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燈號響過好一陣，肖吉林躺在床上卻沒有一絲睡意。他需要認真地回顧這一年來的表現，盤算下一步怎樣改進自己在領導和戰友心目中的形象。

    依自己的個性，不可能像憨老張那樣助人為樂，幫人洗衣服；更不可能利用星期天搞連隊的生產地甚至大熱天中午不睡覺，一個人清理豬圈。

    我一定要找到一個即適合自己個性，又能充分展示自己才能的做事方式！

    對了，昨天連首長召開軍人大會讓大家提意見，很多戰士反映連隊的理發推子不好使，jiān zhí理發員太少，平時還勉強對付，而一旦上級機關來連隊檢查軍容風紀往往措手不及：因為頭發的長短是軍容風紀檢查的一項重要內容，上百號人要在1、2天的時間內把頭發全部剪一遍，憑幾個jiān zhí理發員利用課餘時間根本忙不過來，甚至有時等理發，一直等到熄燈號吹過之後也沒理成。耽誤大家休息不說，關鍵是達不到要求，影響連隊的榮譽。

    如果我去買1套理發工具，利用業餘時間為大家理發，這樣就可為連隊分憂，為戰友解難，既做了好事，同時又多掌握了1門手藝，而且人還不累，這可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對，就是它了！

    終於找到了自己努力的方向，肖吉林的心情頓時開朗了許多，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第2天是星期天，本周的值星排長正好是1排長。

    今天正好輪到肖吉林打掃食堂衛生，要是平時他可以找人幫忙代勞，但今天不行，自己昨天還向班長保證過以後一定改正工作不主動的毛病。

    早飯後他抓緊時間將食堂衛生做完，然後立即寫好請假條，興衝衝地找到排長。

    “什麽事這麽急？”昨天下午還一臉苦相的肖吉林，現在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滿臉的笑容。排長雖然知道1班長昨天找他談過心，但沒想到1晚上的功夫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

    “我有急事要去市區，趕早來請假。”

    “趕早？來晚了！現在隻剩1個名額，我還要留著備用呢。”排長故意逗他。

    “這才剛吃完飯，都是誰這麽快的動作呀？再說也應該有個先來後到吧。你把剩下的那個名額先給我用，我是真有急事，而且保證中午吃飯前歸隊；別人如果有急事應該早就來請假了，現在沒來，上午再出去的可能性也就不大了；而且我中午吃飯前肯定能趕回來，不耽誤你下午的機動。”肖吉林一邊分析一邊迫切地申請。 

    “行，看你急的，知道你是真有事，12：00前歸隊，不許超假！”排長說著，在請假條上簽了字。

    “排長放心，我絕對不會超假！”沒費什麽周折請假就被批準，肖吉林十分高興。

    為了不讓大家發現自己去市區的意圖，就要避免和其他戰友同行。肖吉林從排長宿舍出來後跟班長打了個招呼，立馬背上軍用挎包，一聲不響地快步離開連隊。

    出營區大門，肖吉林遠遠看見1輛去市區的12路公交車正緩慢地駛入站台，於是快跑幾步坐上了公交車。

    城市不算大，路上人、車也不多，不一會功夫，公交車就開到了市區商業中心。

    肖吉林找到1家zhuān mài店，櫃台內理發工具品種繁多，還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剃刀、粉刷、圍裙等。為了節省時間，肖吉林直接讓售貨員幫他挑選了1套價格適中、手感較好的理發推子、1把桃木梳子、清理頭發的刷子、1條白色圍裙另加1條花紋毛巾，用圍裙包好後放入挎包內，然後悄悄地返回連隊，此時值班室掛鍾的時針剛剛指向10：30。

    提前歸隊，按要求銷假，一切進展順利。

    理發工具有了，可自己從沒摸過這玩意，如何實現自己的宏偉計劃呢萬事開頭難，第一個拿誰練手，選準目標是關鍵的一步。

    雖說在連隊戰士的頭發隻有長短限製，沒有發型要求，但誰願意拿自己的腦袋給1個新手練手藝呢？這不要緊，肖吉林突然想出一條妙招。

    說來也巧，最近這段時間3班的陳平找9班長理發，去了3次都沒理成，心中十分不爽。

    也難怪，9班長雖然jiān zhí連隊的義務理發員，而且理發的動作快，技術好，可就是平時工作太忙，有時難得抽出空來。

    肖吉林想，陳平是個農村兵，既能吃苦，又不講究，正好從他身上開刀。理發技術又不難，隻要把頭發剪短、修齊就行。雖沒殺過豬，還沒見過豬跑？憑我‘小機靈’的能力，這樣剪幾次就上手了。隻要這次剪好了，以後還愁大家不主動找我？

    星期1的中午，陳平果然又到1班宿舍來串門了。肖吉林把事先準備好的理發推子拿出來裝模作樣地保養，邊看邊自言自語地說：“老夥計，久違了，1年多不使，差點把你給忘囉。”

    “你哪弄的理發工具，會用嗎？”真是瞌睡時發現了枕頭，陳平眼前頓時一亮。

    “你說呢？”肖吉林滿不在乎地反問一句，並故意把理發推子壓得“哢嚓、哢嚓”響。

    看這動作的熟練勁，好象還挺在行，再說不會理發，也不可能有理發工具呀，想到這陳平趕緊接過話頭：“我覺得應該會，不是應該，是肯定會！肯定會！真人不露相，咱們也相處也快1年了，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門手藝。”

    “手藝談不上，實話說，來當兵前跟1個老師傅業餘學理發，才學了2個月就來當兵了，新買的這套理發工具，也就隨我來到了部隊。”肖吉林謙虛地回應道。

    “真是太巧了，我的頭發早該理了，找9班長幾次都沒理成，沒想到眼前就有1個現成的理發師，幫個忙，給我理個發吧？”陳平央求道。

    “這可不行，我學徒期未滿就來當兵，技術還沒學到家；再說，我學的發型與部隊的不一樣，理的不好看，有損你的形象。對不起，我不能給你理，你還是等9班長什麽時候有空了再理吧。”欲擒故縱乃是肖吉林慣用的伎倆。

    “9班長他忙得很，誰知道他什麽時候有空？我就在你這理了。再說什麽形象不形象的，當兵的就沒那麽多講究，隻要能把頭發剪短，符合軍容風紀的要求就行；你就別推辭了，趕快給我理，先謝謝了啊。”不待肖吉林點頭，陳平立馬從旁邊搬過1把椅子，直接坐到了肖吉林旁邊。

    “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剪不好可不能怪我！”肖吉林擺出1個理發師的架式，麻利地給陳平係好白色圍裙。

    “不怪，不怪，保證不怪！你就放心大膽地剪吧。”陳平坐在椅子上大大咧咧地說。

    “好久沒剪過頭發，手藝可能會有點生疏，你可要有個思想準備喲。”肖吉林裝作十分勉強的樣子，一語雙關地說。

    “沒關係，你就放心大膽地試，剪壞了我也不會怪你！”

    可是，沒剪幾下，就聽陳平小聲叫道：“哎喲，這個推子怎麽夾頭發呀？”

    “是嗎？哦，有可能，你想啊，理發推子雖然上過油，但畢竟1年多沒使用，開始可能會有點夾頭發，你稍微忍一下就好了。”肖吉林趕緊安慰陳平。

    初次理發，肖吉林擔心剪多了沒有修剪的餘地，所以每次剪的很少。

    “快剪完了吧？”陳平忍著痛問。

    “快了，再堅持一會就好。”為了早點結束，肖吉林加快了剪發的速度。

    “哎喲，我說你能不能把頭發剪斷了再向上提，這不是剪頭發，完全成了拔頭發。”陳平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

    “別說得那麽嚴重好不好，不就是夾了兩根頭發嗎？”

    “還兩根呢，這樣理幾次發，我估計以後就不需要理發了。”

    “連這點痛都受不了，上了戰場怎麽辦？我們昨天晚上還看了diàn yǐng《永不消逝的電波》，你看看人家地下黨員李俠同誌，麵對敵人的嚴刑拷打，大義凜然，視死如歸……”

    “這也扯得太遠了吧，我是來理發的，不是來坐老虎櫈的，你拿地下黨員被捕受刑和我理發作比較，這夠得著嗎？”陳平哭笑不得地說。

    “事是兩回事，但道理都一樣。我的意思是憑我們陳平同誌大無畏的革命精神，這點痛根本就不叫痛，稍微忍忍就過去了，對吧。”

    肖吉林一邊巧辯著，一邊抓緊時間修剪。

    剪的時間久了，看熱鬧的人也圍了上來。

    “這頭剃得有水平，別具一格，大膽創新，堪稱當今世界最時髦的樣式—波浪式，它能領導世界理發新潮流呢。”劉興國學著最近在電視廣告上聽到的宣傳語調，首先開了一炮，引得大家一陣哄笑。

    “你這也太誇張了吧，完全是成心搗亂！”肖吉林勉強地笑著回應。 

    “這多象我們家鄉的地形，這邊是水塘，這邊是土包，哎呀，怎麽連寶塔都在上麵，你們發現沒有，肖吉林有特異功能，沒去過我們家鄉就能模仿出我們家鄉的地形地貌特征。”胡小舟也十分誇張地在陳平的頭上邊比劃邊說。

    “去一邊玩，別耽誤我理發。”肖吉林強忍著心中的不快說道。

    “你們不要諷刺人好不好，肖吉林在家專門學過理發，隻是理發工具不好使，舊了點。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沒有好工具，怎麽能理出好發型呢。”劉華說著，又故意很認真地看了一下推子，“哦，是新理發工具，實在對不起，對不起，本人沒看清楚說錯話了。”

    又是一陣哄笑。

    肖吉林雖說是一個心態很好，輕易不受環境影響也無懼別人議論的人，可是這次卻十分反常：周圍人越是說笑，肖吉林就越是緊張，推子更不聽使喚，於是氣呼呼地說道：“又沒給你們理發，我們是周喻打黃蓋，1個願打，1個願挨，你們管得著嗎？”

    見肖吉林真的生氣了，大家也就知趣地走開了。

    好不容易理完這個發，占用了40多分鍾的休息時間不說，剪的發型還特別難看，真的是費力不討好。

    正當他為這件事後悔的時候，第2天午休時間，班長又把他約到操場上曬太陽。

    “我知道你是來安慰我的，昨天中午給陳平理發出醜了，丟人了。”沒等班長開口，肖吉林就主動提起了這檔窩心的事情。

    “為戰友理發不丟人，即使理發的水平不高，但能有這個心就好，就值得肯定。做什麽事情都有個過程，這種情況很正常。”

    “你也不用安慰我，這事我想得開。就當什麽也沒發生，翻篇了、過去了，真的！”肖吉林無所謂地說道。

    “我並不是來安慰你的，我隻是想告訴你問題出在哪裏。”班長笑著說。

    “出在哪，手藝差唄。”肖吉林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

    “手藝差不是主要原因。”

    “那你說什麽是主要原因？”

    “我覺得主要還是心態問題，你在家沒學過理發就說沒學過，大家也不會計較。” 

    “我不事先造點輿論，誰願意拿自己的腦袋給1個新手當試驗品，大家都不是傻瓜！”

    “拿自己的腦袋給新手理發練手藝就是傻瓜？你這話說得完全不對！我們連隊的理發員絕大多數以前都不會理發，通過在戰友頭上練習，最終掌握了技術，又用這門技術為戰友fú wù，這就是互幫互助的戰友關係；再說，學理發本身是件好事，如果用欺騙的方法，你隻能騙1個人，還能再騙第2個、第3個人嗎？”

    “我當時覺得理發技術應該不難掌握，隻要把頭發剪斷了就行。可真的給人剪，有時就控製不好，推子也夾頭發；還有，看起來剪平了，可梳子一梳，不是高了，就是低了，越修越難看。有了這次經曆，我也算是得到了一個深刻的教訓：以後做事不能把問題想得太簡單，寧可保守點，也不莽撞行事。象理發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我是不會再去做了。”肖吉林十分懊惱地總結道。

    “你這話前一半對，後一半錯。要想做好1件事確實不容易，有些看起來挺簡單的事情，做起來卻未必那麽容易，這是一個普遍的現象；如果每件事都很容易做，那我們還要學習做什麽？再說遇到挫折就回頭，就收手，這也不符合我們軍人的性格。你學習理發是為連隊分憂，為戰友解難，憑你的聰明勁，隻要肯下功夫，還怕學不會？走，回去給我理個發，正好我的頭發也該理了。”

    班長一個勁地開導、鼓勵，肖吉林能理解；可最後提出要肖吉林為班長理發，讓肖吉林大大地出乎意料：“這哪行，我還不會理，怎麽能在你的頭上練習？”

    “你可能不知道，這幾年不知有多少不會理發的人在我的頭上做實驗，最後成了連隊的義務理發員。9班長他的理發技術現在算連隊數1數2的吧，他就是在我的頭上第1個做的試驗。其實，誰也不是一開始就會理發的，不練習怎麽能學會？”

    “你說的盡管有道理，但我還是不能給你理。”拿同年入伍的戰友練手可以，拿班長開刀肖吉林還真下不了手。

    “有什麽不行？再說，現在學理發機會最好。”

    “為什麽？”

    “現在是冬天，即使在我的頭上剪壞了也沒關係，每天戴著帽子不影響軍容。你現在抓緊時間總結經驗教訓，到了夏天理發技術就會大大提高，到時候，大家不戴軍帽還可以展示一個漂亮的發型。另外，技術學好了，還可以把這門手藝教給我。”

    “你不會也想學理發吧？”

    “為什麽不呢？你知道我的家鄉在農村山區，那裏經濟不發達，交通也不方便，要理個發都不容易，甚至有的村莊理發師傅就是一把剃刀走天下，無論年齡多大，全部剃一光頭。如果我學會了理發技術，以後複員回家了，即能為家鄉親人塑造一個時髦的發型，也多了一門吃飯的手藝，有什麽不好？說實話，我早就想學理發，但一直下不了決心，因為在這方麵我的悟性差；如果有人教，學起來肯定很快，你要抓緊時間學好了，以後教我可是幫了我的大忙，到時候我還要好好感謝你呢。你不會學好後，技術保守吧？”班長開玩笑地說。

    “這怎麽可能呢？”

    “那就不要猶豫了，早點學會早當師傅。走，我們這就去理發！”說完，班長拉著肖吉林向宿舍走去。

    麵對班長的一再堅持，肖吉林實在無法拒絕。

    “就在宿舍剪吧，室內暖和。”進到宿舍內，肖吉林搬過1把椅子，拿出理發工具。

    “室外這麽好的太陽，我們邊剪頭邊曬太陽多好。”班長說著，把椅子直接搬到了宿舍的大門外。

    “外麵來往的人太多，大家看見了不好。”肖吉林想起昨天理發的場麵還心有餘悸。

    “沒關係，就是要讓大家知道，我這當班長的都求著你理發，以後找你理發的人就會越來越多。你隻管大膽剪，不要有什麽顧慮。”班長的良苦用心，肖吉林心知肚明，有了班長這幾句話墊底，心裏自然踏實了許多。

    理了還不到一半，劉華、衛學兵正好散步回來：

    “喲，肖吉林，你可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呀！昨天的教訓還不夠，今天竟敢在班長的頭上練習？”劉華一臉認真地說。

    “可別把班長的頭發拔光了，現在天氣好冷的。”衛學兵壞壞地笑。

    “我的頭和你們的頭有區別嗎？是我請他幫我理發的，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覺得夾過一根頭發，感覺挺好。”

    “聽見了吧，班長說我理發不夾頭發。”聽了班長的回答，肖吉林真的有了信心，說話語氣也足了三分。

    “那是班長照顧你，鼓勵你，你可要好好謝謝班長。”劉華笑著說。

    “你這話不對啊，今天看起來是我在幫他，明天他掌握了技術，為我理發，就是他在幫我，而且幫我的次數肯定比我幫他的次數要多得多，所以真正要說感謝的話，也應該是該我感謝他，你們說對吧？”

    “班長說的對，我們連現在jiān zhí理發員少，我們班又是大班，肖吉林學會了這項技術，以後我們班理發就方便多了，不用求人，不用排隊。正好，我的頭發也長了，班長理完了，給我也理一個，我這人也不講究，現在戴著帽子，你隻管大膽剪、隨便剪！”不知何時，副班長也站在了肖吉林的身後。

    說來也怪，這次也許是因為心裏踏實了吧，肖吉林手也不抖了，剪子也好使了，用時還不多。雖然剪的不算平整，但比給陳平理的發型要好看得多。

    在班長、副班長的帶動下，戰友們也陸續找肖吉林理發。

    “肖吉林，給我理個發。”那天，憨老張找到肖吉林說。

    “我上次要給你多剪點，你說要少剪點，你看這理發才1個多星期又要理？這不是浪費時間嗎？”肖吉林不解地說。

    “上次是擔心天冷，不想剪多了；現在感覺頭發長了會影響軍容，還是剪了的好。”憨老張臨時編了一個理由。

    “你這人真不會騙人，上次是二九天氣，昨天正式進入三九，今天的天氣比上星期要冷得多，”肖吉林突然不往下說了，他明白了憨老張的用意：這是給自己多創造一次練手的機會。

    肖吉林想，大家這樣支持我，我一定不能辜負大家的期望。

    回報大家的方式當然是理發，但又不能僅僅局限於把頭發剪短，而應該把理發水平提高，要做到動作熟練、水平高超、fú wù熱忱。

    大家來理發都是利用休息時間，有時還得排隊，為了盡可能少地占用大家的時間，就要提高自己的理發速度，要形成我肖吉林的理發特點：認真計劃好每一個步驟，沒有多餘的動作，減少各步驟過渡的時間。

    在戰友們的全力配合下，不知不覺，肖吉林的理發速度比最初要快了許多，理發水平也大大提高。真的如班長所說，找他理發的人也由最初的幫肖吉林忙變為請肖吉林幫忙了。