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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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聽得黑袍畫師突然斷喝一聲,緊接著那被高高舉起的褐色畫筆觸碰到了那墨綠色的,如同錐子一般形狀從天空倒灌下來的水柱。



    緊接著就是電閃雷鳴,水柱瞬間消失了,那團烏雲突然閉合,竟然在天空變做薄薄一片,輕飄飄落將下來。此時的天空也隨之變為適才的晴朗模樣。



    等那薄薄一片烏雲正好落在畫師身前,眾人才看得分明,竟然是一張色澤圓潤,做工細膩的宣紙!



    以五湖四海之水做墨,以九天烏雲做紙,這傳說竟然是真的!



    宮王早有耳聞,卻沒有想到這一切竟然是真的!



    



    再看此時的院落中央,兩隻對視良久的猛獸幾乎在烏雲收合的同時猛然向那被丟到中間的胖食客撲來。



    眾人無不發出怪異的驚叫,這驚叫中有恐懼,但竟然似乎也夾雜著興奮與詭異的好奇。



    那胖食客平日坐而論道,口若懸河,此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覺得氣血一陣翻湧,雙眼一翻,竟然昏了過去。



    此時一片驚叫聲中,唯獨四人卻似乎置身事外一般。那就是宮王、畫師、白衣少年,與那宮王的女兒宮雨。



    宮王雙眼透露出難掩的興奮,他從沒有見過此等情形,更別說用此等情形作畫,這樣如煉獄一般的景象激發了他內心嗜血的本能,他竟然已經忘卻了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躺在那裏,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更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黑袍畫師以此作畫,會呈現出一副怎樣的曠世奇作。



    黑袍畫師此時依然端坐,凝神看著眼前的一切,運筆如龍蛇飛走,竟然就如同平常畫師臨摹山水一般氣定神閑。



    宮王的女兒嘴唇緊咬,她沒有父親那樣嗜血的表情,也沒有畫師那沉穩的姿態,但她內心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整個人如同愣住了一般看著眼前的景象。



    她感到害怕,但有絕非因為那個將要被撕成碎片,成為猛獸口中美味的食客。



    房簷上的白衣少年沒有出手相救,因為此刻在他視線之中的兩隻猛獸已經撕咬在了一起。



    它們都想得到獵物,但隻有一個能夠成功,所以它們必須搏命!



    如地震海嘯一般的嘶吼聲,如同江海翻滾一般的激鬥場麵,在場眾人如同置身夢幻之中。



    正當兩隻禽獸撕咬之際,隻見黑袍畫師霍然站起,用筆尖一指,兩隻猛獸仿佛接受到了命令一般,竟然乖乖退去,各自站在離對方四尺遠的地方,不再進攻。



    “宮王,畫作已成。”



    “什麽?哦快快呈上!”



    宮王過了好一會兒,才似回過神來,連忙吩咐人將黑袍畫師的畫作呈上。



    左護衛趙霽、右護衛朱覽,兩人恭恭敬敬分列兩旁,一人手中捧著畫的一端,緩步呈現到了宮王麵前。



    



    宮王整了整衣襟,凝神俯身向畫作看去。



    此時在場眾人無不將脖子身長,好似一隻隻烏龜,都在小心觀察著宮王臉上的表情。      



    宮王愛畫,更懂畫,所以任憑任何畫師,都別想敷衍他。



    但此時眾人卻發現宮王的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怪異。



    隻見宮王手捧虎豹相爭圖的雙手開始顫抖起來,麵上先是凝重的神情,繼而慢慢舒展開來,雙眼中迸發出異樣的光彩。



    眾人心中納悶:“這究竟是滿意,還是不滿?”



    黑袍畫師此時卻氣定神閑坐於一旁,完全不似剛才經曆了一場風雲突變的表演,但他抬起頭來,注意到了坐在房簷上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此時也正注視著他。



    黑袍畫師又低垂下了頭,繼續在那裏靜靜地坐著,這時隻聽得一聲斷喝,將所有在場眾人都嚇了一跳。



    “妙!妙!不,是妙到毫巔啊!哈哈哈哈!快哉,快哉!”



    是宮王發出的聲音,宮王此時蒼白的臉上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其他原因,竟然通紅,他快步起身來到畫師麵前,一把將畫師的手腕抓住,笑道::“名不虛傳!我宮某自認愛畫識畫,但這虎豹相爭圖,即便是在皇上的宮殿中,在我府中收藏的真跡中也絕無僅有。與其說是一幅畫,不如說是上天相贈的寶物,世間我不相信還有其他畫師能做出此等神作!”



    宮雨在一旁看到父親激動的樣子,掩麵笑道:“爹,看把你激動的,像個孩子似得,在這麽尊貴的客rén miàn前成何體統呀。”



    此時的宮王卻不以為意,握住黑袍畫師的手仍然在不住誇讚。



    趙霽與朱覽兩個左右護法跟隨宮王多年,自然是知道宮王秉性脾氣的,看見此等光景,連忙搶身上前,躬身施禮說道:“畫師遠道而來,又做此佳作,相比也是損耗精力,不如王爺就留畫師幾日,一來可以讓畫師稍作休整,二來王爺與畫師也好切磋技藝,豈不是美事?”



    宮王心中早有此意,此時心中所想能夠借兩個護法之口說出,自然是十分高興,連忙點頭道:“正是如此,二位說的不錯,隻是不知畫師意下如何?”



    黑袍畫師此時緩緩起身,微微躬身道:“承蒙不棄,在下願意盤恒幾日,隻是卻要打攪勞煩王爺了。”



    宮王連連揮手,已經笑得合不攏嘴,連忙讓人安排最好的客房供給黑袍畫師休息。



    屋簷上的白衣少年想要勸阻,卻又轉念一想,隻是笑笑,沒有再說什麽。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這個身份不明,來曆不祥的黑袍畫師就留在了宮王府中。



    宮王每日與其談論畫作,黑袍畫師每日必奉獻佳作一幅,隻是還是老規矩,必須身臨其境方可,宮王如同著魔一般,但畫師有所要求,無有不從,即便自己府中沒有,也會讓人重金尋覓,必要滿足畫師方可。



    日子一天天過去,宮王對畫師的依賴也越來越深,他白天不與重門客議事,晚上並不去見夫人與女兒,幾乎一天的時間都與畫師在一起,而這畫師說來也是奇怪,但凡宮王挽留,必定不會離去,通宵達旦都成了常事。



    這一日,宮王的誠心閣中,兩人依舊挑燈研畫,突然間黑袍畫師卻是仰天長歎一聲,繼而苦笑起來。



    宮王抬起頭來看著畫師,用他那這幾日憔悴深陷的眼睛仔細打量著他,繼而用疲憊的聲音問道:“畫師因何故長歎?”



    “沒,沒有,說出來也讓宮王見笑,不說也罷。”黑袍畫師第一次言語竟然支吾起來。



    宮王一把抓住黑袍畫師的手腕道:“這幾日與畫師相處,實乃本王平時最暢意舒快之光景。雖然與畫師初次見麵,但本王早有相見恨晚之情。畫師但有所求,說之無妨,本王一定盡力滿足。如若不說,那就是看不起本王,不把本王當朋友了!”



    黑袍畫師聽到這裏,沒有說話,突然間,竟然撩衣跪倒在宮王麵前。



    “這是何意?”宮王大驚,連忙用手相攙。



    黑袍畫師道:“王爺恕罪,其實在下一直欺瞞了王爺。”



    “這從何說來啊?”宮王不解。



    “承蒙王爺不棄,在下盤居數日,但每日作畫其實都是些糟粕之作,在下其實根本沒有將自己最好的作品奉獻給王爺!”畫師緩緩說道。



    宮王聽了之後不僅沒有絲毫不悅飛,反而是又驚又喜,連忙說道:“這幾日有幸品賞大作,已經足慰平生,沒曾想畫師竟然還有絕藝未曾展露,隻是一說便心曠神怡,畫師大可不必自責,明日為本王畫來不就可以了嗎?”



    黑袍畫師搖了搖頭,似有難處。



    宮王問:“畫師有什麽為難之處嗎?說與本王,本王定會辦到!”



    黑袍畫師此時才緩緩起身,說道:“在下最得意畫作其實為魔蛇噬親圖,這副畫作雖然場景恐怖,但作來別有一番美意,隻是”



    “隻是什麽?”宮王迫切問道。



    “隻是這魔蛇噬親圖需要有盤蛇洞穴一處,另外必須將大王至親至美之人放於洞中,任憑毒蛇撕咬吞噬,沒有měi nǚ,無法展現那種殘酷之美,不是至親,無法描述觀者之態。隻是思來想去,大王又怎肯將至親奉出以供在下作畫呢?”畫師緩緩道,他的眼睛這些日子依舊遮擋在黑袍的帽子之下,包括宮王在內,沒有人看見過他的真實麵容。此刻也不例外。



    此時宮王凹陷的雙腮微微一動,繼而發出爽朗的笑聲,充血的眼睛盯著黑袍畫師道:“這有何難?若能真一睹當世最高之傑作,一二至親想必也願意供奉其身,不知畫師要我用何人做餌,供毒蛇撕咬?”



    “至美者必須妙齡,至親者無外骨肉,所以這做餌的,隻有一個人選。”黑袍畫師恭敬說道。



    “宮雨我的女兒”宮王眼神中突然流露出猶疑的神態,但此時早已經如癡如醉的他似乎已經深陷其中,隻是片刻之下,他轉過身去,停頓了一會兒,繼而大步走出了誠心閣。



    黑夜之中,隻有誠心閣的燭火在搖曳著,黑袍畫師的影子在牆上微微顫動著,安靜的令人感到恐懼。



    “出來吧,這些天一直跟隨著我,也是委屈你了!”



    黑袍畫師話音剛落,隻見房門被緩緩打開,從宮王剛才走出的地方走進來一人,一襲白衣,麵容在燭火中顯得更加英氣逼人,腰間掛著一隻墨綠色的寶劍,正是月前來到宮王府的白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