春芽氣勁。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人不死,春芽氣機不滅。
腦海中又出現一個模糊而遙遠的身影,那是一個瘸腿的猥瑣老道士。
內心中升騰起感激與懷念……
甩甩頭,將這些無用的情緒盡數隱藏,姬正騰走進威嚴雄偉的州衙大門。
一進門,便看到那塊諾大的演武場,演武場西廂,就是捕快們做事的地方,不僅有文書處理房,還有牢獄。
整個州衙的捕快,此時走站在門口的台階上,手中持著殺威棍、鐵鏈,腰上佩戴戒尺樸刀,穿戴整齊,站成兩排。
三仙七俠。
三名名字中都帶有“仙”字的女捕,以及七名男捕。
龍庭朝國力昌盛,曆屆皇帝陛下皆是勵精圖治、愛民如子的開明仁君,整個龍庭海納百川,兼收並蓄,又因為百族大融合,四海歸一萬國朝宗,乃是真正的天朝上國,因此整個社會風氣極其開明,整個龍庭賢良濟濟,人才輩出,男女平等。
老百姓尊重皇權,也尊重自己。
這是前所未有的。
因此龍庭朝如今盡管已經曆經三百餘年的執掌天地大統,仍舊是一如既往的強大。
雖說朝中不乏黨派相爭,但執政為民的基礎,一直不變。
女捕快的產生,也得益於這樣開明寬鬆的曆史背景。
很多衙門之中,男捕快不方便做的事情,比如搜查某女性嫌犯,如果該女性真的是嫌犯還好說,如果沒有抓到切實證據,那麽該男捕快反而會被潑辣的龍庭女人倒將一軍,告你個侵辱之罪。
女捕快應運而生。
她們心思細膩,勤快聽話,做事小心謹慎,可以彌補全由男性捕快為主的衙門裏,一些事務的不足之處。
北大荒州衙,共有三名女捕,她們中的兩人——張小仙和李木華仙,做的是帶刀捕快的事務,要上街去巡邏,要抓賊,要安良等,至於矮胖的司有仙,則是處理衙中公文等一幹事宜。
而至於其餘七俠,則是該幹什麽幹什麽,沿城巡邏、維護治安、剿滅盜匪、查案,甚至jiān zhí仵作。
對於諾大而逆亂的北大荒城來說,統共十個人的州衙捕快,人手非常緊張。
幸好,在州衙之下,還有一些民役和不多的幾十名戍城軍。
隻不過這些民役和戍城軍,平日裏都有自己的事務要忙,也不服管束,因此基本有等於無。
戍城軍大部隊,早已經退守到了敦煌府,剩下的,看院子,守烽燧,基本上人就沒有了。
所以,整個北大荒的民政秩序之維護,基本上就靠這十人。
如今加上新捕頭屈直,也就是姬正騰,統共十一人。
姬正騰不會小看了這點人馬。
他的這個捕頭的位置,是曾經與坐鎮長安的貴人,經過多次的協商和推演過的,不僅方便做事,也很低調不會特別惹人注意。
即便有人注意,那這也隻能是一個新捕頭的——行事風格而已。
這十一個天然有著《龍庭律例》解釋權的公差,如果做好了,將會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威武!”
眼見姬正騰走來,站在青石階上,排成兩排的十名捕快,皆是殺威棍杵地,口中朗聲高喊“威武”,這聲威武,即是震懾凡人的威嚴,也寓意著官差辦事,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秉公執法,不能被任何的權勢武力所屈服,而做出違背道德、法律的事。
姬正騰擺手。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女捕張小仙,笑意吟吟,彎彎著眉毛,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中裝著一套藏青色的捕服,走上前來,說道:“老大,我們發現你衣服不大合身,也破了,所以給你做了一件,快試試,合不合身”。
“是她自己發現的,我們可什麽都不知道……”人群背後,曹騎龍仰頭看天,一臉的不爽。
“哈哈哈,這丫頭中招了,原來喜歡新頭兒這一口,怪不得我說怎麽不喜歡我呢?”缺了一顆門牙的暴牙捕快萬小球,邊笑邊噴唾沫星子。
所有人都揶揄地笑了起來。
“說你媽!”
捧著衣衫的張小仙,憤怒地回頭瞪了他一眼,羞怒罵道。
姬正騰哈哈一笑,看了看大家的臉,記住了人與名,揮手道:“大家都去做事吧,我知道你們很忙,我會盡快適應!”
一臉英武氣的李木華仙走上前來,自兩耳通紅、低著頭臉不敢看姬正騰、兩手卻伸得筆直的張小仙手中托盤裏,接過衣衫,看向姬正騰。
看著眼前兩個女子,一個害羞低頭,一個睜著大眼抿著嘴唇看著自己,姬正騰莫名有些拘謹,他在衣服上揩了揩手,說道:“我……我自己來……就好了,謝謝!”
李木華仙道:“沒事兒,頭兒,我們給你換上,看看哪裏不合適,還能去改,哦,小仙會去改!”
“華仙姐,連你也笑我!”
低著頭的張小仙,伸腳在地麵一踩,猝不及防的李木華仙頓時就給這小丫頭一腳踩得吃痛,尖叫一聲,緊抿的紅唇中,一大蓬唾沫星子就噴濺了出來。
正扭扭捏捏脫下那被氣勁撕出數個口子的舊捕服、準備去穿新服的姬正騰,頓時就被這一口唾沫星子噴在了臉上,不由得愣住了。
頓時,場間就出現了兩顆大紅臉,以及一顆迷茫的頭顱。
姬正騰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
那裏有一顆晶亮的水珠。
一聲淒厲的尖叫,自俏臉通紅的李木華仙口中綻出,響徹州衙。
“liú máng!”
眼前一黑。
姬正騰沒有看到衙門先祖包拯包青天,也沒有挨打,卻是被那套新補服給蓋住了頭顱。
等到他揭下頭上的衣衫,發現兩名女捕已經互相嬉笑著、生撕著、挾製著、推搡著跑遠了。
一旁,矮胖的司有仙看著他,搖了搖頭,眼神不善,碎碎念著,走進辦事處,一步三歎氣,“沒救了,沒救了,兩個都沒救了……”
姬正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