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筆墨生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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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她感覺眼前的黑暗亮開了一條淺縫,沿著那道淺縫,她看到了模糊的光影,光影漸漸清晰,卻看的她心疼地想落淚。

    她的阿時,她永遠都玉樹臨風的阿時,此時憔悴的失了所有的風度,鬢發散亂著,眼下一圈濃重的青黑,下頜上還有青色的胡渣,往日飄逸的月白色衣裳皺巴巴的。

    “阿時。”她伸出手去,撫上他的側臉,聲音不自覺哽咽,“你怎麽憔悴成這樣?”

    “你醒來就好,醒來就好。”祁時黎把的手握在手心,貼在臉上不住的磨蹭。青儀領著人識趣的退了出去。

    三天前傍晚,祁時言和商兒回來,幾個時辰已經找好了宅子,買了下來。

    從客棧搬過來,這三天,她不是在毒發,就是在昏睡,宮兒把方法使了一種又一種,藥方子換了一副又一副,總算讓她醒過來了。

    “阿時……”帝曦語哽咽著說不出下文。

    “曦兒,我在,別哭。”他看不得她的眼淚,伸手溫柔的拭去。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淚咽回眼眶,她還虛弱著,說話都細聲細氣的,“我不哭,那阿時要都聽我的。”

    “好,都聽你的。”他握著她的手,憔悴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琥珀色的眸子也不似之前的木訥無光,為了她怎樣都好。

    “你先去沐浴,換身衣服,然後吃飯,再睡一覺好好休息。”帝曦語說著拿手指蹭了蹭她的下頜,故作嫌棄似的皺了皺鼻子,“你都長胡子了。”

    祁時黎輕笑出聲,她還有精神和自己打趣,應該暫時沒事了,故意的拿下頜蹭她的手背,“怎麽,曦兒嫌棄我?”

    “嗯,可嫌棄阿時了,快去收拾收拾。”她一麵笑鬧,一麵縮手,蒼白的麵頰也多了幾絲紅潤。

    “那我叫青儀進來,我先去了,一會就回來。”吻了吻她的手背,起身出去。

    青儀進來,行禮,臉上是抑製不住的欣喜,“夫人,您都昏睡了三天了,總算醒過來了,想要吃點什麽,奴婢現在就吩咐廚房做去。先喝點水潤潤嗓子。”青儀上前將她扶坐起,從角兒手裏接了溫水來喂她。

    “咦?這不是客棧。”帝曦語一邊喝水一邊打量四周,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所在的房間寬大了很多,擺設也不似客棧。

    “這是另外找的宅子,住在客棧多有不便。”青儀解釋道。

    帝曦語點點頭,她也知道,自己發毒時狀態極盡瘋魔,“要些白粥和小菜就好,一會阿時回來,我和他一起用。夜魅可有找到?”

    青儀垂目,聲音低了幾分,“暫時還沒有任何消息。不過夫人不必擔心,影衛和幽冥宮的人都去了,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她了然的笑笑,若是找到了,她倒也不會如此虛弱的躺在這裏了。外間有腳步聲想起,是徵兒帶了宮兒來。

    “夫人,您終於醒了!”徵兒看著她坐在她邊,聲音都哽咽了,匆匆行了一禮,半跪在榻邊望著她。

    “傻丫頭,我沒事,哭什麽。”帝曦語憐愛的握著她的手。

    宮兒行禮,也微微露出幾分笑意,這幾日沒有白忙,總算有了起色,“奴婢先為夫人把脈。”

    一脈診過。“宮兒,你老實說,如今我這身體如何。”

    宮兒神色有些不自然,跪下去,“是奴婢無能,夜魅的藥,藥勢凶猛,之前做的減毒緩蠱的努力全都白費了,而且……蠱毒毒性越發增大了,若是沒有解藥,這一次怕是……”她猛地以頭搶地,“是奴婢無能,不能解蠱毒,又沒能保護好夫人,請夫人責罰!”

    “傻宮兒!”帝曦語看著她把頭在堅硬的地板上撞的砰響,一陣心疼,就要起身扶她起來。

    “夫人。”徵兒眼淚不自覺的留下來,趕忙上去幫忙。

    挪到榻邊,將宮兒扶起來,憐惜的扶著她額頭上撞紅的地方,“這不怪你,不要再做這樣的傻事了。”

    “夫人,我……”宮兒終究是說不出下文來,眼淚在眼眶裏隻打轉。青儀和角兒也低頭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她們都跟了陛下多年,陛下一直待她們極好,從不苛責打罵,如今……如何舍得陛下……

    帝曦語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故作輕鬆的微笑,“萬事皆有定數,不要擔心了。先替我更衣,再去準備筆墨和書寫用的生絹來吧。”

    青儀聽到筆墨和生絹,身體不可抑製的輕顫了兩下,抬頭看著她,目光裏有幾分疑惑的,一時稱呼都變了,“陛下?”另外三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都有些不願承認事實的看著她。

    生絹,這個時候要生絹是做什麽,那隻能是——遺詔!

    “去準備吧,有備無患。”若是自己真的命喪於此,應該提前有個交代,免得引起混亂。

    屋中是長久的沉默。“是!”四人鄭重的磕了個頭。

    宮兒去準備膳食,角兒去準備筆墨生絹,青儀和徵兒上前為她更衣。

    帝曦語昏睡又醒來的午間,盛都的朝堂仍然風平浪靜的如往常一樣,眾臣在朝鳳殿共商議完朝事,再各自歸府。

    帝霆深坐在歸府的轎輦上,身子半傾向前,隻手靠在一側膝蓋上,把玩著手裏一個血玉的扳指,扳指上刻著鳳凰紋。

    這是先帝賞給他的周歲禮,他戴在手上已經整整二十二年了。

    他記得他曾見過的鳳耀帝印,是一塊通體火紅的血玉雕成,玉製玲瓏精潤,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瑕疵,上麵雕刻火鳳凰栩栩如生,那是鳳耀國最高權利的象征。

    他迎著光,轉動血玉扳指,扳指的血玉有幾分細微的雜質,他揚起單薄的唇角,將玉扳指收入手心,沉默著緩緩然後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一邊。

    剛剛還價值不菲的玉扳指已經變成了一文不值的碎玉,他諷刺的看著碎玉,血色碎玉散亂的落著,像是破碎的血印,“你給她的是那樣的完美無瑕,為何送我的便有隱藏的瑕疵。”

    母親從小疼他就比那兩兄妹少,現在這個為帝的mèi mèi一樣的更親近信任她自己的親哥哥。

    她們都待他都不公,他不甘,他要她們都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