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等你們來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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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姬正騰向城中往回走的時候,已經是明月高懸了。
大大的月亮,掛在他的頭頂,一點也不顯得清美,反倒令人覺得壓抑——那月亮,低垂得就像是要壓在他身上一樣。
他的胸腹中,滿是陣陣憋悶的氣。
那叢枝幹虯結的老-胡楊,還是他來時那糾結盤繞的樣子。
除了其中的某一株,樹身炸裂,上麵沾染了一片淋漓的血跡之外。
姬正騰甩了甩那皮膚撕裂的手指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因為戀情不如意,然後去捶樹捶到手皮膚撕裂,這種事情,應該隻是年輕人的專屬吧?
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單純善良的小姑娘了。
而他,二十七歲,也已經是一個飽經風霜的中年人了。
腰側的樸刀與戒尺,互相鏗鏗撞擊著,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路走去,頂著壓抑慘白的巨大月亮,拖著長長的孤單身影,聽著這清脆的響,他感覺那被冷冽的夜風吹拂得鑽心疼痛的雙手,好受了一些。
姬正騰這個時候,自然不會還去州衙。
他回到邱明格的小酒館。
今夜,邱明格的酒館好像很熱鬧,燈火通明,喧囂鼎沸。
遠遠地,他就看見了邱明格在櫃台上忙碌的身影。
邱明格也看到了他,愣了一下。
姬正騰走進門去,許多愁容滿麵的酒客坐滿了整個小酒館,滿地杯盤狼藉,唾罵聲、唾沫聲、唾棄聲連綿不絕。
邱明格艱難從櫃台內擠出來,幾步橫移過來,肥肉輕輕顫動,將才進門的姬正騰擠出門去。
“你幹嘛?”姬正騰驚訝地看著他。
邱明格一邊推搡,一邊說道:“你今晚暫時別過來了,那些家夥不知道要喝到什麽時候,出去開個房間,再叫個小娘子陪你,挺好的。”
“什麽家夥啊?”姬正騰不解。
邱明格道:“幾個莫阿族的傻逼,在這裏傷春悲秋感慨人生呢!”
姬正騰驚訝道:“莫阿族?不會這麽簡單吧。”
邱明格點頭:“都在罵你呢,還要幹掉你!他們還不知道你住在這裏,趕緊走趕緊走……”
姬正騰一把將他推開,怒道:“死開,我怕他個鳥!幾個小癟三,隨手捏死,老子心情正不爽著呢,來一個我砍他們全部!”
說著,就要朝門內闖去。
還不待姬正騰進門,門口就站出來幾道酒氣熏天的身影。
那幾人短褂背心下,渾身的圖騰刺青,身上掛著一些奇奇怪怪的裝飾物,正是莫阿族人。
“呦嗬,這……這……不是屈直屈大捕頭嗎?來……來這兒幹嘛呢?kǎn rén呐?砍我?”其中一名莫阿族人身形搖晃,口齒不清,指著姬正騰鼻子,伸長了脖子,說道。
姬正騰認出,這正是那人在作坊內幹了一架的幾名莫阿族人中的一名,好像就是他一下子抱起一個石碾子砸向自己,然後被自己一拳頭砸碎了那石碾子。
看這家夥身形,矮個子,渾身疙瘩肉,看起來很結實,確實應該有一把蠻力。
姬正騰說道:“別給臉不要臉,你昨晚沒出現在點將台,成為布裏托斯身邊被亂刀砍死的暴徒中的一名,我想這可能是你們那個可悲的族長,對你以及你們族人最後的一點希望,奉勸你不要搞事情,否則老子一刀砍了你,再告你一個襲擊官差的罪名,到時候你以及你們族人……”
“到時候怎麽樣?!”
那名莫阿族人怒吼出聲,撕扯著自己的衣服,噴吐著酒氣,走下台階。
身後,幾名同樣滿身酒味的莫阿族人擼了擼褲管,擰著脖頸手指,發出劈啪的脆響,跟著走下來。
當前那名個子矮小結實的莫阿族人大吼:“到時候怎麽樣?你要把我們趕盡殺絕嗎?我們究竟怎麽得罪你了?屈大捕頭,我們究竟怎麽得罪你了?你要一刀砍了我們族長的頭?你一刀砍死了我們的希望!”
鋥鋥鋥!
雪亮鋒芒閃爍。
幾名莫阿族人手中,都多出了一柄彎彎的bǐ shǒu。
一旁滿臉焦急的邱明格頓時惶恐起來,趕忙說道:“布瑪,別搞事情,那布裏托斯就是一個暴徒,大家都知道的。”
“管好你的嘴,邱胖子,小心我割下你的肉烤了下酒!”
那叫布瑪的家夥,朝著邱明格怒吼一聲,瞪著猩紅雙眼,將之恐嚇後退。
竄出酒館門來的統共四名莫阿族人,皆是對姬正騰怒目而視,仿佛要將他生撕然後吃下去一般。
在四人身後的酒館門口,再次竄出來一些人,其中有酒客,也有莫阿族的其他族人。
酒客在看熱鬧。
莫阿族人則是紛紛躍躍欲試,想要對姬正騰群起而攻之。
姬正騰冷笑道:“今晚是個什麽情況?你們這些窮狗,不去為你們的布裏托斯族長準備葬禮,反倒全部跑到這個廉價的小酒館感慨人生來了?你們就是這樣為你們的族長追悼的嗎?沒錢去更高端的地方嗎?可憐的布裏托斯……”
那布馬惡狠狠說道:“我們確實是在準備葬禮,既然遇見了你,那麽今晚就是你的死期,我們要血祭了你,把你一片一片割下來,生吃下酒!”
姬正騰攤手,獰笑道:“哦呀,真是很天真的想法,你們連自己的肚子都對付不了,聽不見它們正在咕咕直叫喚嗎?就你們這樣的,還想搞我?所以你們現在是要怎麽樣?威脅官差?砍殺我?你們有guān fāng的持刀許可文書嗎?”
鏗!
姬正騰拔出鐵尺。
“來啊!”
“不怕死的隻管上來!”
“給臉不要臉的賤種些!”
“來啊!”
邱明格在一旁急得直跺腳,連聲喊道:“大家別這樣,別這樣……”
“喝啊!”終於承受不住姬正騰的諷刺,那布瑪低吼一聲,捏著bǐ shǒu猛地衝了上來。
“不知死活!”
姬正騰揮尺。
砰!
一聲悶響,那布瑪整個倒飛了出去,震碎了幾塊台階上的木板,然後掉在地上,口鼻溢血,痛得打起滾來。
姬正騰自然是留手了,否則這一尺,能將他整顆頭以及胸腹都給拍爛。
“喝啊!”
“喝啊!”
幾名莫阿族人眼見布瑪被一尺拍飛,頓時紛紛怒吼,捏著刀衝上來。
姬正騰幾步竄出去,手中戒律鐵尺橫掃而出。
砰砰砰!
數聲慘叫響起,地麵上,哀嚎著四名莫阿族人,他們的bǐ shǒu掉在滿是塵土和尿騷氣味的灰黃地上,刀鋒雪亮,看起來就像是爛泥中的幾顆草根。
“還有誰?”姬正騰怒吼。
大踏步衝向酒館,一伸手,揪住一名莫阿族人的衣領,重重撞開門口圍觀的人群,將之狠狠推搡進門內,然後砰地一拳砸在那人臉上,將之砸倒在地。
“想殺我?”
“就你們也想殺我?”
姬正騰反手又是一抓,直接捏住一名準備抽刀的莫阿族人脖頸,將之硬生生提離地麵。
那人就像是一隻被刺破肚皮,竄在稻梗上的螞蚱,掙紮著,臉色鐵青,卻無能為力。
姬正騰猩紅著眼。
他閉眼,又睜開。
迅速深呼吸幾口氣。
掃視了一眼周遭,今晚喝酒的人群中,此時眼神陰狠看著他的,都是一群滿臉菜色、身形瘦削個子矮小的莫阿族人。
不知為何,忽然有些難受,為了這些莫阿族人,包括死去的布裏托斯。
姬正騰一把將手上那名莫阿族人扔在地上,搖搖頭,說道:“欺負你們我一點快感都沒有!”
“有來殺我的力氣,還不如好好去想想,該怎麽振興你們的族群!”
“走投無路而選擇自暴自棄和死亡,是懦夫的行徑,我認為,這樣的行徑,絕不應該出現在光榮的莫阿族人身上。”
他說的是莫阿族人。
當然也說的是自己。
轉身,從櫃台上提了兩大壺綠蟻酒,姬正騰走出了酒館。
才走了幾步,姬正騰忽然頓住身形,回過頭來,看著那布瑪,看著集體失聲、甚至有人已經開始捂麵哭泣的莫阿族人,“如果一定要,那麽我等你們來殺我!”
不憚於shā rén,也不憚於人來殺!
……
北大荒真的沒有蟲叫。
一點也沒有。
姬正騰孤坐在戈壁灘上,麵前是一望無際的沙丘。
清冷的月色照耀著廣袤的沙丘,一片朦朧。
看起來很美好。
但……
就是太孤單了。
連蟲鳴聲都沒有的地方,一個身邊沒有半個親人、而且如果一冒頭就幾乎是與整個世界為敵的人,身邊就隻有兩壺酒為伴。
酒壺已經空了一壇,另一壇也要空了。
“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姬正騰並不知道,自己的舌頭已經大了,思維已經混亂了。
他隻感覺到,無窮無盡的孤單寂寞以及悲傷悔恨,充斥著自己的胸膛。
隻有當那辛辣的酒水滑過,才能令那些直欲令人瘋魔的情緒,稍微安靜一會兒。
於是他不停地喝,不停地喝。
“我多希望你,希望你回心轉意……”
他哼起了一句莫名的歌謠,歌謠很怪異,卻很符合他傷悲的心境。
“不錯喲,還會唱歌!”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女人的聲音。
他此前從未聽過的、陌生女人的聲音。
邱明格叫來的妓-女嗎?
他沒有回頭。
“沒有酒了吧?我來陪你喝好嗎?”腳步聲響起,身後那道身影,轉到姬正騰麵前來,挨得極近。
聞著一陣陡然出現、似有若無的清香,姬正騰抬頭。
一道修長身影,懷裏抱著一堆的酒壺,在他麵前煢煢斜立,笑吟吟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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